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对待现代社会中的中等阶层”

　　这是吴教授提出的第二个重大问题。他首先对“中等阶层”作了两方面的定义，从经济地位上看，这是一个“中产阶级或中等收入阶层”，从社会职能上看，这是“包括技术人员、经理人员、教学科研人员以及公共机构工作人员在内的专业人员”。把这两方面综合起来，就是脑力劳动者。可能谈这个问题有些损吴教授地知识分子的面子，但是既然开了头，人家又出了这个题，就不能不谈；要学鲁迅，敢于解剖自己。

　　从总体上看，脑力劳动者自古以来都是一个不稳定的中等偏上的阶层，不是一个统一的独立的阶级，因而才能在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有。吴教授说的“一些顽固坚持‘左’的错误思想的人”、“市场化改革的反对派”、“那些反改革的‘理论家、政治家’”，都是知识分子，脑力劳动者，而他们攻击的也是知识分子。所以，“如何对待现代社会中的中等阶层”，首先是“中等阶层”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但是，他们自己是解决不了的，知识分子特别是搞文科的，就象旧社会的女人一样，总是要说长道短。这是职业病。吴教授在这里不是也表现出这种职业病来了么。

　　肯定地说，这个问题是他们自己解决不了的，因为他们不是一个独立的阶级，必须依附于其他阶级才能有所作为和活下去。所以，“如何对待现代社会中的中等阶层”，还需要仰仗当权的阶级，吴教授这不就是向执政党提出这个要求来了么。所以，吴教授说“各国现代化过程中社会结构的一个重大变化，是以各类专业人员为主体的新中等阶层(新中产阶级)的崛起和取代传统社会中的权贵阶层”，言过其实了；他自己的行就否定了他的这个言。既然取代了社会中的权贵阶层，按理是由他们来决定如何对待权贵阶层，为什么还要求权贵阶层正确对待他们，这不是反过来吗？

　　知识分子历来自视很高，中国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因为读书可以做官，书里“有黄金屋，有颜如玉”。现代西方有一种“现代企业理论”，认为“现代企业”是“人力资本与非人力资本的特别合约”，有的经济学家还提出是“人力资本雇佣非人力资本”，“人力资本所有者拥有企业所有权”。真是忘乎所以了。

　　孔子是大知识分子了，却被“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孔子说这是个高人，子路明白了：“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中国民间有句话叫“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我也曾说“知识分子只能做‘管家’，当不了‘主人’，这是中外的历史经验。现在中国知识分子也当不了‘第一’，工人老大哥不知被排挤到第几去了，知识分子呢，可能是在商、官之后的不三不四的位置。”现在西方的所谓“人力资本”，虽然经济学家泛指经营者、管理者，科技人员等，但是在现代企业里，只有法人代表才可以作为执行资本占有权的职能资本家，与资本所有者缔结契约拥有一定的“剩余索取权利”，而其他的白领阶层们，也不过是一群“高级打工崽”。所以，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知识阶层中，也只是少数人有机会进入社会中的权贵阶层，而对绝大多数知识阶层的人来说，不过是个梦幻，就是这梦幻激励着他们去相互斗争。

　　经济学家真是忘乎所以了。企业家的“人力资本”是一种受束缚的“等级资本”，被限定在其知识范围内，一旦超出他们的知识范围，他们的知识就不再成为资本，能否作为商品卖出去也尚未可知（请看今日的大学毕业生之遭遇）。而“非人力资本”作为社会资本是一般的自由资本，随时可以（通过市场交易）进入和退出某个企业。受束缚的“等级资本”与一般的自由资本在缔结契约时，谁处于优越地位，明白人完全清楚。

　　以上讲这些绝无轻视知识阶层之意，并非吴教授所说的“传统路线的支持者蒙蔽和煽动……‘反精英’和‘仇智’”，只先说知识分子要贵有自知之明。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泽东等人，都是知识分子，是知识分子中的精英，他们怎会搞出蒙蔽和煽动“反精英”、“仇智”的路线？阶级斗争必然要反映到知识阶层中来，无产阶级知识分子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在各为其主，这与蒙蔽和煽动“反精英”、“仇智”毫不相干；任何一个有良心的知识分子，都不能否认解放后的中国对他们的重用；现在大学生就业难，难道又是“传统路线的深层次问题”？应该说有社会的原因，也有自己不能正确对待自己的问题，但是无论如何都归咎不到什么人“反精英”、“仇智”上来。

　　“毫无疑义，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都离不开知识分子，没有知识分子的参与，不可能产生马克思主义，中外都有一部分知识分子无产阶级化了，而且还成了无产阶级革命的领导力量。否认这点，是无视实际。但你把知识分子‘提到第一’，宣布‘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也不符合实际。劳动创造了两种社会财富，但这两种社会财富都异化为统治创造它的劳动者的力量，‘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表明了知识分子和劳动群众的关系。社会主义消灭‘三大差别’，就是要改变这种关系。这需要占用整个社会主义时期。从理论上讲，你宣布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无异于宣布社会主义革命时期已经结束，显然是错误的。从实际上讲，知识分子并不接受你的册封。资产阶级自由化及天安门暴乱的策划者和组织者，不正是一些自命为社会‘精英’的知识分子么？这样公开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知识分子是极少数，知识分子普遍要求的是要保护‘知识产权’。知识原是一种社会劳动积累，而知识分子则认为这是知识分子的个人的资产，他们称为‘知识财产’或‘人力资本’，表明知识分子不愿做无产阶级。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现在公开提出要培养‘企业家阶层’。所谓‘企业家阶层’，按他们的定义，就是一个以知识资本，通过股份制，实际占有企业资产，不同于国家、工人利益的‘利益群体’。这不是要做新型的资产阶级么？知识分子从来是不稳定的小资产阶级，他们总是分化并依附于其他阶级，在你宣布‘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之后，知识分子事实上加速向资产阶级分化，不少人想进入老板阶级。但是，知识分子只能做‘管家’，当不了‘主人’，这是中外的历史经验。”这是我在1994年10月24日向领导人陈述的观点，实践证明是对的。

　　扩大中等阶层的问题说不到了，就到此为止。总之，“如何对待现代社会中的中等阶层”是双方面的问题。首先，知识分子是社会的宝贵财富，几乎全部的精神财富都掌握在他们手里，社会必须充分发挥他们的积极作用，为社会主义、为人民大众服务；知识分子也应该正确对待自己，解决为谁服务的根本问题，要“俯首甘为儒子牛”。知识分子之间的意识斗争是经常的、必然的，也是必要的，应当实行百家争鸣方针，不能靠行政压制；对于错误的思想理论，也应该让它们发表出来，同时给予批判，要摆事实，讲道理，行政压制会扼杀真理，因为真理常常是群众在实践中发现的，又常常是少数人首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