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经典文学和电影细节里,藏着多少惊心动魄与无声冒险
新书对谈
作家伍尔夫形容阅读是一种消耗了大量时间,而很可能留不下什么实质性东西的行为,但“我们阅读,是为了体验那些我们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是为了理解那些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人”。经典文本的细节如何唤醒我们迟钝已久的感受力?创意写作为何内含了疗愈功能?
近日,“细读是一场无声胜有声的冒险漫游——《无声的细节》新书分享会”在北京卓尔书店举行。作家、文学评论家李敬泽,作家李洱,《无声的细节》作者走走,围绕细读主题展开交流。青年作家蒋方舟主持活动。
20世纪初期,作家伍尔夫目睹了传统生活与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剧变,她以“普通读者”的自我定位重回文学内部,倡导青年过一种深度的文学生活,并以此审视复杂多变的现实生活,她形容阅读是一种消耗了大量时间,而很可能留不下什么实质性东西的行为,但“我们阅读,是为了体验那些我们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是为了理解那些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人”。一个多世纪之后,现代读者再度面临网络生活与现实生活并行带来的心灵涤荡,许多人沉迷于网络短视频或直播当中,由此形成的“信息茧房”带来的是反细节的视觉体验,切断了对现实生活敏锐的观察力和感受力。曾经的“普通读者”,在今天成了对“理想读者”的期待。




今天的“理想读者”在哪里?他们还会耗费大量时间进行文本细读吗?作家走走推出的新作《无声的细节》便是回答这些问题的一本书,这本书的内容源自她在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创意写作的课堂讲稿,从毕飞宇《青衣》、苏童《黄雀记》、阿来《尘埃落定》三部小说出发,勾连起相关的影视剧和外国小说,探讨艺术女性的疯癫形象、人生谎言、傻子视角下的时代兴衰等文学主题。理想的阅读在此找到了它的关键词,寻找细节。细节,让作家的创意和情绪封印在文字之间,不同时代的读者打开文本,都能或多或少有所感受,而走走的解读让这种感受变得更为敏锐和强烈。
“某种程度上讲,之所以小说是个伟大的细节艺术,因为我们首先作为一个人的存在,就是一个伟大的细节,一个丰富的、庞大的、细节的人。在这个意义上说,这本书不仅是一个文学的作品,也是一个生活和情感的教科书。不仅使自己变得丰富敏感,而且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情感都会有更深的、层次丰富的感受力。”在近日于北京卓尔书店举办的新书分享会上,评论家李敬泽针对此书表示。

▲ 电影《黑天鹅》(2010)
在书中,走走将《青衣》里的主角筱秋燕与埃尔夫丽德·耶利内克的小说《钢琴教师》以及电影《黑天鹅》中的女主角并置,分析人物为艺术献身成魔、物我两忘的癫狂内心世界,这样的女性角色放在现实生活中是难以被周围环境所理解的,甚至往往伴随着各种流言偏见,而这恰恰是精确的文学作品在刻画人物时为读者带来的自省和对照时刻,李敬泽认为,“在特定时代,有些身份可能在特定境遇下变得特别突出和重要,但任何一个身份都不可以完全地覆盖世界。除了文学之外,世界上其他的几乎所有的知识都是为了把人划分清楚,为了在一定程度上简化时间。文学是反对这样单面地去处理经验及时间的,这也正是文学的价值所在。”

▲ 海明威《杀手》改编的《绣巾蒙面盗》(1946)
如作家李洱所说,一个小小的细节,就可以发展出一套叙事方法。他提到“傻瓜叙事”就是源于作家辛格心里的那套衣服的一个小小细节,类似的叙事主题在世界各处遍地开花,文学作品里面出现更多的傻子形象,从而成为一套叙事方法。在此前的新书分享会上,作家毕飞宇曾提到自己给学生解读文本时,也尤其强调细节的重要性,有一次他以海明威的《杀手》为例,这篇小说的情节特别简单,两个杀手受人雇佣来到一家小餐馆,一边捆绑伙计厨师,一边谈论谋杀拳击手安德烈森的计划。小伙计尼克赶到拳击手的公寓去通风报信,却见拳击手对即将面临的杀身之祸无动于衷,等待束手就擒。毕飞宇说,如何去写一个被追杀的重量级拳击手内心的崩溃,海明威展现了他作为小说家同时也是一名拳击手的精确,“海明威写安德烈森躺在那儿,听到有人追杀他的消息后,身体侧了过去,把背脊留给前来送信的小伙子。这个小说如果不是海明威写的,他不一定会让安德烈森躺在床上,他可能就站在那儿,也或者是其他的崩溃方式。如果是普鲁斯特来写,他就不会这么写。作为一个患有哮喘、永远躺着的人,他根本不知道目光和背脊意味着什么。但是对海明威来讲,最大的精确就在这儿。”

▲ 电影《安娜·卡列尼娜》(2012)
同样是细节,让现场主持人、青年作家蒋方舟表示自己记住了许多名著的精彩瞬间,她提到《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在火车上面第一次跟渥伦斯基相见,两人其实有一点心动,安娜下了火车之后,丈夫卡列宁来接她,她第一次发现卡列宁的耳朵竟然那么大,大得那么怪异。这个细节是托尔斯泰发现并准确写出来的,奇妙之处在于许多读者在现实生活中也拥有了同样感受,蒋方舟表示这是一个非常精彩的由男性视角去写女性心理的作品。而随着时代观念的发展,她也发现不少读者开始审视过往作品中是否存在“男凝”“厌女”描写视角的现象,并引发了诸多的批评声音。
对此,李洱表示与创作者的性别相比,更重要的问题在于“一个人如果无法流畅地管理自己,不能够把自己的感知及生活的细节表达出来,他要最终解决的是这个问题,而不是谈论男性或女性”。走走回应表示,女性作家也有把男性角色写得糟糕的例子,“我们努力想要打破局限,鼓励男作家多写女性,凝视也好,物化也好,每个人有自身的局限。对于怎么认识‘人’更重要,而不是对于‘女人’怎么认识。”

▲ 电影《狩猎》(2012)
走走解读苏童小说《黄雀记》同时,引入了麦克尤恩的小说《赎罪》以及电影《狩猎》,她发现谎言主题既可以作为文本细读的讨论对象,也促使青年学生重新回到童年,与自己的成长经历和解,原来创意写作课也可以变成一堂写作疗愈课。而回顾创意写作的发展历史也会发现,二战之后创意写作在大学以及社会教育机构承担起的一部分功能正是疗愈战后普通人的心理,他们拿起笔创作的时刻,也是勇于正视记忆的时刻。

在不同时代,疗愈的内容发生了许多变化,但依然是课堂上的创作者,在阅读与写作中找到了独属于自我的疗愈。让走走感到欣慰的是,学生们也从一开始对阅读福楼拜、契诃夫、托尔斯泰等人作品不感兴趣,到通过一学期的精读开始理解欣赏,最终都有所收获,“他们告诉我,我们现在明白了契诃夫的伟大。”前不久,走走刚刚参加了创意写作毕设盲评会,老师们对学生作品评价都颇高,“他们确实知道什么地方该引入环境描写,什么地方该有错位,什么地方该有一种欢乐和残酷并存。”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现场图、电影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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