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很有钱,富到流油的那种。

  但我不爱他。

  这也是实话。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嫁给他?

  大概要从大学那场轰动全校的“玫瑰海”说起。

  那时候,周律还不是周总,他是我们学校最顶级的“舔狗”。

  老公有钱但我不爱,他曾用尽手段追我室友,得知有男友后才选择娶我

  他为了追求我的室友江思迎,简直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浪漫细胞和钞能力。

  限量版的高奢包包像不要钱一样往宿舍寄,进口零食堆满了我们的公共桌。

  最夸张的一次,他在女生宿舍楼下,用整整九千朵玫瑰铺出了一条红毯。

  那场面,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震撼。

  整个宿舍楼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甜腻到令人窒息的花香,我们宿舍的女生都跟着沾了光。

  大家像搬运工一样,一捧捧地把那些娇艳欲滴的玫瑰往回抱,整个寝室瞬间变成了植物园。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金钱堆砌的浪漫里,唯独女主角江思迎,一脸的冷若冰霜。

  她甚至站在阳台上,居高临下地发出了最后通牒:

  警告周律,不许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她就报警。

  宿舍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敷着那张刚撕开的贵妇面膜,透过镜子,看着江思迎那张精致却冷漠的脸,终于问出了心中盘桓许久的疑惑:

  “江大美女,他家里有矿,人长得也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真的。

  她顶着这样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却每天雷打不动地跟那个在奶茶店打工、骑着二手单车到处兼职的学长混在一起。

  我是真的不理解。

  听到我的话,江思迎正在涂水乳的手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不要。那种满身铜臭味、木讷又死板的男人,谁稀罕谁拿去,你要你去追呗。”

  她的语气里,全是清高和不屑。

  我托着腮,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认真地思考了大概五秒钟。

  然后,我透过镜子看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行。”

  “既然你不要,那我去追。”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江思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变,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敷完面膜,我慢条斯理地洗了脸,换了身衣服,下了楼。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带着深秋的寒意。

  我撑着伞,远远地就看到周律还站在那里。

  他像一只被主人遗弃在雨中的大型犬,浑身湿透,目光却依旧痴痴地望着我们宿舍那扇紧闭的窗户。

  那是江思迎的窗户。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没忍住多了一句嘴:

  “别看了,她有男朋友了。”

  周律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在那副被淋湿的金丝眼镜上汇聚成珠。

  他愣了好几秒,才推了推眼镜,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让人心碎的歉意:

  “抱歉……我不知道。”

  原来江思迎竟然一直没告诉他?

  这是把人当猴耍呢?

  周律眼底最后那一丝光亮瞬间熄灭了。

  他神色黯然地垂下头,修长的手指无力地松开,试图将手中那捧独特的黑玫瑰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那是整场玫瑰海中,唯一的黑色。

  独特,神秘,昂贵。

  我撑着伞,目光落在那捧花上,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这么好的黑玫瑰,淋了雨更有韵味了,扔了多可惜。

  毕竟,我最喜欢的花,就是黑玫瑰。

  “等等。”

  我叫住了他。

  “别丢,给我吧。”

  周律动作一顿,他看着那束已经被雨水浸透、花瓣上挂着晶莹水珠的黑玫瑰,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的自嘲。

  “好。”

  他将花递了过来。

  两手交接的那一刻,我闻到了他身上混合着雨水和淡淡古龙水的味道。

  此刻的他,原本挺括的白色衬衫被大雨淋得湿透,布料紧紧贴在身上。

  那若隐若现的腹肌轮廓,还有宽阔的肩膀,在雨幕中显得格外诱人。

  干净、有风度、身材极品、个子高、听话。

  最关键的一点是——

  非常有钱。

  说实话,这简直就是照着我的审美点长的,完全符合我的胃口。

  他转身欲走,背影萧瑟得像个迟暮的老人。

  “喂。”

  我再次叫住了他。

  他有些迷茫地转身,隔着雨幕,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我向前走了一步,将手中的伞高高举起,遮挡在他头顶的上方,替他挡去了漫天的风雨。

  “既然失恋了,不如换个人试试?”

  “我还没有男朋友,要不,你追我吧。”

  我的声音很稳,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我长得不差,甚至可以说很漂亮。

  我每天坚持早睡早起,作息规律得像个老年人。

  每天雷打不动晨跑六公里,晚上严格控制热量摄入只吃健康餐,护肤流程繁琐但从未间断。

  追我的人,其实比追江思迎的还要多。

  只不过,我不像她那样来者不拒地享受暧昧,那些不够优秀的,都被我早早刷掉了。

  周律摘掉了那副碍事的金丝眼镜,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都远去了。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久到他的助理撑着大黑伞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久到他那辆加长版的豪车缓缓开到了宿舍楼下。

  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

  他薄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字:

  “好。”

  他记下了我的电话号码,转身上了车,离开了那个令他伤心的修罗场。

  我抱着那束黑玫瑰,转身上了楼。

  其实,我早就查过周律的资料。

  这不仅仅是一个富二代,他一毕业就选择了自己创业,没有依靠家族荫蔽,公司规模却像滚雪球一样不断扩大。

  按照这个趋势,等他以后回去继承庞大的周氏集团,他的身价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我无法理解江思迎。

  或许是因为我父母那段失败的婚姻,因为钱,他们从早吵到晚,最后在无休止的咒骂中离婚。

  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所以,我的择偶标准里,最重要、最不可动摇的一条就是——

  要有钱。

  只有足够的物质基础,才不需要为了柴米油盐这种琐事消耗感情,才不会为了几块钱的菜价争得面红耳赤。

  回到宿舍,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江思迎看着我手中那捧显眼的黑玫瑰,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那表情,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喂了一口苍蝇。

  我却没管那么多,径直走到桌前,将花放下,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语气平淡地说道:

  “你不用苦恼了,我也算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我以为她会松一口气,或者至少会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毕竟她之前表现得那么厌恶周律。

  结果,她的脸却黑得像锅底一样。

  “你真贱。”

  ……

  ?

  她骂了一句。

  声音不高,没有歇斯底里,却清晰得让整个宿舍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

  手中的毛巾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小滩水渍。

  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动手,觉得那是野蛮人的行径。

  但在那一刻,我还是没忍住,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宿舍里回荡。

  我们都不是那种容易情绪失控的人,但那天,江思迎捂着脸,眼底涌动着某种压抑到极点的疯狂情绪。

  那种眼神,我读不懂,也不想去读。

  室友们全都吓坏了。

  有人冲上来劝架,有人拦在中间,有人指责我下手太重太过分,也有人小声嘀咕说江思迎太双标。

  可我是真的不理解。

  明明是你说了不要,明明你说他的追求对你是巨大的困扰,甚至要报警。

  怎么现在我接手了,替你解决了麻烦,就变成了我在“抢”?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从那天起,江思迎就搬出了宿舍。

  后来,她也几乎不再同我来往,我们也算是彻底决裂了。

  我也没太放在心上。

  有些圈子,融不进去就算了。

  校园里开始流言四起,有人说我不道德,趁虚而入;也有人说江思迎又当又立。

  我还是不理解。

  既然她说周律的追求是垃圾,是困扰,那我回收垃圾,变废为宝,她为什么又要生气?

  生气就生气吧,骂人,我就忍不了。

  偶尔,我会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说她跟那个学长男朋友整天腻在一起,有些人赞叹他们是真爱,男才女貌登对得很。

  网上甚至还有人磕她跟那个贫穷学长的 CP,感叹这是不被世俗金钱玷污的纯爱。

  而我,跟周律的接触,反而变得频繁了起来。

  他不善表达情绪,甚至可以说有些木讷。

  但他礼节周到,举止克制,每一次约会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很快就成了校园论坛里的热议人物。

  我成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流言像野草一样疯长,说什么的都有。

  可我不在乎。

  我一早就知道,我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也知道,这段关系里,各取所需罢了。

  结婚那天,周律忙到最后一刻才赶来。

  他穿着那套剪裁合身、昂贵无比的高定西装,站在我面前。

  仿佛一台刚刚调试完成、精密无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仪器。

  婚礼很盛大,奢华到了极致。

  在这个城市的顶级酒店,鲜花是从国外空运来的,香槟是年份最老的。

  可是,宾客名单上,有三分之一的人,我连名字都认不全。

  我笑得得体大方,姿态优雅到了极点,所有镜头里的我,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我就是这个豪门最完美的装饰品。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他那对高知父母同意娶我的。

  没有豪门联姻的利益交换,没有所谓的门当户对。

  他爸妈也是那种非常有涵养的人,我想象中那些豪门恶婆婆的轻视和鄙夷,统统没有发生。

  他们给了我们最真挚、最体面的祝福:

  “希望你们未来能互相扶持,好好经营这段婚姻和自己的人生。”

  婚后,我过得很舒服。

  甚至可以说是神仙日子。

  周律真的很有钱,比我想象的还要有钱。

  有多有钱?

  他名下的公司遍布全球,我们出门从来不看机票价格,因为那是私人飞机。

  他随手签个合同,可能就是普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几亿上下。

  嫁给他,绝对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精明、最正确的投资决定。

  唯一的缺点是,他不懂浪漫,也不懂我。

  他不会像那些小男生一样给我写情书,不会在深夜打来电话腻歪地说想我。

  连情人节这种日子,也只会让助理送来标准化的礼物和鲜花。

  他是典型的“老干部型老公”。

  冷静、自律、无趣,像一杯白开水。

  或许,他曾经所有的心动、所有的澎湃、所有的热烈,都已经在那场大雨里,花在了江思迎身上吧。

  和我在一起,我就像嫁给了一台不知疲倦的赚钱机器。

  “你老公又不在?有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三天两头不回家,守着这么大的空房子,你多孤独啊?”

  林以芳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是我曾经最好的闺蜜。

  但在婚后,我们接触得比较少了。

  她一来我这儿,看着我满屋子的奢侈品,就开始替我不值,觉得我老公陪我的时间太少了,这就是守活寡。

  我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我带她上了私人飞机,飞往巴黎喂鸽子。

  怎么会孤独呢?

  这个世界那么大,风景那么美。

  我还得感谢我老公那么拼命赚钱,我才有机会去看看这世界的繁华。

  世界各地,只要我想去,就能立刻出发,享受最顶奢的待遇。

  孤独?

  我有钱,我有自由,我有全世界的美景。

  怎会?

  闺蜜的脸色不太好,看着窗外的云层,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一脸的悲天悯人:

  “我还是觉得夫妻不管如何,在一起才最重要,哪怕风吹日晒,只要有爱,也甘之如饴。”

  ……

  我不理解,甚至大为震撼。

  竟然还有跟江思迎一样想法的人?

  这种“有情饮水饱”的理论,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我还是有些心情低落。

  或许,在她们眼中,我这种为了钱而结婚的女人,才是异类?

  “我觉得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小时候我认识的那个阮听妤了……”

  她被我看得面色升腾起一阵臊意,仿佛我的眼神戳穿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丢下一句话气哼哼地走了。

  她说得对,我确实变了。

  最初,我还顾念着旧情,会带她出去旅游,包揽一切费用,各种美容项目直接给她刷我的副卡。

  可她总觉得难堪,觉得我在施舍她。

  去哪里吃饭都要拿出手机算钱,不愿占我一分钱便宜。

  即便我无数次表示不用,甚至周律都客气地开口让她多陪陪我,所有费用开支公司报销,她还是不愿意。

  当助理将所有费用折扣价报过来的时候,她看着那个对她来说依然昂贵的数字,脸色难堪到了极点。

  她甚至找助理要发票单据,阴阳怪气地觉得助理想骗她钱,从中吃回扣。

  那副斤斤计较又敏感脆弱的样子,真的让我很累。

  久而久之,我很少约她了。

  圈子不同,不必强融。

  婚后我接触的圈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也很忙,非常忙。

  除了满世界旅游散心,我还给自己报了很多课程。

  从高级插花艺术、法语口语,到枯燥的财务管理、企业运营,我都学得很认真。

  不为兴趣,只为将来万一“有事”,我不会两手空空地离开这个豪门。

  我听说江思迎跟她那个学长已经分手了。

  更狗血的是,她甚至通过面试,到了周律下面的一个分公司上班。

  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万一哪天,周律突然想起他那段轰轰烈烈的初恋白月光,旧情复燃,闹着要跟我离婚。

  我也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虽说离婚分走一半财产有些不切实际,毕竟婚前协议摆在那里。

  但我想,只要我手里的筹码足够多,我就能尽可能地拿到最多的补偿。

  就算钱拿过来了,我也得有能力守住,得学会管理。

  所以我很忙,忙着提升自己,忙着为未来铺路。

  我从 R 国度假回来的时候,林以芳突然过来了。

  她一脸的兴奋,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

  “阮听妤,你白月光回来了!你那个初恋回来了!听说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老有钱了。”

  “你当初为了钱才嫁给周律,现在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可以跟他离了嫁给陆炎初了!”

  “这么多年他都没找过女朋友,听说他心里一直有你,还在等你呢!”

  她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巧的是,我回国这天,周律也回来了。

  而且,就在玄关。

  这些话,一字不漏,全被他听见了。

  他站在玄关处,身姿挺拔如松,西装笔挺,连领带都没有歪一丝一毫。

  神情依旧是淡淡的,那双深邃的眼眸底,看不出太多的波妤,仿佛在听一份无关紧要的财报。

  林以芳一回头,看到周律那张冷峻的脸,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她急忙站起身,手足无措,局促地陪着笑:

  “周……周总,您回来了……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胡说八道的,听妤她不会真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没当真。”

  周律的语气平静得吓人。

  他换了鞋,走进来,西装扣子未解,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那是出差特意带回来的。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林以芳一眼。

  “也没放在心上。”

  他走到我面前,垂眸,那双眼睛里倒映着我略显僵硬的脸。

  他把礼盒轻轻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你上次随口提了一句,说想吃北海道的那个千层卷,我顺路带了。”

  顺路?

  北海道和他的出差地,隔着十万八千里。

  我眼神一闪,手指却没有动。

  我的行程助理肯定都会给他报告,他知道我今天回国,所以是特意赶回来的吧?

  我知道他日程有多紧凑,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人,要抽身回来,还要专门去买个蛋糕,并不容易。

  喉咙有些发紧。

  “……谢谢。”

  我听见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质问,没有任何愤怒,然后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上了二楼书房。

  我坐在奢华的真皮沙发上,盯着面前那个精致到完美的千层蛋糕,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再昂贵的甜点,此刻吃在嘴里,恐怕也味如嚼蜡。

  林以芳早就吓跑了。

  她根本没想到周律会提前回国。

  更没想到,传闻中那个“冷血无情”、“什么都不管的木头老公”,竟然会为了一个蛋糕特意跑一趟。

  其实我也知道。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在物质上,在生活细节上,无可挑剔。

  只是那种好,太客气了。

  不够浪漫,不够热烈,不够“动心”,就像是教科书式的完美丈夫,平淡得让人心慌。

  他跟我一样,都属于那种极度自律、极度理智的人。

  两个太过相似、太过清醒的人在一起,就像两块寒冰,很少能摩擦出火花吧。

  我们之间,唯一契合、唯一能感受到彼此温度的点就是——

  他的身材。

  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腹肌块块分明的极品身材,简直堪比顶级的男模。

  而且,夜里的他,强悍得惊人。

  但哪怕是在最私密、最意乱情迷的相处中,他也严控节奏,自律得近乎苛刻,却又技术好得让我无可挑剔。

  想到以后如果真的离婚了,会分开,心里竟莫名感到一丝失落。

  这么好用的身体,以后要是便宜了别人,还真有点舍不得。

  至于林以芳的话,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再有钱?

  陆炎初那种暴发户,能跟底蕴深厚的周律比?

  她口中的那个所谓“白月光”陆炎初,不过是大学时疯狂骚扰我的一个追求者罢了。

  当年他追我,我明确说过不喜欢,拒绝了无数次。

  他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对外到处跟别人造谣说我答应了。

  他还是死缠烂打,我就直言不讳:我只嫁有钱人,你养不起我。

  本以为能让他知难而退,结果谣言难破,也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就传成他是我的“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了。

  简直可笑至极。

  然而,墨菲定律总是生效的。

  第二天,那个消失已久的陆炎初,真的联系我了。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陌生的短信跳了出来,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让人不适的小心翼翼和自以为是的深情:

  “妤子,我是陆炎初。听说你过得不开心?能见一面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妤子……

  看着这恶心的称呼,我差点把刚喝进去的燕窝吐出来。

  我没有回。

  直接拉黑。

  但我心里确实起了波妤,不是心动,而是警惕。

  不是因为爱,而是我觉得他像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

  如果不小心处理,他就会成为我这段完美婚姻里隐藏的导火索,某一天突然引爆,毁掉我现在优渥的生活。

  我知道,这种“豪门阔太旧情难了”的戏码,一旦被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捕风捉影,对我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

  我不是那种会被几句甜言蜜语骗走的恋爱脑。

  我清醒得很。

  如果我还想继续拥有现在这种顶级的生活,拥有周太太这个光鲜亮丽的身份,就绝对不能出错。

  哪怕是为了钱,我也要捍卫我的婚姻。

  在周律主动提离婚之前,我反正是绝对不想离的。

  赴约的那一刻,我其实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推开包厢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映入眼帘的不仅仅是陆炎初,还有那个令我生理性反感的林以芳。

  她坐在那里,笑得一脸谄媚,招呼着我落座。

  我也没多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便顺势坐下。

  陆炎初倒是装得人模狗样,推杯换盏间,也仅仅是浅尝辄止,喝了几杯而已。

  出于礼貌,我也端起了酒杯。

  在那一瞬间,我其实是有过一丝犹豫的。

  指尖摩挲着高脚杯的杯壁,最终还是仰头,饮了一口。

  酒液滑入喉管的那一刻,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说实话,这酒的品质实在是太次了。

  那种粗劣的酒精味,甚至抵不上周律酒庄里随手扔在角落、平时用来做菜的一瓶餐酒。

  味蕾被那股劣质的口感冲击得有些发麻,我当机立断,抿了这一口后,便毫不客气地将酒杯推远,拒了剩下的酒。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也高估了自己的代谢能力。

  这种劣质的酒,果然是碰不得的,仅仅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小口,药效发作得却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按下了加速旋转的按钮。

  头晕目眩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光怪陆离。

  我看那两人的脸,都开始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重影,像是老旧电视机里信号不好的画面,扭曲而狰狞。

  为了不让自己直接倒下,我不得不趴在桌子上,用手臂支撑着沉重的头颅。

  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反复横跳。

  迷迷糊糊中,耳边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闷闷地传了进来。

  “老公,你不许真的碰她,说好拍个照就好的,不然我会吃醋的,哄不好的那种!”

  这声音,甜腻得有些过分,夹着嗓子,像是重感冒鼻塞时硬挤出来的撒娇,听得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是林以芳。

  她在叫谁老公?

  怎么突然用这么恶心、这么不知廉耻的声音说话?

  紧接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宝宝你放心,拍个照录个视频而已。只要有这个,不怕拿不下周氏的合作。”

  是陆炎初?

  我那原本就因为药效而昏昏沉沉的脑子,在这一刻,差点因为震惊而彻底宕机。

  林以芳跟陆炎初?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

  而且听这熟稔又露骨的称呼,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了上来,瞬间冲散了些许醉意。

  眼看着陆炎初那只令人作呕的脏手就要触碰到我的肩膀。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手机侧面的紧急快捷键。

  就在他的指尖距离我只有几厘米的瞬间,包厢的大门被人暴力撞开。

  周律安排的保镖,如同神兵天降,瞬间涌入。

  “妤姐,你还好吗?”

  保镖队长的声音焦急而沉稳,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局势在眨眼间逆转。

  面前那两个还在做着美梦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随后的安保人员团团围住。

  整个餐馆,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周家的人迅速控制。

  所有的出入口被封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你们干什么!我是阮听妤的闺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凭什么抓我?你要做什么?”

  林以芳终于慌了。

  她尖叫着,声音里透着歇斯底里的恐惧,试图用那层早已破碎的“闺蜜”关系来做最后的挡箭牌。

  她来过我家几次,确实见到过家里的很多工作人员。

  但她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只看到了表面的浮华,却不知道我每次出行,暗处都会有保镖随行保护。

  或许,连我自己都没想过,这个所谓的“闺蜜”,竟然会联合外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算计我。

  看着她那张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我心里只觉得悲凉又荒谬。

  她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懂,真的不懂。

  如果她真的想要那个合作,哪怕她是想要钱,只要她开口,看在多年情分上,我未必不会帮忙。

  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弯子?

  为什么要用这种毁人清白、陷害我的方式?

  就在我思绪纷乱的时候,另一边的陆炎初也开始语无伦次地辩解。

  “不好意思,各位大哥,误会,都是误会!阮听妤跟我们是校友,刚才聊得挺好,多喝了几杯喝醉了而已。”

  陆炎初强撑着那一丝早已摇摇欲坠的体面,试图维持表面的镇定。

  但他那发颤的声音,还有额头上渗出的细密冷汗,早就出卖了他内心的极度恐慌。

  保镖根本不听他的废话,直接调来了餐馆的监控录像。

  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罪证,拷贝了一份。

  铁证如山。

  看着监控画面里他们那丑陋的嘴脸,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头更晕了。

  那种眩晕感并不只是生理上的,更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躯壳,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棉花上,找不到着力点。

  眼皮越来越重,世界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是熟悉的暖色调灯光。

  我正被周律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很紧,紧得像是怕稍微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我抬头看他。

  他看起来真的很疲惫。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有着浓重的乌青,像是熬了整整一个通宵,又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役。

  “老公……”

  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受控制的发颤。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手臂猛地收紧了一下。

  “酒杯已经送检,成分化验出来了。”

  他低声开口,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没有一丝温度。

  “证据确凿,他们会坐牢,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心里突然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轻颤。

  平日里的周律,总是斯文儒雅的,待人接物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

  周律发狠时,是冷得吓人的。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情绪外露,不再是那个戴着完美面具的周家掌舵人。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领口,动作粗暴地扯掉了那条碍事的领带,随手扔在地上。

  衬衫的扣子被崩开了两颗,露出了起伏剧烈的胸膛。

  这样的周律,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像是撕掉了斯文的面具,露出了潜藏在深处、暗黑且充满侵略性的一面。

  “周律……?”

  这真的是我那个平日里斯文克制、沉稳内敛的老公吗?

  我呢喃着,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也不知是这句话里的哪个字,踩到了他紧绷神经的哪一个痛点。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带着惩罚性的力度,又带着失而复得的恐慌。

  反正最后,我哭了。

  哭得嗓子都哑了,眼泪打湿了枕头。

  一夜未眠。

  等到天光微亮的时候,我几乎虚脱,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不是……

  他有病吧?

  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疯过啊?

  莫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受了刺激?

  比如……阮思迎?

  是因为知道了阮思迎的消息,有了别样的悸动,所以才拿我来发泄多余的情绪?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准得可怕。

  我猜得不错。

  阮思迎确实回来了,而且被调到了总公司。

  ……

  几天后,画室里。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画布上,我正拿着画笔,试图在画布上勾勒出一抹宁静。

  然而,耳边聒噪的声音却让我无法静心。

  “妤姐,海市那边传过来的第一手消息,江思迎跟陈颂已经分手一个月了!”

  小助理跟了周律多年,自从我和周律结婚后,就被周律调到了我身边,成了我的私人助理。

  她是知道当年内情的。

  她知道周律在大学时期是如何轰轰烈烈地追求江思迎,也知道那段无疾而终的过往。

  所以,江思迎的出现,她比我这个正牌夫人更有危机感,也更着急上火。

  毕竟,她跟了我好几年,我们的利益早就绑定在了一起。

  若是我跟周律离了婚,作为我的心腹,她在公司的处境也会变得非常尴尬。

  我手里的画笔顿了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继续在画布上涂抹着颜料。

  “分就分了吧,我也不是很在意。”

  我是真的不太在意。

  在意又能怎么样呢?

  腿长在人家身上,工作是公司安排的,总不可能为了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让两人连面都不见吧?那也显得我太没气量了。

  “哎呀妤姐!白月光的杀伤力……你到底懂不懂啊……”

  小助理看着我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急得直跺脚,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可是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啊!现在人家单身了,又在一个公司,这简直就是干柴烈火的前奏啊!”

  听到这话,我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笔尖一滑,原本流畅的线条瞬间歪了。

  虽然不明显,但在完美的画作上,那一笔突兀的色彩,还是显得有些刺眼。

  我放下画笔,拿过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转头看向她。

  “放心吧,就算没有周律,我也养得起你。”

  我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宽慰小助理那颗焦虑的心。

  然而,她听后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是一脸挫败。

  那表情,像是笃定了江思迎这个“白月光”回国,一定会给我的婚姻带来一场海啸般的巨大冲击。

  这倒霉姑娘。

  都说了能养她,怎么就不信呢?

  ……

  在小助理最近频频的暗示,甚至可以说是明示下。

  我本来真的很忙,手里还有几个画展的筹备工作要做。

  但为了让她闭嘴,也为了安抚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我还是抽了空,去了趟总部。

  车子缓缓驶入园区。

  我来的时候,恰好经过行政楼。

  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正站在电梯口,像是在等什么重要人物。

  而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男人。

  我原本并没有太在意,直到那道挺拔冷冽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是周律。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浅灰色高定西装,面料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就那样站在人群中央,神色淡漠,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像是在处理什么公务。

  整个人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像是从时尚财经杂志封面上走出来的精英,沉静、冷硬、高不可攀。

  说实话,结婚这么久,这样的周律,我其实很少见。

  在家里的他,大多是温和的,甚至有些慵懒。

  而在公司里的他,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商业帝王。

  “妤姐。”

  小助理突然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子,打断了我的注视。

  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朝一旁偷偷藏身在巨大罗马柱后的女人努了努下巴。

  “你看那边,柱子后面那个,是不是江思迎?”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光洁的大理石柱子后面,果然站着一个人,半遮半掩着身形,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是江思迎。

  多年不见,她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走的是那条清纯小白花的路线。

  江思迎穿着一袭质感普通的白色长裙,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挂着蓝色的工牌,妆容化得极淡,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

  头发梳成温婉的公主头,后面还别着一个有些幼稚的粉色蝴蝶结发卡。

  她此刻正躲在柱子旁边,侧着身子,一双眼睛却像粘了胶水一样,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远处的周律。

  那眼神,真的很难形容。

  说是深情吧,又带着几分算计;说是怀念吧,又透着几分不甘。

  怔怔的,复杂的,像是看到了多年未见的旧爱,又像是看到了一座移动的金山。

  这个眼神,让我莫名地感到不喜。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盯上了我放在身边的私人物品,那种觊觎的目光,让我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想要把她剥离出去的冲动。

  ……

  此时,站在江思迎身边的两个女同事,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她们还在兴奋地八卦着。

  “今天的会议听说周总亲自来盯,估计要开到很晚了。”

  “项目太大了啊,毕竟是董事长的亲儿子,太子爷亲自抓,谁敢出差错?哎,身价过亿的男人啊,我得多看几眼,哪怕沾点财气也好啊。”

  那话一出,我敏锐地捕捉到了江思迎的反应。

  她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原本红润的嘴唇被她死死咬住,几乎失去了血色。

  我隔着墨镜,冷眼看着她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那一刻,我突然悟了。

  她后悔了。

  也是。

  当年大学时期的纯爱战神,自视清高,视金钱如粪土。

  如今经历了社会的毒打和洗礼,见识了生活的柴米油盐,才终于知晓自己当年错过的,究竟是什么泼天的富贵。

  电梯门缓缓合上。

  周律的身影沉入钢铁的间隙里,毫无停顿,也毫无犹豫,连一个余光都没有分给这边。

  直到电梯彻底合上,江思迎还站在原地,脸色一阵发白,像是丢了魂一样。

  “哎,思迎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旁边的同事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江思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只是……突然有点低血糖,头晕。”

  没人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

  就像曾经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在全校面前拒绝周律一样,现在我也同样不理解她这副作态是给谁看。

  我想了想,没有惊动秘书处,也没有去坐周律那部需要刷卡的专属直梯。

  我只是很低调地压了压帽檐,和小助理一起,混进了旁边的普通员工电梯。

  真巧。

  江思迎跟她的同事也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她低着头,整个人心不在焉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机械地滑动着。

  许是被手机里的什么信息给刺激到了,她站在那里,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不然我想,即便是我脸上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以我们当年的熟悉程度,她也能认出我来。

  可我和小助理就站在她们身后的角落里,她却浑然不知,只顾着低头,神情恍惚得厉害。

  她的不对劲,终于让身边的同事起了疑心。

  其中一个大概是平时大大咧咧惯了,没过脑子,竟然凑过去,把她手机屏幕上的消息直接念了出来。

  【猪猪,彩礼的事真的不能再商量吗?】

  【你知道我家情况,那是把家底掏空了啊。二十八万八真拿不出来。我们这边好多彩礼也才十二万八,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

  ……

  狭小的电梯轿厢里,瞬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空气像是在这一秒凝固了,尴尬得让人窒息。

  那个读出消息的女同事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脸色一变,讪讪地闭了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当事人江思迎。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就像是被人当众扒了皮,赤裸裸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她面上先是浮起一阵难堪的红晕,紧接着又飞快褪去,变成了毫无血色的灰白。

  那种窘迫,隔着空气我都能感觉得到。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在大学,我说什么也不会拒绝周律。”

  她声音不大,像是受了刺激后的自言自语,又像是压抑太久后的本能反击。

  似乎只有提起那个名字,才能挽回她此刻碎了一地的自尊。

  我偏头,隔着墨镜看了她一眼。

  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提起了周律。

  站在我身边的小助理猛地捂住了嘴,神色紧张地望向我,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暴起。

  而江思迎的那两个同事,则是互相对视了一眼。

  眼神里的内容瞬间丰富了起来,从一开始的“震惊”迅速过渡到了浓浓的“八卦”。

  “真的假的啊?思迎,你跟周总以前有过一段?”

  江思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她的神情里似乎带着点羞涩,又带着点隐秘的得意。

  “真的。不信你们去翻海市高校的论坛,当年他为了追我,买了九千多朵玫瑰铺满了宿舍楼下,那个帖子现在估计还在置顶精华里。”

  “天哪!九千朵玫瑰都没拿下你?”同事惊呼出声。

  江思迎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和停顿。

  那一刻,她眼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像是某根敏感的神经被谁悄悄扯痛了一下。

  旁边的女同事是个行动派,直接掏出手机就开始搜。

  果然,没过几秒,就在学校的旧贴吧里翻到了那条当年轰动全校的新闻。

  虽然照片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失效加载不出来了,但从那几千条回帖里,依然能窥见当年的盛况。

  【土豪一掷千金,砸九千朵玫瑰只为追求系花江思迎!】

  【我在现场,那阵仗绝了,红得刺眼,我只恨为什么主角不是我。】

  【现场加一,土豪又如何,人家系花根本看不上,一身傲骨,当场拒绝了,玫瑰最后都送给女生宿舍所有人了,我当时还抢了两朵泡脚。】

  【弱弱说一句,这土豪为什么追系花不追校花啊?她们不是一个宿舍的吗?据说校花家里更有钱啊……】

  女同事刷了几页,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随着阅读的深入,她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欸?不是吧……我怎么听说,周总现在的老婆,好像也是海大毕业的?”

  江思迎听着这话,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手心被指甲掐得泛白,直到尖锐的痛意袭来,她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结婚了?”

  她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烟。

  “早就结了啊!你刚调来总部不知道,当时结婚那会儿,我们公司每个人都收了999的红包!是周总私人账户发的,寓意跟他老婆长长久久。”

  另一个同事立刻接过话茬,一脸艳羡。

  “当时公司群都炸了,大家祝福的话刷了十几万条,服务器都差点瘫痪,那场面真的绝。”

  “我也听说了!我还看到过他老婆的ins呢,虽然不常更新,但每次发出来都是王炸。”

  “人家出门坐的是私人直升机,周总开普尔曼,她开劳斯莱斯曜影,那种豪门生活,那是妥妥的小说照进现实……”

  “听说还是校花级别的大美人,气质好得不得了……”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挑了挑眉。

  看来,以后在ins上发动态还是得低调些,没想到群众的眼睛这么雪亮。

  此刻的江思迎,眼眶已经红得吓人。

  她的手指死死地攥紧,骨节泛白,身体在微微颤抖。

  看着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我想,她应该已经猜到了。

  那个最后跟周律结婚,享受着她曾经不屑一顾、如今却高不可攀的豪门生活的人。

  正是我——

  阮听妤。

  电梯显示的数字在缓缓跳动,密闭的金属轿厢内,空气仿佛凝滞。

  “那个女人我当然知道,说起来,当初我们还是一个宿舍的室友。”

  江思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特有的、黏腻的优越感,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微微侧头,对着身边的同事叹了口气,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时候周律正在疯狂追求我,我这个人你也知道,对待感情比较慢热,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

  “谁知道她看上了周律的家世,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去告白了。”

  周围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江思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丝刻意伪装的委屈。

  “我觉得朋友之间这样撬墙角不太好,就去劝她,没想到她恼羞成怒,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后来也不知道她在周律耳边吹了什么枕边风,反正那天之后,周律就莫名其妙把我全网拉黑了……”

  说到那个巴掌和拉黑,江思迎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咬紧了牙关,原本清秀的面容因为那一闪而逝的浓烈恨意而显得有些扭曲。

  电梯里的其他人虽然没人敢接话,但八卦的眼神却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那些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同情,还有对那个“恶毒女配”的鄙夷。

  我站在最角落的位置,隔着黑漆漆的墨镜,冷眼看着这场拙劣的独角戏。

  站在我前面的小助理明显有些沉不住气。

  我听见她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诡异的氛围。

  藏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指腹。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真的有一种冲上去,坐实那个“巴掌”的冲动。

  与其让她造谣,不如让谣言成真。

  但理智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这点星星之火。

  这里是周氏集团总部。

  一旦在这里动手,明天的新闻头条就会变成豪门丑闻。给周氏的竞争对手递刀子这种蠢事,我做不出来。

  甚至可能引起股价波动,最后还要周律来收拾烂摊子。

  “思迎,既然你跟周总以前就认识,那这份会议资料,要不你帮我送去总裁办秘书处?”

  旁边那位一直想讨好的女同事,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将手中沉甸甸的文件递到了江思迎面前,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恭维。

  “毕竟你长得这么漂亮,周总要是看见你这位故人,估计眼睛都挪不开了。”

  说着,她还暧昧地挤眉弄眼,那其中的暗示,成年人都懂。

  江思迎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她唇角缓缓勾起,牵扯出一个恰到好处、温婉至极的微笑。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一袭纯白色的连衣裙,剪裁得体,妆容清淡却充满心机,头发挽成了一个半公主头,别着一枚复古的蝴蝶结发卡。

  这一身装扮,衬得她格外的楚楚可怜,温婉动人。

  “那……好吧。”

  她接过文件,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划过心尖。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不记得我。”

  她垂下眼帘,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种早已预谋好的从容与期待。

  我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小助理偷偷瞥了我一眼,看着我脸上那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最终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肯定记得啊!说实话,思迎你这种气质,简直就是小说里的白月光级别啊,男人怎么可能忘得了初恋?”

  那个女同事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见了江思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画面。

  “不过说实话,我都不敢想,咱们周总私下里是什么样子。”

  “每次开会,我只要感觉他扫我一眼,我都腿软,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江思迎轻笑出声,语气不疾不徐,透着几分熟稔的亲昵,仿佛在谈论自己的枕边人。

  “嗯,其实他私下里人很好的,很有绅士风度,等你以后接触多了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站在我身边的小助理实在是忍不住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漏洞。

  调来总公司也有段时间了,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见到周律,这话里的“接触多了”,纯属意淫。

  “叮——”

  电梯在九十七楼停下,金属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她们两个人踩着高跟鞋,自信满满地率先走了出去。

  前台秘书正低头处理文件,听见动静抬起头。

  当看到两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这层核心禁区时,她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声音像是裹着一层寒霜,没有丝毫温度:

  “你们怎么上来的?”

  江思迎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一怔,原本准备好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们……是来送会议资料的。”

  “送什么送?这种级别的资料,交给一楼前台转交就行了!”

  秘书站起身,眼神凌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懂不懂规矩?保安是怎么回事,谁放闲杂人等随便进来的?”

  这里是九十七楼,周氏集团的权力心脏,非特殊申请,连高管都不得随意踏入。

  秘书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和警惕,仿佛在看两个不懂事的小偷。

  跟在江思迎身边的那个女孩,刚才还说得兴高采烈,此刻吓得噤若寒蝉,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江思迎的脸色也白了几分,那种温婉的从容瞬间碎裂。

  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解释什么。

  就在这时,秘书的目光越过她们,落在了最后走出电梯的我的身上。

  她整理文件的动作猛地一顿。

  下一秒,她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诚惶诚恐的恭敬。

  甚至连腰都不自觉地弯下去了几分,语气恭敬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夫人好!周总正在会议室开视讯会议,您要不要先去办公室里面休息?”

  我神色淡淡,微微点了点头。

  秘书立刻绕过办公桌,快步上前引路,态度毕恭毕敬,生怕有一丝怠慢。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太具有戏剧性。

  江思迎站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

  那双精心描画的眼睛里,闪过浓烈的震惊、疑惑,紧接着,是一种几乎压抑不住的、疯狂的恨意。

  她认出我了。

  哪怕我戴着墨镜,哪怕我一言不发。

  而她旁边的那个女同事,此时脸色已经煞白如纸,毫无血色。

  惊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脑海里疯狂回放着刚才在电梯里说的那些话——白月光、前女友、那个恶毒的原配……

  心中只觉得寒气直冒,从脚底板凉到了天灵盖。

  刚才,她们竟然当着周总正牌夫人的面,大肆意淫他的“婚外情”。

  其实在电梯显示九十七楼亮灯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些犯嘀咕。

  但为了能在下班前交差,她才想着投机取巧,蹭一下这部总裁专用电梯。

  听到江思迎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她才壮着胆子拉了个挡箭牌。

  七十六楼以后,电梯里只剩下她们四个人。

  她当时虽然不敢正眼看,但也偷偷打量了几眼角落里的那个女人。

  毕竟那种浑然天成的冷艳气质,实在是让人无法忽略。

  只是对方戴着墨镜,表情太冷,气场太强,让她不敢频繁窥探。

  没想到,这位冷艳美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周总夫人。

  现实中的她,比 那些抓拍的照片上,还要美得惊心动魄。

  ……

  我没有说话,甚至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她们。

  就这样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

  这一刻的胜负,其实已经分出来了。

  至少现在,她连上这层楼都得看人脸色,送个资料都要被像赶苍蝇一样驱赶。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和周律之间,还隔着山高水远,隔着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

  很好。

  所谓的白月光,杀伤力好像也不过如此。

  就在我即将踏入办公室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

  “阮听妤!你不说点什么吗?!”

  大概是被我这种彻底的无视气疯了,江思迎终于撕下了那层温婉的面具。

  她大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

  “当初要不是我退出,你觉得你配吗?周太太的位置轮得上你吗?”

  这句话像是一颗炸弹,在安静的办公区炸响。

  整个秘书处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抬头望了过来。

  空气瞬间凝固。

  我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

  修长的手指搭上墨镜边缘,慢慢地,将墨镜摘了下来。

  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

  我没有理会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语气平静:

  “秘书长呢?”

  一位穿着剪裁合体深色西装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了过来,脸色铁青。

  她在总裁办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不知死活的人。

  她没有一句废话,直接一招手。

  两名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员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将江思迎跟她旁边的女同事一起架住,强行往电梯口拖去。

  场面一度非常难看,甚至可以说很不体面。

  江思迎还在挣扎,气鼓鼓地放话让我等着,那模样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

  小助理站在我身侧,冷着脸提醒秘书长:

  “以后把眼睛擦亮一点,别让这种阿猫阿狗再上总裁办。”

  其实根本没必要提醒。

  我从未将江思迎这种段位的对手放在眼里。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她争风吃醋,更不是为了耀武扬威。

  我来,不过是想看清周律的心思。

  如果江思迎真的只是抛个媚眼,就能撩拨得他旧情复燃,动了凡心。

  那这场原本就是利益结合的婚姻,也就没有死守的必要了。

  周律是一个极度严苛、极度自律的人。

  如果他对江思迎真的旧情难忘,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

  而以他在商场上的天赋和手段。

  若是他真想离婚,我要是不提前做点准备,恐怕最后会以最狼狈的姿态被逐出家门,净身出户。

  毕竟,他对商场的对手,从来都是赶尽杀绝,从不手软。

  处理完闹剧,我转身走进了周律的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他的办公室一如既往的奢华且冷硬。

  休息区的主卧、高尔夫模拟室、恒温雪茄吧、斯诺克台球桌,甚至角落里还摆着一台复古的游戏机。

  这都是他的领地,他的爱好,我从来都看不懂,也融不进去。

  得知他还要开两个小时的高层会议。

  我便打算趁机在真皮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小助理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探究和犹豫:

  “妤姐,你刚才注意到了吗?江思迎今天穿的那件白裙子,和你大学那会儿的风格有点像。”

  她顿了一下,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

  “我这里有一张以前的老照片,还是我偷拍的呢。就因为这张照片拍得好,周总当时还特意奖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她手指飞快地在几万张照片的图库里翻找着,兴致冲冲。

  我却感到一阵疲惫。

  最近公司的事情本就太多,为了不被打个措手不及,我硬是挤出时间来这里“查岗”,身体早已透支。

  我随意瞥了一眼她晃动的手机屏幕,没看清什么,困意便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我靠在柔软的进口真皮沙发上,几乎是瞬间就沉沉睡去。

  ……

  我是被吻醒的。

  那种窒息的压迫感让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周律那张放大的俊脸。

  他一只手正在扯松领带,另一只手撑在我身侧,将我牢牢禁锢在沙发和他之间,低头深吻。

  避无可避,掠夺性的气息让我差点窒息。

  好家伙,这是打算现在就谋杀亲妻,好给他那个白月光腾位置吗?

  我心头火起,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的嘴唇狠狠咬了一口。

  周律吃痛,终于松开了我。

  他直起身,修长的手指轻揉嘴角,低声问道,声音带着刚醒后的沙哑:

  “你怎么来了?”

  这话问得,倒像是我不该来似的。

  我来公司找周律的次数确实屈指可数,但他这话里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怪异的委屈。

  “我听说江思迎调来总公司了,我来看看。”

  我直截了当地开口,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微表情。

  向来在商场上精明算计、杀伐决断的周总,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瞬间的迷惘。

  仿佛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

  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

  紧接着,那张冷峻的脸上,嘴角竟然轻轻扬起。

  我死死盯着他微翘的嘴角,那里有一块被我刚咬红、差点破皮的地方,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他居然笑了。

  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他居然笑了。

  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看来这婚,多半是非离不可了。

  想来我得赶紧回去找律师团队细细沟通一番,重新核算财产。

  实在不行的话,就在家里放个隐蔽摄像头。

  若是能抓到周律婚内出轨的实锤,我也许能在离婚官司里拿到更多的筹码。

  正当我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离婚计划的时候,整个人忽然一轻,被周律一把扯进了怀里。

  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亲昵地蹭着我的头发。

  “刚才突然提到她的名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怎么,你在吃醋?”

  他的胸腔震动,声音低沉愉悦。

  “你吃醋的样子,我很开心。”

  有病的男人。

  我吃醋?我是心疼我的财产分割!

  “行了,我晚上还有课。”

  我挣扎着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这种粉饰太平的氛围怪怪的,我不喜欢,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我走到穿衣镜前,整理有些凌乱的着装与头发。

  小助理总说我活得太精致了,连脚后跟都保养得白白嫩嫩,无论在什么场合,我永远都是一丝不苟的完美形象。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拿出气垫和口红补妆。

  她说得很对。

  我从不允许自己有一丝懈怠,就像我每天雷打不动的六公里慢跑。

  无论是刮风下雨,从未停止。

  所以我今天才会来看看,周律这个男人,到底还能不能要。

  如果是次品,那就该及时止损。

  我收拾好走出去的时候,周律也已经重新整理过了。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旁的椅背上,穿着洁白的衬衫,领带重新系得整整齐齐。

  他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手执着钢笔正在文件上签字。

  见我出来,他推了推鼻尖那副金丝边眼镜,又是那副气场十足、禁欲冷淡的老干部派头。

  仿佛刚才那个在沙发上索吻的男人不是他。

  “我后天飞 F 国,大概要去两个月。”

  像例行公事一样,我简短地通知了他一声。

  他签字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墨点。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眼神里似乎翻涌着什么情绪,但我没心情去探究。

  我看了他一眼,手指漫不经心地滑着手机屏幕。

  “笃笃笃。”

  小助理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静谧。

  “走吧。”

  我起身,没有丝毫留恋。

  小助理拎着我的包,局促不安地跟在我后面,像是逃离虎口。

  直到进了电梯,她才长舒一口气:

  “妤姐,周总好像很不开心……”

  刚才进去那一霎那,那低气压差点让她当场闭气。

  我冷漠地“嗯”了一声。

  他开不开心,现在已经与我无关了。

  周律在商场浸润这么多年,早就修炼成了千年的狐狸。

  像他这种职场老干部,情绪控制力极强,一般不会让人轻易察觉他的喜怒。

  如果连小助理都能看出他不开心,那就是故意摆脸色给我看的。

  大概是觉得我打扰了他怀念白月光的雅兴吧。

  “妤姐,你快看这张照片!”

  小助理像是为了缓和气氛,献宝似的再次掏出手机,把刚才没看清的那张图怼到了我面前。

  我原本只是不想扫她的兴,随意一瞥。

  然而,视线触及屏幕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照片定格在一个夏日的黄昏。

  一把微微歪斜的黑伞遮在男人头顶,大半个伞面都倾斜向身侧。

  我站在他身侧,怀里抱着一束巨大的深色玫瑰,娇艳欲滴。

  镜头完美地抓住了我抬头与他对视的那一瞬。

  我记得那天。

  暴雨突如其来,斜阳却又顽强地从云层缝隙里落下来,形成了一道奇异的金光。

  我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

  “照片发我。”

  我回过神,迅速戴上墨镜,遮住了眼底的波动。

  小助理手速飞快,立刻点击发送。

  大概一分钟后,手机震动提示到账信息。

  小助理激动地在电梯里转圈圈。

  谁懂啊,一张照片领了两份巨额奖金!这就是打工人的巅峰时刻!

  “妤姐,我爱你!你是我的神!”

  我没理会她的发疯,只是被那张照片带回了久远的过去。

  坐在车上,小助理开着车,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让心情平复下来。

  她突然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妤姐,你仔细看你照片里戴的那款蝴蝶结发卡,还有你的那个半公主发型。今天那个江思迎的造型,是不是跟你那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小助理无心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了我的脑海。

  我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我忽然想起来了。

  照片里的那天,是我拦住了周律。

  我抱着花,笑着对他说:“我没有男朋友,周律,追我吧。”

  可是……

  我在脑海里疯狂搜索着记忆的碎片。

  我不记得,我曾经穿过那样一条款式的白裙子。

  我也不记得,我有戴过那样一枚蝴蝶结发卡。

  而今天的江思迎,从发梢的弧度到裙摆的褶皱,从妆容的深浅到神态的拿捏,几乎跟照片里的那个“我”,一模一样。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崩塌了。

  心脏像被无数根冰冷的针,缓慢而坚定地,一点点刺穿。

  不痛,但是冷。

  那是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滴水穿石,原来这就是心死的声音。

  此刻,我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终于彻底碎了。

  如果周律喜欢的,只是那个特定装扮、特定神态下的影子。

  如果江思迎是在扮演那个影子,而周律对此照单全收。

  那我算什么?一个已经变了质的原件吗?

  “晚上我们谈谈。”

  正当我怄火到极致的时候,周律的短信不合时宜地弹了出来。

  谈什么?

  谈他是如何怀念过去?谈我们该如何体面地结束?

  一直以来维持的冷静与淡漠,在此刻彻底破功。

  我将手机狠狠往旁边一丢,像是丢掉什么脏东西。

  “帮我订今晚的机票,随便飞哪里,越远越好,我要冷静冷静。”

  小助理偷偷看了看我的脸色,吓了一跳。

  她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我的气压低得比周总还瘆人。

  没有回家收拾行李,没有去上晚上的课。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的不冷静。

  我带着证件,直接去了机场,登上了最近一班飞往国外的飞机。

  飞机落地后,早已安排好的酒店经理开着专车来接。

  我坐在车后座,打开手机。

  屏幕上瞬间跳出几十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同一个名字——周律。

  看着那两个字,我只觉得心里烦躁得厉害。

  我深吸一口气,编辑了一条短信:

  【离婚协议已经拟好,放在书房书柜第二个抽屉里,你自己看看。有什么财产分割的问题让法务部再议再处理,婚讯是否公开、何时公开都由你决定。】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一秒,然后重重按下。

  发送完毕,我毫不犹豫地关机。

  离婚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涉及庞大的资产剥离,估计会很麻烦。

  万幸的是,我最初就坚持孩子要晚点生,一直严格避孕。

  不然若是有了孩子,这婚就更难离了,牵扯不清。

  到了酒店,我放满了一浴缸的水。

  将自己整个人泡在温热的水里,直到水温变凉,皮肤起皱,都不愿起身。

  ……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周氏大楼,正经历着一场风暴。

  周律雷霆大怒。

  整个总裁办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律黑脸的时候,那种压迫感是非常恐怖的。

  小助理已经很久没见过周律这幅模样了。

  他的声音不高,没有咆哮,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乌云,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敢隐瞒,结结巴巴地汇报道:

  “今天……就是那个江思迎,周总你还记得不?大学时候你追过的那个女生,定制九千朵玫瑰的那个……”

  “她今天偷偷混进总裁办找你,结果在电梯口被妤姐撞见了。”

  周律的眼神瞬间如刀锋般锐利。

  小助理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说:

  “在电梯里……她说妤姐当初是横刀夺爱抢了她男朋友,还打了她一巴掌……还说……是你现在这样,都是她成全的。”

  “哦对了!江思迎最后还冲着妤姐吼,说什么……『阮听妤!你不说点什么吗?当初要不是我,你觉得你配吗?轮得上你吗?』”

  小助理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模仿江思迎当时那副嚣张的语气。

  虽然模仿得唯妙唯俏,就是那狰狞的表情略显用力过猛。

  周律眼底的光明明灭灭,看不清情绪。

  但他的脸色,在听完这些话的瞬间,冷得像是能冻死人。

  他没有任何犹豫,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内线电话。

  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十分钟内,将『江思迎』这个名字列入周氏集团及所有全资子公司的永久黑名单。”

  “任何项目、任何岗位,拒不录用,永不合作。”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愣了一下,迟疑地确认:“周总?是全面的吗?”

  “挂名投资人除名,已批的预算全线冻结,正在进行的项目立刻停止、所有相关广告全部撤回。”

  他一字一句,语气平稳,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但每一个字,都在宣判一个人的职业死刑。

  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仿佛骤降至冰点。

  他挂断电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底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她敢踩着我太太的脸上往上爬,就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用力摁灭了烟蒂,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一片阴影。

  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起草离婚协议的?”

  就在刚才,他看到了那条短信,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抽痛得厉害。

  小助理瞪大了眼睛,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过去。

  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

  “就在……江思迎跟陈颂分手那个消息传出来的第二天。”

  空气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小助理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压抑的气氛逼疯的时候。

  周律指尖轻扬,随意朝门外摆了摆手。

  他让她出去。

  小助理如释重负,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关门前,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那个在商场上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孤零零地站在落地窗前。

  背影萧瑟,竟然透着一种快要破碎的绝望。

  出了门,小助理立刻拿出手机。

  疯狂地给阮听妤打电话。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永远只有那个冰冷的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急促的门铃声像一把尖锐的锯子,硬生生锯断了我的睡眠。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浴缸里昏睡了多久。

  从早已冷却的水中站起身,皮肤上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最近实在是太累了,那种疲惫感像是浸透到了骨髓里,连泡澡都能失去意识。

  我随手裹上一件浴袍,带着一身寒气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周律。

  他看起来糟糕透了,往日里那副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荡然无存,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濒临崩溃的倦怠与憔悴。

  “阮听妤。”

  他喊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下一秒,天旋地转。

  他猛地将我扯进怀里,双臂死死地箍住我的腰,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勒得我胸腔里的空气瞬间被挤压殆尽。

  “你来做什么?”

  我艰难地喘息着,试图推开他。

  如果我记忆系统没出错的话,这段时间周氏总部忙得脚不沾地,有个几十亿的大项目需要他全程坐镇,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不说话,只是低头,动作粗暴地去扯我那摇摇欲坠的浴袍。

  像一头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本能的困兽。

  我用力推了他一下,那纹丝不动的胸膛像是一堵墙,根本推不开。

  这不仅是一个拥抱,更像是一场带着惩罚性质的宣泄。

  一片狼藉之后,暴风雨似乎停歇了。

  但他依然死死搂着我,手臂像铁钳一样收紧,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那种颤抖顺着肌肤传导给了我。

  他在害怕?

  周律竟然会害怕?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他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想离婚,做梦。”

  ……

  我满脑子问号,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周律。”

  我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折腾有些哑,但语气却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瞬间结了霜。

  听到我冰冷的语气,他下意识地将我搂得更紧了一些,仿佛松开手我就会凭空消失。

  “阮听妤,我这次来,是想找你谈谈,关于你那位朋友,林以芳的事情。”

  真不愧是生意人,这脑子转得比F1赛车还要快。

  刚才还在发疯,下一秒就能切入正题。

  不得不说,他成功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即便这段时间我刻意不去过问,但这件事像一根刺,一直扎在我心里。

  我想问问林以芳,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想不明白。

  “她认下了所有的罪责,把陆炎初摘得干干净净,陆炎初完美脱身,而林以芳,会去坐牢。”

  周律低头望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流淌着一丝对我这个受害者的同情。

  我沉默了。

  其实我这辈子没什么朋友。

  从小到大,就林以芳这么一个。

  我们一起长大,像两棵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有过争执,有过小吵小闹,但每一次,最后妥协让步的那个人都是我。

  她性格拧巴,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刺猬,很多心事喜欢烂在肚子里也不肯说。

  若是我真的生气不理她,最后偷偷躲在角落里哭肿眼睛的人,也总是她。

  我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吊灯花纹,有一瞬间的迷惘。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想不明白。

  但我是个理智的人,想不明白的事情,我绝不会把自己困死在牛角尖里。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无论她有什么苦衷,林以芳背刺我、陷害我,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原则面前也一文不值。

  这一次,我绝不会原谅她。

  不过,我还是抬头深深看了周律一眼。

  这个男人,明明把我之前关于林以芳的疑问都听进去了,刚才居然还装傻说什么没当真。

  我叹了口气,决定把事情摊开了说:

  “陆炎初不是我的初恋。”

  “当年他追我的时候,手段下作,散播了一些关于我的黄谣,我气不过,当面警告过他。”

  “他现在做这一切,纯粹是在报复吧……”

  我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陆炎初那张看似英俊实则阴郁的脸。

  陆炎初长得确实不错,皮囊具有欺骗性,追他的人很多。

  大概是因为从未失手,所以被我严词拒绝后,他才会如此不甘心,甚至怀恨在心。

  他故意散播跟我在一起的谣言,满足虚荣心,后来又被我嫁入豪门的消息刺激到了脆弱的自尊。

  憋着一股劲在外面创业,稍稍发迹了,就迫不及待地想回来羞辱我一番。

  结果回来才发现,他引以为傲的那点成就,在我面前依旧一文不值。

  巨大的心理落差扭曲了他。

  所以他为了报复,才会去刻意接近本毫无机会接触到的林以芳。

  一番精心设计的追求,林以芳那种缺爱的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也是因为如此,林以芳才会瞒着我跟他走到一起,最后甚至试图合谋毁掉我。

  林以芳小时候跟我一样,原生家庭破碎不堪。

  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港湾。

  陆炎初这种心思深沉、精于算计的人,早就看透了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他一出手,就是降维打击。

  他为林以芳编织了一个虚幻而完美的梦境,让她彻底沦陷,在那个梦里无法自拔。

  甚至为了维护这个梦,她甘愿替他去坐牢。

  多讽刺。

  不过,仅仅因为报复,就如此大动干戈,这似乎有些不合商业逻辑。

  我皱了皱眉,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陆炎初的公司,现在情况如何?”我问。

  “跟周氏比?提鞋都不配。”周律接得倒是极快,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

  放眼全国,能比得上周氏集团的有几个?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明知道我问的重点不是这个,我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用眼神示意他好好说话。

  周律轻咳一声,终于正经了起来:

  “他公司的资金链出现了严重的问题,窟窿很大。”

  难怪。

  狗急跳墙了。

  周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我要让陆炎初,一无所有。”

  “在这个圈子里,还没有人能动了我的人,还能全身而退。”

  商战这种事情,周律是王牌中的王牌,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猎手。

  “收到,老婆。”

  他见我没有反对,唇角微微勾了勾,下巴亲昵地抵在我的肩窝处蹭了蹭,忽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样放松、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周律,我很少见。

  也或许,是我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他。

  许是他刚才答应帮我报仇的样子太过爽快。

  我想了想,决定投桃报李,好心提醒他一句。

  “你应该去找江思迎。”

  “她现在跟她那个男朋友为了彩礼的事情闹掰了,据我所知,现在不用九千朵玫瑰,她也会跟你走的。”

  听到这个名字,周律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瞬。

  那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我找她干什么?”

  他低哑地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我老婆在这儿,我哪也不去。”

  也是。

  替身用习惯了,正主在面前,自然要演得像一点。

  看着我那洞若观火却又毫不在意的眼神,周律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挫败感。

  他有些恼怒地在我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像是在惩罚我的不解风情。

  随后,他捧过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又气又无奈。

  “阮听妤,我给你解释一下,当初追她,纯粹是因为我认错人了。”

  精明如周律,本不愿承认这段荒谬可笑的最初。

  这对他这种完美主义者来说,简直是人生最大的黑历史。

  可如果这是老婆介意的事情,他不介意亲手撕开伤疤,道出自己的糗事。

  “海大校庆的时候,我经过音乐室。”

  他的思绪似乎飘回了那个午后,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那天,我看见你在给一只流浪猫弹钢琴。阳光洒在你身上,那一眼,终生难忘。”

  “可惜,当时我有急事,刚想进去认识你的时候就被叫走了。”

  “我想着没关系,既然是一个学校的,肯定还会遇到你。”

  说道这里,他那张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赧然,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后来,我在校园里见到了江思迎。她穿着和你那天一模一样的衣服,发型、打扮,甚至连背影都和你如出一辙。”

  “我以为那就是你,便开始展开了追求。”

  “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真是毫无经验。至于怎么追人,都是你现在那个小助手给我出的搜主意。”

  “送玫瑰花,送名牌包包,送限量口红。”

  “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就问她:你好,我叫周律,昨天经过音乐室的时候遇见过你,你给流浪猫弹钢琴的样子很迷人,我可以追求你吗……”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

  情窦初开、青涩笨拙的周律,抱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站在江思迎面前,紧张地整理着措辞。

  “不可以,如果你是因为流浪猫喜欢上我,我拒绝,我以后也不会再去弹钢琴。”

  当时的江思迎是这么回答的。

  周律就这样被拒绝了。

  他有些懊恼地将经过告诉了那个军师小助理,想着刚毕业的小姑娘应该更懂同龄女生的心思,会知道怎么追。

  而江思迎,一直拒绝,欲擒富纵。

  但她从未告诉过周律,那天在琴室弹钢琴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也没告诉过他,她其实已经有了男朋友。

  她就这样看着高高在上的周律,像个傻瓜一样为了一个虚假的幻影,一头栽了进去。

  周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直到那天,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你下来了,你说她有男朋友,叫我别白费力气。当时我心情很低落,觉得自己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可就在那一瞬间,你将手中的伞偏向我,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对我笑的时候,恍惚间,那个画面跟那天在琴房的背影,完美重叠了。”

  “我当时觉得自己很可耻。”

  “我竟然在追求『她』的同时,对作为室友的你心动了。”

  “这很不正常,这违背了我的道德准则。出于直觉,我后来特意去了一趟海大音乐室,调取了那天的监控或者询问了老师,终于确定——那个人是你。”

  “那一刻,我真的很欢喜。”

  “原来是你。原来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从未变过。”

  他垂下头,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深深的自责:

  “这份喜欢有些不完美,甚至带着污点。我很失败对吧?我一直不敢提起这事,毕竟一点都不光彩,简直蠢透了。”

  “不过你那个室友,真是有点不道德。”

  “你可能平时没发现,她在刻意模仿你。穿衣风格、打扮、甚至走路的姿态,无一不是在复刻你。”

  “而且她当时应该已经猜到我喜欢的是那个弹钢琴的女孩,也就是你,知道我找错人了。所以她故意诱导我,每次都让我在你宿舍楼下表白。”

  “我后来每次一想到,你在楼上也会看到我在楼下对着冒牌货犯傻的画面,我就不敢承认那个蠢货是我,所以我从来不敢提。”

  周律抬起头,眼眶微红,死死地盯着我:

  “你答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欢喜得快疯掉。”

  “后来我们结婚了。”

  “阮听妤。”

  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

  “可我发现你总是那么清醒,清醒到随时随地都能从我身边抽离,仿佛随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你喜欢旅游,喜欢自由,喜欢那些抓不住的风。”

  “就像我喜欢在公司加班,喜欢一点一点扩展我的商业版图。”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即使平淡,也能过一辈子。”

  “可你竟然说要离婚。”

  “我不同意,阮听妤你给我听清楚,我不准,我不同意!”

  气氛烘托到了顶点,深情告白感天动地。

  “呕……”

  一声极其破坏气氛的干呕声,硬生生掐断了周律的深情。

  深情告白被我的反胃恶心给物理打断了。

  我没敢看周律此时精彩纷呈的表情。

  我是真的想吐,胃里翻江倒海,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推开他冲向了洗手间。

  等我吐完出来的时候,周律已经黑着脸穿好了衣服。

  二话不说,直接打包带我去了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我靠在车窗边,反复琢磨他刚才的那番告白。

  一直以来,我以为周律心里的白月光是江思迎,而我的出现,只是他在被江思迎接连打击拒绝后,突然出现的一个刚好合适的替代品,一个送上门的女朋友。

  所以我从不与周律谈感情的问题,那是禁区。

  周律也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将就着,相敬如宾。甚至做好了某一天江思迎回头,或者他厌倦了,我们就会散伙的准备。

  我避开周律投来的探究眼神,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凌晨的医院,安静得可怕。

  VIP 病房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嗖嗖地往脖子里钻。

  “阮小姐,恭喜你,你怀孕了。”

  护士拿着报告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丢过来。

  却像是一颗深水炸弹,把我和周律两个人都炸懵了。

  我们都没有计划要孩子。

  至少现在没有。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陆炎初要害我那次之后,周律跟疯了一样,情绪极度不稳定,那晚他没做措施,事后我也因为各种混乱的事情忘记了吃药。

  两个人彼此互望一眼,大眼瞪小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护士看着我们僵硬的表情,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前三个月要注意,不要同房,情绪不要太激动……”

  她尽职尽责地嘱咐了一堆注意事项。

  我还在晕乎乎的懵圈状态,感觉像是在听天书。

  而旁边的周律,已经掏出了手机,记得很认真,甚至还打开了备忘录。

  “让设计师明天一早过来,在家里改造两间婴儿房,要用最环保的材料。”

  周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发了条语音给他的特助,语气不容置疑。

  随后,他收起手机,抬头望向我。

  眼神里的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光彩。

  “阮听妤,你说小小周以后会像我还是像你?”

  “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我从小就要教他做生意,让他学着看财报,长大能少走很多弯路,早点接班。”

  想到周律办公室旁边坐个穿着小西装的小古板,不苟言笑地拿着钢笔签字,我就一阵恶寒。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女孩。”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周律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上扬,漾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如果是小小妤的话,肯定很可爱,像你一样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粉嫩粉嫩的小姑娘,软糯地叫着妈妈。

  我看了周律一眼。

  这个男人精明得可怕。

  仅仅用了两句话,就把我从抗拒带入了对孩子的憧憬里。

  明明在此之前,我们还在剑拔弩张地谈离婚。

  明明我们都没准备好做父母,还在犹豫彷徨。

  他却能在一个瞬间,迅速调整心态,接受新身份,并且还在不动声色地引导我,让我接受这个既定事实。

  我在病床上思索了几分钟。

  理智渐渐回笼。

  我决定跟周律好好谈谈,关于未来,关于保障。

  “我不接受出轨,包括精神出轨。如果你在婚内喜欢上别的人,或者旧情复燃,我们的财产分成三份,孩子归我,我跟孩子拿三分之二,你拿一份。”

  这是一个极其苛刻的条款,几乎是让他净身出户的节奏。

  周律看着我,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犹豫,没有讨价还价。

  “好。”

  其实我知道,这对于周律来说,钱并不是最重要的意义。

  他身后还有庞大的周氏集团,他有那个能力,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这只是一种态度。

  周律是个行动派。

  第二天,他旗下的顶级律师团队和财务团队全部飞到了这里。

  三倍工资,机票食宿统统报销,效率高得吓人。

  他忙完手头的工作,就火急火燎地冲过来看我。

  还带了连夜起草好的协议,内容完全按照我昨天说的条款,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更加偏向我。

  直到最后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看着红色的公章盖上去,我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说不上什么感觉。

  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真的拿到了这份沉甸甸的保障,我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但我依然需要它。

  紧接着,周律以我的名义注资成立了一家新公司。

  他不仅出了钱,还从集团内部调拨了最专业的管理团队,甚至亲自下场,手把手教我怎么看报表,怎么做决策。

  我曾经写过一段时间的商业逻辑小说,理论知识有一些,所以上手很快。

  周律看着我处理文件的样子,也有些惊讶。

  “阮听妤,你要是早点进入商圈,或许咱们能势均力敌,我会多一个强劲的对手。”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因为我也那样认为。

  但也可能,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资源都是依托于周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风景自然好,路也总是容易走些。

  成立公司后,我变得非常忙碌。

  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看得周律总是心惊肉跳的,生怕我累着,不过看到我脸上少有的自信笑脸,他又松了口气。

  某天晚上,周律端着营养师特意调配的安胎汤羹走进书房。

  “阮听妤,有了公司以后,不管有没有我,你都有了足够的底气与我谈判。现在的你,我们的身份是完全对等的。”

  他把碗放下,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此刻却微曲着身子,双手撑在桌沿,眼神忐忑又紧张地望着我。

  像是一个等待法官宣判的囚徒。

  “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下,你可不可以考虑……试着爱我?”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挂钟走动的滴答声。

  我没说话。

  如果是在刚与周律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带着假面具的我,可能很随意地就会脱口而出说爱你。

  哪怕那不是真心的,只是为了迎合。

  可此刻,看着他那双真诚到近乎卑微的眼睛,我竟无法敷衍他。

  沉默良久。

  最后,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时光飞逝。

  周氏集团董事长跟董事长夫人给全公司发了巨额福利。

  据说是因为庆祝周家的小太孙出生了。

  产房里,我看着那个躺在襁褓里、丑不拉几、皮肤皱巴巴像个红皮猴子的小团子,感觉没多少母爱可言。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不知道我是不是个例外。

  毕竟我看电视剧里,别的妈妈抱着刚出生的宝贝都是喜极而泣,充满了圣洁的光辉。

  这缩小版的周律……

  怎么看怎么别扭。

  ……

  “小小周,妈妈爱你,也爱爸爸哦。”

  周律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此时笨拙地抱着那个软绵绵的小团子,姿势僵硬得像是在捧着一个炸弹。

  他的样子格外滑稽,却又透着一股傻气。

  他低头在小团子耳边嘀嘀咕咕,不停地灌输着那些肉麻的话。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我好像又见到了不一样的周律。

  一个卸下了所有铠甲,柔软得一塌糊涂的周律。

  我看着看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我爱我老公吗?

  在小小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不爱,我可以随时潇洒地签字离婚。

  但在那个深夜,他向我解释一切的时候,心里的坚冰好像就开始一点一点融化释怀了。

  给流浪猫弹曲的那天,其实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那天我父母正式离婚,两个家庭为了财产撕得头破血流,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留。

  我就像个多余的垃圾,被他们抛在脑后。

  也是那个将要破碎的我,在那架钢琴的黑白键上,在流淌的音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塑着自己。

  我以为那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没想到,那一幕会定格在别人的世界里,成为他眼中的风景。

  像是有人在黑暗中,默默捡起了破碎一地的我,笨拙地拼拼凑凑,然后捧在手心里说喜欢。

  爱吗?

  心脏在此刻跳动的频率,骗不了人。

  好像,真的心动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