猫

赵贵辰

有一只猫叫“韬光养晦”。

她守着一座仓库，她是仓库的监护人，负责消灭老鼠、保护粮食的安全工作。可是这只猫顽固地认为，只要自己做完十个美梦，仓库里的粮食就会变成金子，一两个老鼠起不了什么事。于是，她只管一心一意做他的美梦去了，根本瞧不起什么老鼠。

在这个仓库墙角的窟窿里，住着两个老鼠，一只老鼠名叫“美果”，一只老鼠名叫“日妃”，他们是两口子。这小两口恩恩爱爱，昼伏夜出，东藏西躲，忙碌不止，小日子过得那叫舒坦，他们的任务就是把仓库里的粮食盗进鼠洞。

其实，猫早就知道墙角有两只老鼠。偌大个仓库，有两只老鼠算什么？猫心想：无非就是偷几粒谷物而已，等我做完了十个美梦，全部的粮食变成金子，我看你们吃什么。吃金子？好吧，还不统统把你们吃死？

于是，天下太平，两厢无事，猫忙做她的美梦，鼠忙偷他的粮食。

这座仓库，是一座储藏良种的仓库。看起来不大，但相当重要。良种嘛，是储备下年耕种庄稼的种子，其中有一袋小麦，一袋黄豆，一袋玉米，一袋高粱，一袋大米，一袋谷子，一袋芝麻，一袋荞麦，一袋黍子，一袋花生，共十袋。确实，这么多良种，任凭你两只小小的老鼠偷盗，一年你也不可能盗光。但是，这两只老鼠生孩子繁衍后代很快，半月生一窝小老鼠，一窝生10只小老鼠，一个月就是20只，半年就是120只。他们生呀生呀，一边生小老鼠，一边忙着盗良种。

那边，猫还在忙着做自己的美梦。真好，第一个梦，是一个春梦。

这只叫做“韬光养晦”的猫是一个女猫，女猫当然要想男猫了。但这一带地方一个猫也没有，男猫没有，女猫也没有，只有这个叫做“韬光养晦”的猫，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一只病怏怏、优柔寡断的女猫能做出什么大事业来呢？她没有一点男子汉的阳刚之美，到处胆小怕事，怕风怕雨，还怕地下的蚂蚁。成天战战兢兢过日子。

她做梦，也找不到男猫，只好自己把自己的影子当做男猫，自己与自己的影子谈恋爱。花前、月下，房顶、场院，田间、地头，都留下了她与“男猫”——即自己的影子，在一起卿卿我我、散步的身影。

他们不但在一起散步，还在一起做爱。那其实是，她自己与自己做爱。她觉得做爱的滋味很好，于是，她就把这一个春梦翻来覆去地做，拿着一个春梦，复制了很多春梦，一气做了半年时间。

半年，老鼠已经生了120只小老鼠。

这120只老鼠正在马不定蹄盗窃粮食种子。而且，老鼠中又有众多老鼠结婚生子，子子孙孙，队伍不断繁衍壮大。

第二个梦，这只猫做了一个当官的梦。她梦到自己当了柳树县的县长。这个柳树县的县长，在枣树省长的提拔下，又当上了杏树市的市长，管辖五个县。她这个杏树市的市长，经过桑树高官的提拔，又当上了枸杞省的省长。可谓飞黄腾达、一日千里、官运亨通。

那位读者先生说了，她怎么有那么大本事？

本事？哪有什么本事？无非是她拿着仓里的粮食种子送礼罢了。每一次得到提拔，都是她送礼的结果。

当官当然好了，吃香的喝辣的，就是撅着屁股拉出的屎，那都是一股子香油味。但梦，终归是梦。即便终归是梦吧，她也乐此不疲，恋恋不舍，觉得特别过瘾，既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又得到了“官场”上的锻炼。于是，她又翻来覆去地做这个当官的梦了。这一做，就摁住个梦做了半年。

这半年时间里，那两只老鼠又生了120只小老鼠，加上上半年生的120只，共有240老鼠了。这240只老鼠里头，又有很多很多老鼠结婚生子，又有很多很多结婚生子了的老鼠结婚生子，一对对老鼠夫妇，成千上万地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社会体系，堪称是一个新的国家。

这个老鼠国家，正在夜以继日，灯红酒绿，庆祝他们的鼠族兴旺，生活美满，盗窃工作成绩斐然。也是，还仅差2袋，就把仓库里的粮食种子全部偷光了。那两位最高的鼠领导，胸戴红花，坐在最后剩余的那两袋良种麻袋上，得意洋洋，正在接受众鼠的朝拜。一曲由鼠辈著名音乐家“茹果”谱写的歌曲萦绕仓库：

韬光养晦，韬光养晦，

可爱的猫妮，幸福的鼠辈。

养得我们兴旺发达，养得我们吐气扬眉，

哎嗨依嗨呀，你是我们的好姐妹。

美梦是金，美梦是金，

美梦是我们的万岁，万万岁！

原来鼠目不是寸光，不是寸光，

鼠目是太阳月亮，是人类仰慕的亿万年光辉。

猫还在继续做梦。韬光养晦嘛，那就要做梦。兴高采烈之中，老鼠最高领导一声喊：“把最后这两袋良种拿走！”于是，仓库，只是一个空仓库了。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丝风刮过来，像是亲人来为亲人殓埋着死尸。

猫不会不继续做她的美梦，因为一会儿做到十个美梦，粮食种子就全部变成金子了。十麻袋金子值多少钱呀？十麻袋金子等于几百袋粮食种子呢！有了这十麻袋金子，即使荒芜了土地，也会吃不清穿不清，且等着被上帝提拔为神仙吧。她心想，无非就是有两个小老鼠儿而已，这么多粮食种子，敞开让他们吃去，他们能吃多少？猫不知，仓里早已空空如也了，十麻袋良种，被老鼠搬运到神不知鬼不知的地方。

猫又开始做她的第四个美梦了。摆在她的面前，还有六个美梦等着她做呢。那就做吧，这么多的好美梦，谁肯不做呢？

于是，她做呀做呀，一路做将下去……真是聪明至极。在她看来，全世界上的人谁也不比她聪明，谁也不比她懂外交，谁也不比她老谋深算，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2010年9月28日凌晨零点50分 野风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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