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阶级的青涩时代（兼答燕山剑兄）

发布者：郭松民

4月18日，辽宁铁岭市清河特殊钢有限公司发生钢水包整体脱落事故，共造成32人死亡，2人轻伤。

燕山剑兄在留言中问我：你不为他们写点什么吗？

这一问，让我感到惊惶，又让我感到羞愧。惊惶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得很麻木，我应该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新闻，但居然没有太在意；羞愧是因为我来自一个工人家庭，也曾立誓要尽量关注工人的命运，但我对此事的关注，却远不及对大洋彼岸校园枪击案的关注。

不检讨了，过多的检讨就流于矫情了。

现在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会发生如此惨剧？

事故调查报告还没有出炉，我也不便妄加揣测。但这些年来，无论是在国有企业还是在私营企业里，重、特大安全事故不断发生，令人目不暇接，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也许这是使我变得麻木的一个重要原因吧？）。究其根源，则不外乎是因为这些企业都是“利润挂帅”，为了降低成本，提高利润率，就不愿意增加安全投入。所以虽然造成安全事故的具体原因千差万别，但基本的原因，就是这一点。

从利润的角度看，工人的健康乃至生命，都不过是一种“生产要素”而已，是可以计入成本的，而只要成本不高，就可以不太在意。但在今日中国，恰恰是这样一种情况：资本是稀缺的，土地是稀缺的，技术是稀缺的……，只有人是过剩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工人的成本是最低的，表现出来就是血汗工厂，超长工时，超低工资，恶性矿难，等等，包括这些炼钢工人被几千度的铁水化为青烟。

记得小时候曾经看过一场电影《火红的年代》，于洋扮演的炼钢工人赵四海，为了不让苏联卡我们的脖子，炼出国防急需的“特殊合金钢”，而和厂长进行了激烈的斗争。于洋有一段身着白色的工作服在炼钢炉前的激情演讲，端的是回肠荡气……

曾几何时，工人变成了需要别人怜悯的弱势群体，作为包袱被甩掉，作为一种资源被掠夺性地开发，这真是沧海桑田之变，所有这一切，孰令致之？

在这里，我不想责备别人，而只想责备工人自己。

中国的工人阶级，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是一个自在的阶级，而不是一个自为的阶级。他们没有起来捍卫社会主义制度，其中主要是公有制。工人阶级作为一个整体，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是和社会主义的一系列基本制度联系在一起的，他们没有像毛泽东盛赞的那样“最有远见，最大公无私，最富于革命的彻底性”，而是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短视和盲目——1980年代，有人仅仅用提高奖金的办法，就轻易地从他们手中换取了参与政治生活，管理工厂的权利，从那个时候起，工人的命运就被注定了。

中国工人阶级是有过机会的，毛泽东曾经号召“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但他百密一疏的地方在于，当时的中国工人阶级是中国社会一个非常保守，不愿意革命的阶级，因为他们是当时体制下最大受益者；而当时工人阶级没有意识到的是，他们的地位并不是永远不变的，如果不能像毛泽东希望的那样，关心国家大事，占领上层建筑，则这样的地位迟早是会失去的。

工人们出于对毛泽东信仰，的确是起来了，但由于并没有真正理解毛泽东意图，所以很快就分裂成了两派，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政治使命。中国工人阶级的这种状态，导致中国始终无法建立毛泽东所期待的新秩序，这就为旧秩序的复归提供了机会。毛泽东晚年的尝试归于失败，而工人阶级则将在以后的岁月里，不断地为这种失败付出惨重的代价。

显然，如果工人阶级的眼光不能超越自己的眼前利益和具体利益，而用一种“总体的眼光”去关心社会主义的命运，那么自己作为一个阶级的命运将是很不堪的，其利益得不到保障，社会地位下降，都是可以预期的。马克思早就用他所特有的语言指出：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无产阶级所以要到最后才能解放，并不仅是因为无产阶级道德水平高，而是因为不先摧毁旧制度，解放全人类，无产阶级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被解放。

马克思还说过：无产阶级如果不是革命的，那它就什么都不是。

当然，不会什么都不是，像今天这样，他们可以成为一种“生产要素”，和机器、原料等等并列在一起，等待老板的挑选。

也许只有经过反复，中国的工人阶级才能走出自己的青涩时代，最终变得成熟。工人阶级应该意识到，指望靠吃苦耐劳来使自己上升为中产阶级是不可能的，工人阶级只有为中国找到出路，自己才会有出路。

和温水煮青蛙不同，钢水溅到身上是很痛的，工人阶级应该猛醒了！

附录：一个网友的留言（我无法辨别真伪，因此仅供参考）

我也干过冶金，我也在钢包前站过，我更知道这种事故的严重性，让我来描述一下这可怕的情景吧：30吨钢水，大概有4立方米，铺到100平米的空间里，也要有4厘米厚；钢水不会平静地流淌的，在流淌过程中会因为遇到水蒸气不停地爆炸、飞溅。

钢花飞溅的场面大家在电视里都见识过。被困在钢水里的人，几乎在瞬间，脚就被钢水的作用而爆炸、燃烧；未被钢水淹没的部位，与钢水离那么近，炙烤的程度比被油炸还甚；在这种情况下，人根本无法站立，会倒在钢水里，结果就是连续的爆炸、燃烧。即使有人能有坚强的意志，可以站立，那他逃离时，每迈 一步，就会失去4厘米的下肢，按照正常人下肢长度，能走多远？

32条活生生的生命啊！我们拿什么让你们安 息！！？

世界上最惨的死亡法。

因为不是断头，不是射中心脏及大脑，所以这些人不是立刻死亡的，而是先外周皮肤上的所有痛觉神经受到超强刺激后几十秒或几分钟后才死的，那个惨啊！（外周皮肤、皮下脂肪在汽化时带走热量，内脏及中枢暂时得到保护，大脑是清醒至到最后，因为人是站立的，不是倒的，所以不会是几秒钟就死亡的，就是活鱼浸到油锅内炸，也能跳上10来秒，何况人了！？）。

向32位惨死的工人弟兄默哀，祝你们在天堂里自由自在，不再有钢水熔身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