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明星老板"的串标案和东阳富豪"斗地"

　　文章：第一财经日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从2月9日公布的东阳市人大常委会委员名单看，20名常委会委员中就有10名是当地企业家，其中更有6家均涉足房地产

沈柬贝

　　3月15日，浙江省东阳市的《东阳日》刊出了一条简单的消息：“浙江皮卡王集团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贾云于昨日归案，现已被刑事拘留。”
　　此时，贾云出逃只有15天。
　　此前的3月11日，皮卡王公司网站左侧、正中与活动窗口三处都出现了以皮卡王集团公司法律顾问洪有红和贾云的私人律师李肖霖联名发布的《严正声明》：“我集团公司董事长贾云因‘涉嫌串通投标’一案，目前正由司法机关办理。贾云是否构成犯罪，还有待于司法机关最终认定。在目前事实真相不明的情况下，一些媒体对皮卡王集团公司、贾云本人以及贾云的亲朋好友妄加猜测和恶意道，这是不负责任和违反法律规定的。敬请各媒体自重！特此声明！”
　　在贾云出逃和涉嫌串通投标案背后，究竟有怎样的玄机？

　　从“涉嫌超生”到“涉嫌串标”

　　贾云的浙江皮卡王集团控股有限公司（下称“皮卡王”）是东阳当地的知名企业，按照公司网站上的介绍，目前公司已形成以国际传媒、房地产建筑、商贸物流和工业为四大主导产业的综合性集团企业。贾云是金华市人大代表，也是东阳市人大代表。在贾云的博客里，更是不遗余力地列举着十几个头衔，包括中国民营企业国际合作促进会副会长、广东东阳商会会长、全国政协十届会议特邀代表等。
　　贾云出事并非突如其来。其实，2月11日，在上海虹桥宾馆举行的上海振兴东阳咨询委员会年会暨新春恳谈会上，就已经传出了“贾云要出事”的说法。
　　此前的2月3日晚，正在应酬的贾云突然接到东阳市某领导的电话，让他去吴宁镇办事处。“他自己那天喝了些酒，于是打电话叫司机送他，中途还回了一趟家，大概12点才到吴宁镇。”贾云的太太虞海燕告诉《第一财经日》记者。当晚，东阳市纪委以“涉嫌超生”的名义将贾云“双规”。
　　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但是2月5日，皮卡王董事局收到了贾云关于“辞去董事局主席及法人代表”并“委托夫人虞海燕全权代表他处理公司事务”的委托书。
　　22天之后，2月27日，在横店度假村“配合”了三星期的贾云，突然消失了。
　　“我们原定于3月5日召开的第十三届人大常委会第一次会议紧急提前到3月1日召开了。”东阳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主任赵志飞说，那天的会议气氛显得特别沉重，市人民法院、检察院和当地公安局负责人列席会议。
　　当天下午，会议表决通过了2月17日贾云提交的辞去金华市第五届人大代表职务的告，金华市人大常委会备案；表决通过了市公安局关于要求许可对东阳市人大代表贾云采取刑事拘留的告。
　　当晚的《东阳新闻》随即播出了《贾云涉嫌犯罪被依法采取强制措施》的新闻。新闻称：经查，2003年8月，犯罪嫌疑人贾云获得的东阳市南山国际文化园国有土地有偿使用权，涉嫌严重串通投标犯罪行为，目前犯罪嫌疑人贾云已畏罪潜逃，东阳市公安局已决定对贾云予以刑事拘留并通缉。

　　悬疑南山文化园

　　按照东阳警方说法，贾云被刑拘的理由是在南山地块使用权招标中，“涉嫌严重的串通投标犯罪行为”。而南山地块，系皮卡王于2003年取得。
　　2003年8月4日，皮卡王以9810万元价格竞得东阳市南山文化产业园项目地块，仅高于底价10万元。
　　招投标结束后，当地以陈天贵为代表的6名人大常委会委员随即就联名向东阳市政府和相关机构提出质询，要求对该地块的出让作出解释。“这是东阳市历史上第一份人大常委会委员联名的质询案。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终不了了之。”一名当年参与此次质询案的东阳市人大常委会委员对《第一财经日》记者说。
　　2006年，一份《关于2005年东阳市本级财政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入情况的审计工作告》再次提到南山国际文化园土地。15页的告中，就有3页多专门论述“南山国际文化园土地出让使用中的违规情况”。
　　南山国际文化园地块近760亩，背靠笔架山，环抱元宝湖。资料显示，“南山文化园”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在2002年12月12日，当时东阳市举行了南山国际文化园详细规划论证会。
　　从2002年至2004年，南山国际文化园项目连续3年被东阳确定为“重点工程”。2002年，总投资1.5亿元的南山文化公园由“建设局和皮卡王集团”共同建设，并开始“进行规划验证，完成土地征用和地形测绘等前期工作”；2003年，项目提出“完成部分景点工程建设”的目标；然而到2004年，该工程目标巧妙地演绎为“完成金罗马广场、明星园榜样别墅和园区配套二期征地”。
　　多位人大常委会委员向《第一财经日》记者指出，东阳市出让南山地块的初衷是要做文化项目而不是纯粹的商业开发。皮卡王网站介绍也称：“面积达760亩、以影视文化为主题的‘南山文化产业园’开设影视拍摄基地、酒店、明星俱乐部等项目。”
　　但是《第一财经日》记者从东阳市国土局查到，分两次签订的东国土让国字（2003）第499号与东国土让国字（2004）第243号合同上，都明确注明该地块用途为“居住用地”。被不少人质疑的更改用地性质问题似乎并不成立。
　　而作为当时市委市政府确定的一个重点“招商引资”项目，起家在广东的贾云回东阳注册成立浙江皮卡王集团控股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为6360万元），似乎也是对早年东阳市政府提出“回归工程”的一个响应。
　　根据2001年7月4日与9月4日东阳市政府常务会议纪要和市委常委扩大会议纪要，东阳市人民政府于2002年9月5日与浙江皮卡王实业有限公司签订了《东阳市南山文化产业园开发建设协议》，并省人民政府批准，确定为“定向征用”土地项目和东阳市重点工程项目。
　　协议提出，在东阳市南边的山脚下开发建设一个集“历史文化、影视产业、休闲健身、绿色生态、明星苑”五大功能区的综合性文化园区。其中，明星苑被明确定位为明星休闲居住的场所，并作为影视产业的配套建设。
　　只是项目启动前的相关手续，如该项目的可行性告、土地审批、规划等似乎都“无据可考”。
　　“的确是签订协议在先，开发在前，挂牌土地在后。”皮卡王总裁助理陈庆龙承认。
　　“根据白纸黑字的协议这个地块就是给贾云的，但是2003年全国土地市场清理整顿，经营性用地需要招拍挂，市政府也就同意以规范用地的方法来重新补挂。”东阳市国土局地产所的傅为民所长指出。
　　根据2002年签订的建设协议，除国家法律、法规本身有明文规定外，后续地方性政策规定变更，对本协议无追溯力。但是在陈庆龙看来，“按理说，公开挂牌出让前，应先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才能进入新的运作程序，但政府并没有这么做。”
　　记者了解到，为防止竞价，贾云与另4家企业串标，并两次向某公司汇入1800万元供4家公司共分，以便消除阻力。此次警方指控，应为此事。
　　事实上，该地块就发出了三次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公告。知情人透露，这都是为了配合皮卡王，从软指标上进一步约束，使得该地块能顺利归其囊中，“甚至相关领导还去找企业商量来做配合工作。”
　　“随后我们几个常委会委员联名质询，人大常委会主任会议也提出要查一查串标的事情，当时的东阳市人大副主任楼忠福就非常恼火，当场表示，既然是公开招标，你部门机构这么卖力干嘛！”一位参与当时质询案的常委会委员不解，既然是质询，政府相关机构起码需要给出一个说法或者书面交代。

　　东阳的经济政治气候

　　皮卡王号称资产超过17亿元，但是在近6年来，它一直没有进入东阳市纳税百强。在当地人眼中，东阳最牛的企业还是横店集团与广厦集团。
　　当地国土局提供的资料显示，参与竞标的还有横店集团影视娱乐有限公司、浙江关心桥影视制作有限公司、浙江华新影视有限公司与春秋影视发展有限公司。但除贾云外，涉嫌串标的几家公司均未被警方处置。
　　浙江华新影视公司与春秋影视发展有限公司都属广厦集团。据早年参与人大常委会主任会议者回忆，当时就是人大副主任、广厦集团董事局主席楼忠福第一个提出要对南山地块串标的事情进行审查。这位当年参与人大常委会主任会议的人士告诉《第一财经日》记者，由于执行审查的原纪委监察局局长张韩水的调查进行得“颇有难度”，他因此遭到楼的痛骂，“你当什么监察局长，这么明眼的事情也查不出来！”。
　　如今，正由广厦集团开发的另一大项目万国博览城（2006年出让），虽然参与竞标的只有新光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和中天集团，但是据知情人士介绍，贾云当时也曾试图参与，还私下表示：“就是中不了，也要与楼中福抬抬价。”
　　由于贾云的金罗马地产公司执香港执照，按照要求还需要从商务部进行登记，此事后来便不了了之。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从2月9日公布的东阳市人大常委会委员名单看，20名常委会委员中就有10名是当地企业家，其中更有6家均涉足房地产。“其中不少可能还只算是农民代表，但是在东阳，稍微能干点的都会去搞点企业，这个比例无论怎么说都是算高的。”当地一位已经退休的人大常委会委员说，“而这届比较惹眼的就是楼中福的儿子楼明亦进入了人大常委会。”
　　“东阳出现这么多事情，还是得归结为‘东阳气候’。”当地一位官员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