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见闻录之蚂蚁

　　下岗工人马义在辽阔而美丽的大地上为了金钱四处奔波，每当发现一处挣钱的地方，就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尽量多些把金钱运回家，感到力量不足就招呼妻子橙儿共同完成，年复年，马义橙儿老了，干不动了，衣衫破烂，伤痕累累，他们要休息了，面对自己曾经流过血汗的高楼大厦感到很亲切，脚忍不住的迈了上去，结果被壮硕保安一顿暴揍。几曾何，小卖部变成了门市部，门市部变成了大超市，明亮的地板，豪华的天棚，柔绵的音乐，玲琅满目的商品，老两口经不起诱惑走了进去，还没看够众多白眼，就被工作人员请了出来。折腾了半天饿了，高档酒店自是不敢去的了，招牌上胖胖的外国老头带着个高高的白帽子是卖什么的?两人在外面看着。

　　马义轻轻拉拉橙儿：“走，咱回家拿钱去，看看咱那么多钱，到小摊上买些牛肉买瓶酒，不比他们吃的好才怪”

　　“你就败家吧，牛肉5元一斤，咱吃的起吗?”橙儿道

　　两人唠唠叨叨，慢慢腾腾朝家走去。

　　推开破烂房门，走进四壁透风的小屋，马义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坛子，口下底上倒出一堆百元钞票，平时两口子节俭，攒小钱换大钱，大钱入坛。

　　橙儿一声惊呼，两人数起钱来，百张一捆，有十捆，马义大笑：“哈哈，咱是万元户了，不对，是十万元户”，仰天长舒一口气，二十多年来没正儿八经的吃过一顿饭，以后要好好享受生活了，好家伙，十万块，马义心里美滋滋地。

　　“咋呼啥，这可是咱俩的养老钱，要节省花”橙儿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马义道：“去买袋面，称几斤鸡蛋，要斤牛肉，买瓶酒，再买些油盐酱醋，用不完你留着”

　　“噢，噢”马义接过钱飞奔而去。

　　好大一会，马义抗了一袋面回来，嘴里骂骂咧咧：“操，一袋面一百元，还让人活不活”“啥!一袋面一百元”橙儿瞪着眼珠

　　“看你那眼珠瞪的都快掉出来了，啊啥啊，就这价，没面吃饿死你”马义愤愤然

　　“瞪就瞪了，咋啦?谁像你木头疙瘩脑袋，不知道厉害”橙儿嘟囔着

　　“俺咋不知道厉害，你才瞪一次眼，你知道俺瞪几次眼不?”马义嚷道

　　“就你那抠门样，还瞪几次眼?”橙儿不屑道

　　“你猜鸡蛋多少钱一斤?”马义悠悠道

　　“一块三”橙儿想都不想道

　　“哼，想的美，都五块六了”马义急道

　　“啊”橙儿的眼珠瞪的更大了

　　“牛肉七十一斤”

　　“啊啊”

　　“盐三块一斤，八毛钱的酱油醋现在沾边十多块”

　　“啊啊啊”也许是橙儿的脑袋伸的太靠近自己，马义感到她那鼓鼓眼珠似乎要掉出来，吓的止住话语，不敢再说。

　　“酒没涨吧?”橙儿把脑袋缩了回去，闭上眼，用手揉着发酸的眼眶，无力的问道

　　“没涨，推销酒的人让试喝，呀呸，几百元的还没咱过去两元的小老窖好喝，哈哈”马义一阵狂笑。

　　橙儿慢慢站起身来，拿出面盆和面擀面条，生火煮熟，切了些咸菜，两人默食，这顿饭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咱的钱还没前些年几千块挡事，这用不几年就完了，再摊上腰酸腿疼、感冒发烧什么的，咱可咋活吆”橙儿垂泪道，“要不咱还打短工去吧?”

　　“到这个岁数了打啥工，谁还要咱?也不瞅瞅现在的大学生都没工作”马义郁闷道

　　“咱找衙门吧，兴许能给个活干”

　　“拉倒吧，理你才怪”

　　“衙门上面不是写着为人民服务吗?”

　　“那是很多年前写上去的，不是现在，知道不”

　　“现在才盖的楼也有”橙儿据理力争

　　“现在的是有，可都是仿品，仿品你懂不?”

　　“照你这么说就没真的了”

　　“真的有啊，那就是为金钱服务”

　　“为啥不把假的改成真的?”橙儿迷惑了

　　“明摆着挂羊头卖狗肉呗”

　　“俺说不过你，现在就去找衙门，你去不去吧”橙儿急了，大有威胁罢工之意

　　马义为了下顿还能有面吃，只得答应同往。

　　“同志，俺要见最大领导”马义小心翼翼的道，怕声音大了惊了这位衣冠楚楚的奶油小领导

　　“领导不在”小领导道：“有什么事?”

　　“俺想让领导给个活干”橙儿抢着说道

　　“领导很忙，哪里有时间帮你们找活干?自己找去”小领导不耐烦道

　　“俺年龄老了，找不到活啦，求求领导给找个呗，没活干时间长了饿死人咋办”橙儿祈求道

　　“饿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小领导鼻子轻哼，一声冷笑。

　　“咋没关系?”马义生气道：“你们是领导不?百姓归你们管不?站着茅坑不拉屎算啥领导”

　　小领导大怒：“滚出去”

　　老两口见状，只得相互搀扶颤抖着朝门外走去，刚出门口没几步就听到小领导气急败坏的声音：“门卫吗?以后不准那两个穷鬼进来，否则，就别干了”

　　“急躁是不对的，看来你还要继续磨练磨练”一个稳重的声音传出

　　“是，是，是”小领导唯唯诺诺道

　　老两口面面相视，心里拔凉：领导原来在里屋偷听

　　回到家，橙儿一语不发，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装钱的罐子，动也不动，一直到天黑。

　　马义也感郁闷，锁好大门，和衣而眠。

　　清晨，马义醒来，发现橙儿还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瞪的很大，眼神凄凉、怨恨、忧愁，已然死去。马义犹如天塌地陷一般，气血上涌，眼前发黑，栽倒在地——————

　　十年后，贫民窟开发，拆迁队发现一对死尸，已化作白骨，白骨面对着一个坛子，坛子里成沓的纸张也成灰土。

　　为民服务字高悬，

　　穷苦百姓见官难。

　　公仆享尽世间福，

　　主人累死物价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