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握钢枪的经历——毛主席逝世的日子里

汉大赋

1976年9月9日下午四时许，我走在徐州的青年路上。那天天气晴朗，街上行人如织。当我走过徐州地委门口，街旁的大喇叭突然响起了音乐声，是哀乐！我疑惑地看着广播喇叭，听着播音员沉痛的声音：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
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这时候我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定定的盯着高音喇叭，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哀乐声中播音员的声音在继续：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极其悲痛地向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宣告：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名誉主席毛泽东同志，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听到这里，我感到天昏地暗，一股气冲向喉间，哇的一声我哭出声来，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凝固了，浑身无力，我跌坐在马路边的马牙石上，大哭不止。泪眼朦胧中抬眼看了看马路，一个人也没有，大人孩子，男人女人都坐在马牙石或路边，都不管不顾的挥泪如雨，嚎啕不止。巨大的悲痛使我哭了不知多少时间，路灯渐渐的亮了。喇叭里哀乐声还在继续。我慢慢地走回家去，到处都是哭泣的人群，没有人说话，默默地流泪中突然一声哭声，立刻响起一片哭声。到了家里，爸爸妈妈妹妹也是眼睛红肿。我给妈妈说，我回厂里去，看组织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妈妈说吃了饭再去，我说不了我到厂里再吃。骑上自行车向10公里外的工厂奔去。

到了工厂，先向车间党支部报到，告诉党支部，有事就安排，我就在厂里。书记说加强警惕，要注意阶级敌人趁机捣乱。我说他敢，有我们在。书记说你先休息，有事会找你的。我说好的。在车间办公室，看到很多先后赶到厂里来的工人，大家不约而同的前来报到，接受党组织的领导，以防任何不测。和大家打招呼了以后。我回到我的工段，和当班的师傅们点点了头，拿出烟来分给大家。师傅接过烟，眼睛也是红肿的，神情肃穆，深深地印了一口烟说，老当家的去了，我们怎么办，今后怎么办？一时大家无语，都在想着当家人不在了，我们怎么办？师傅们在默默的干活，空气一时为之凝结。

我下了夜班后，班后学习，书记说请大家通知没有到厂的同志，都到厂里报个到。大家在这一段时间，要警惕阶级敌人的捣乱破坏，化悲痛为力量，搞好生产。悼念毛主席的活动听从党组织的统一安排。厂里要设灵堂，局里也设灵堂，供大家祭奠。市里将与中央在同一时间召开悼念大会，党支部会根据上级要求安排大家参加。同时举行毛主席丰功伟绩报告会，文革伟大成绩报告会等一系列悼念活动。民兵有武装部统一安排执勤任务。武装基干民兵要武装执勤，开完会后，我到武装部找武装部长，询问执勤安排。部长说，有你的事干，你先回家休息吧。我告别了部长，骑自行车回市里，街上行人都神情严肃。我赶往休息在家的一位师傅家，因为当时大家为了抗震，都住在厂里发放的简易建筑材料搭成的抗震棚里，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他，向师母打了个招呼，告诉师傅车间党支部的通知。师傅有点落后，好贪小便宜。对我说他还没休息完，等休息完再去厂里。我告诉他主席逝世了，大家都主动地为国家分忧，把生产等工作做好。这个时候你躲在家里休息，不太好吧。这个关键的时候，不紧张一点，光想到自己，你这个当师傅的，怎么面对我们？我告诉他很多师傅放弃休息，都赶到厂里，这时候要团结一致，不要让敌人看我们的笑话。师母也插话说，你就去厂里吧，家里的事有我。我们厂也是大家都主动到厂里，随时听从党的指挥。师傅说，我去我去。我马上到厂里去。我也告诉他要注意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不要麻痹大意。随后我和师傅一起骑自行车回到厂里。

执勤的任务来了，有厂区巡逻，有各种纪念活动的保卫工作、我们背着半自动步枪，在厂区的大道上走着。武装部长告诉我们，就是要震慑阶级敌人，不让他们乱说乱动、我们武装民兵，在厂里随处可见。有时还派往局里帮助维持灵堂的秩序。当时街上都是民兵背着枪在行走，确实没有人敢借机闹事。不久党支部就传达了国际的形势，苏联、美国、日本、台湾的动向。特别说了国内极少数人，对毛主席逝世，卖酒庆贺，恶毒攻击毛主席。但迅即被革命群众揪出来，绳之于法。我们在执勤时，警惕的注视着人们，谁敢反对毛主席，我们就立刻把他拿下！

厂里的灵堂开放了，正中摆放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旁边摆放着鲜花和松柏，厂部车间送的花圈排放在两旁，灵堂正中是大幅横幅，写着沉痛悼念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我们背着钢枪在门口执勤。专门请了解放军战士守灵堂。厂里的工友们臂带黑纱，胸佩小白花。哭泣着到灵堂，向毛主席三鞠躬。我们灵堂门口执勤也禁不住流泪呜咽。我实在忍不住了，把枪交给旁边的工友，说我要进去哭一场，我出来你再去！我记忆中随后几天我每天都去哭个痛快。然后每一次报告会，或去执勤，或听报告。记得局宣传科的一位戴黑框眼镜的干事，口沫飞溅的大讲敬爱的江x在文革的伟大功绩。我们在下边听着他滔滔不绝的报告，忍不住发牢骚。悼念毛主席，你怎么讲偏题了？没过多久，逮捕xx帮以后，又是这个人，同样的口沫飞溅，同样的滔滔不绝。但内容却是反革命分子江x的罪行。这使我对搞宣传的人，产生了厌恶感。同一个人是可以反过来复过去的呀。我们工人鄙视这样轻易的否定自己的信仰的人！

9月18日我市召开悼念伟大领袖毛主席大会，我有幸参加。那天天很热，阳光很大。我们上身穿着洁白的白衬衫，臂带黑纱，胸佩小白花，走进哀乐低沉的会场。会场设在云龙山西边的体育场，会场门口和四边都是武装民兵在保卫会场。各个工业系统的穿不同的工作服，解放军官兵整齐的列队肃立。我们走到我们的位置，列好队。在大会统一指挥下肃立。这时十多万人的会场，只有低回的哀乐，一阵一阵的的撕扯着我们的心。原以为哭了这些天，泪都哭干了。但是看到云龙上上松柏微摆，哀乐似乎是在山峦间回响，不知从哪开始，哭泣声出现了。迅速整个会场都是哭声抽泣声。这时北京的悼念大会开始了。领导人在致悼词。我们立正低头。聆听悼词。一开始没觉得什么。时间一长，在泪水的模糊中，感觉自己在晃动。赶紧制止自己的晃动，但稍一放松又开始晃。天上的太阳也来凑热闹。越发热辣辣了。泪水汗水一起流，身体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我坚持着，不让自己嗵的一声倒下。用低下的头的眼角余光向四边看去，大家都在前后左右的晃。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后。就听旁边扑通扑通的有人倒下。没有人抬头，没有人张望。只是感觉有人过来，把人抬走了。我旁边就昏倒了好几个。这时大会开始向毛主席告别。我们抬起头，看着队伍整齐的走过毛主席像，往门口走去。在向毛主席鞠躬时，很多人哭昏了过去，队伍略一停顿就又继续前进。我们向毛主席告别后，走出会场。看了看有不少工友都体力不支倒下了。走在满街筒子悼念大队中，悲痛仍然一阵阵袭来。

带着迷惘我重新回到生活中，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撕肝裂胆的下午，不会忘记那个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中的时期，那个在悲痛中无法预料将来会怎么样的迷惘阶段。是年，我21岁。

谨以此文纪念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三十四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