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风景的拾荒者 | 熊召政《南船北马走天下》新书上市
置身喧嚣的都市、忙碌生活中,我们心向广阔的天地,渴望一睹远方的风采,却常常被时间、工作等束缚,难以抽身。若不能亲临其境,或许,借着作家的双眼看尽江湖千万峰,探寻大自然的灵韵,感受心灵的慰藉,亦是一种美好。
《南船北马走天下》是茅盾文学奖得主熊召政的首部旅行随笔集。他用步伐丈量历史的尺度,窥探大地的隐秘。从寂寞的城市走向寂寞的山川,从帕米尔高原到金莲川,从乞力马扎罗山到大溪地,他走过故国斜阳,丈量千年往事。他以文学的笔触书写自然与人文,以历史的深度挖掘风景背后的故事。

读懂一条江
各地来西藏旅游的人们,喜欢将这一片雪山环绕,众水奔流的高原称为秘境。我们几次深入其中,真切地感受到,所谓秘境,即是人迹罕至却让人散魂荡目的奇异山水。
我现在就徜徉在这样一片奇异的山水中。从林芝的鲁朗小镇前往波密,中途经过帕隆藏布大峡谷。在这里,我见到了平生所未见过的景象,苏东坡说“一蓑烟雨任平生”,眼前的这一蓑烟雨,让我无负平生,更让我一颗爱美的心,瞬间燃烧了起来。
雅鲁藏布江在西藏境内的流程达到两千多公里,沿途支流众多。贤者不弃涓流,仁者吸纳流脉。它从喜马拉雅山北麓的杰马央宗冰川起步,开始了交融交汇交流的伟大征程。从千峰万壑中的冰雪融水到印度洋夏季风带来的丰沛降水,从树叶上滴下的一滴晶露,到岩隙里渗出的一痕甘泉,它总是以欢喜心给予热情的拥抱,并团结它们一起奔向远方。
拉萨河、年楚河、尼洋河、多雄藏布与帕隆藏布等河流是雅鲁藏布江最大的支流。其中,帕隆藏布的水量最为丰富,它的大峡谷仅次于雅鲁藏布,被列为世界第三。
昨天,我欣赏了雅鲁藏布大峡谷,今天,又置身在帕隆藏布大峡谷中,无数个具有独创精神的支脉,构成了一条魅力四射、具有生命力的水系。在这条水系里,激情并不像粮食那样需要囤积,而是被尽情地挥霍。所有的浪花上都跳跃着诗意。而且,这诗意在弥漫,在升腾,犹如神谕一般在河谷上瞬间爆发又瞬间消失。
准格尔召考记
在辽阔宽广的蒙古高原上,戈壁、沙漠与草原,森林、江河与雪山交织着向我们呈现它的雄浑壮丽的自然风光。其实,它不仅仅是中国北方最美丽的风景线,它的文化亦多姿多彩。它的歌声激奋、热情,犹如荒漠中的甘泉;它的史诗雄浑、磅礴,犹如奔驰中的马群。在这片大地上,我们看到中华民族在这片高原上融合的种种故事。蒙古人的崛起是以成吉思汗为标志,但蒙古人呈现的文化多样性,却是从忽必烈开始。没有水的流动,海洋就不存在;没有文化的更新,民族的进步就无从谈起。所有的河流都归向海洋,所有的文化都向着未来。这几年,我一直在蒙古高原行走,从一些地名,一些遗址,一些敖包,一些歌曲中,我看到或者听到了风俗中的传承,风景中的故事。寒冷的高原不能像温润的江南那样典雅,空旷的戈壁也不会像水乡那样景色丰富。但是,春江上的渔灯不能等同于旷野上的火焰,深入心灵后,你会感到蒙古人的时空感与中原人、江南人是如此的不同。这种感觉决定了他们的生存方式与文化形态。从游牧到农牧,从萨满到佛陀,从帐篷到砖屋,从部落到盟旗,蒙古人一直在改变。在这种日积月累的改变中,他们没有消失或湮灭自己,而是升华与丰富了自己。

准格尔召是一个很小的地方,不要说在内蒙古,即使在鄂尔多斯,它也算不上是一个热门的景点。但是,当我来到这里,并开始对它的历史做一点追溯之后,才觉得从这座寺庙中可以窥测到一点点蒙古的秘史。在文化的融合上,蒙古人是缓慢的,但却是坚定的。还有两年,准格尔召就有四百年建寺史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中华民族、蒙古高原已是天翻地覆。但准格尔召的众多佛像大都完好,他们的微笑从不曾暗淡。徜徉其中,我感受到了一股神圣的力量在荫庇着我们,护佑着苍生。这力量既是混合的,又是执着的;既是沉默的,又是虔诚的。感受这股力量,我们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文化自信。
马拉河的血色黄昏
河上的搏斗开始了。
那只如头陀入定的尼罗鳄,在三头角马跃入河中的那一刹那,立刻闪电一样蹿回河中,在水底蛰伏的鳄鱼们,也争相浮出了河面。倒是庞大的河马不想凑热闹,爬到一边休息去了。
三只角马游到河中间,十几条鳄鱼迎头扑了过来,角马从水中的礁石旁绕了一圈,躲过了致命的一击。但它们后面的角马却没有这么幸运。一只角马被两条鳄鱼左右夹击,逼到礁石旁无路可逃,只得跳到礁石上,那只六米长的尼罗鳄竟然跃出水面扑上礁石咬住了角马的腿,角马负痛倒地,尼罗鳄半个身子上了礁石,张开大嘴撕裂了角马的胸膛。
此刻,渡河的角马斑马们仍然浩浩荡荡,第一批渡河的先锋们大都顺利到达彼岸,而河这边等待渡河的勇士们还在集结,河面上,惨烈的杀戮还在进行,几乎每一只鳄鱼都捕杀到了猎物。第一批鳄鱼几乎全都成了饕餮之徒,更多的鳄鱼闻到了血腥味,正疾速赶来。除了鳄鱼,还有数十只兀鹫也从四面八方飞临,它们想从鳄鱼的猎杀中分得一杯羹。
角马与斑马的血使得夕阳下的马拉河从胭脂变成了猩红。摇摇欲坠的夕阳仿佛也不愿意见到这惨烈的一幕,它在快速下沉。如果有一脉青山横在眼前,我相信它会疾速地躲到山后面去。只可惜,它要去的地方没有青山,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
陷在草原中的马拉河,面对无情的捕杀,它也显得无能为力。悲剧一旦上演,肯定是一幕惨过一幕。当夕阳像一枚圆圆的硬币,在金箔一样的草尖上作最后的吻别时,马拉河也把角马渡河的悲剧推向了最高潮。
在夕阳的余晖中,除了少数的牺牲者,渡河的角马军团几乎全部到达了彼岸。最后一批登岸者中,有一对母子,母亲护着孱弱的儿子踏上了沙滩。年幼的角马出生还不到一个月,四条瘦长的小腿勉强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它肯定是在从安博塞利前来马赛马拉的路上出生的。离开母腹就踏上了漫漫长途,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实拍图:严瑾
【相关图书】
书名:《南船北马走天下》
作者:熊召政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9月
从青藏高原的冰川、蒙古高原的古寺到大兴安岭的初雪,从日本福冈的樱花、波拉波拉的瀉湖到克罗地亚的宫殿,从英国泰晤士河上的古桥到非洲马拉河的血色黄昏……
散文集《南船北马走天下》分为三辑,记录了历史学者、著名作家熊召政近年来在我国及世界各地的考察和见闻。作者在描述自然美景和文化遗产的同时,融入了个人的情感体验和哲学思考,以文学的笔触书写自然与人文,以历史的深度挖掘风景背后的故事。在行走中品读历史,品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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