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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节的纪念

2025-02-25 学习 评论 阅读
  

  当我五一假日百无聊赖地想着在这个劳动不再神圣的时代“国际劳动节”还有什么意义时,不意在电视上遭遇了申纪兰和她的西沟岁月。

  

  申纪兰曾是家喻户晓的劳模人物,她带领农村妇女姐妹们争取同工同酬、绿化荒山的英雄事迹曾经广为传播,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开始淡出人们的视野,但在我少年时代的记忆里,曾多次从长辈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当我看到电视里的申纪兰和她的西沟村时,似乎看到了我的家乡我的祖辈我的父母乡亲,那山那树那人是如此的亲切而又如此遥远。西沟村,距离我的家乡并不遥远,同属一个地区,我的外公也曾作为地区劳模参观过李顺达、申纪兰领导的西沟村。在那个劳动英雄辈出的年代,每个人的辛苦劳动都赋予了崇高的价值,申纪兰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好男人到县,好女人到院”封建思想观念依旧占据人们头脑的时代,作为普通农家妇女的申纪兰为争取男女平等地位,与男人开展劳动竞赛,终于获得与男人同工同酬的待遇,她也因此成为全国劳模、人大代表开始参政议政,出国参加世界妇女大会,开始了她的传奇人生。出名之后的申纪兰并未离开西沟村,而是和李顺达一道带领西沟人民开始创造改天换地的奇迹。为了改变荒山旧貌,他们“地冻不收兵,雪下不停工,正月初一,还来个开门红”,在改革开放前完成荒山造林2.5万亩,种植10万棵桃、杏、枣、核桃等经济树,垫成了500亩高产田,修筑了2万多米的谷坊坝,把一个几乎不具备生存条件的旧西沟建成全国闻名的模范村,实现了“山上青松核桃树,河沟两岸种杨柳,梯田发展苹果树,西沟发展农林牧”的理想。  

  

  看到申纪兰,看到西沟,不由想起我的外公外婆和童年生活过的那个村庄。那也是太行山区一个“山高石头多,出门就上坡”的地方。外公和他的同辈们也象李顺达、申纪兰们一样曾经为改造家乡的贫穷落后面貌艰苦奋斗几十年,虽然不曾当过全国劳模,却当过省劳模、地区劳模。外公是一个朴实能干非常热爱土地的农民,类似赵树理笔下的陈秉正,不仅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而且林牧副业样样是把式。他编的筐篓、喂养的牛羊在十里八乡都是闻名的,更以出色的蚕桑和果技成为劳动模范,四处传授技术,业余能拉会弹,还擅长打猎。做过村里武委会主任、民兵队长,林副业主任,铁面无私,一心为公,就是不肯入党,因为不愿离开土地。他认为作农民最好最自由,地区和县里农科所多次调他都不去,还说如果入党了就由不得他。这可以说是他落后保守的一面吧。但是他和他的同辈人大多数都认为自己作农民也是为国家作贡献的,非常清楚自己在社会生活中的价值,时时关心国家大事。我至今犹记得童年时代村里的大饭场,那就是当年人们谈论国家大事的场所。外公他们那一代农民修整梯田、荒坡植树、修建水渠、栽桑养蚕、发展果园、编筐打篓、养殖牛羊等等,可以说农林牧副全方位发展,为新中国农业的发展作出巨大的贡献。可是他们没有享受到他们的成果。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土地包产到户了,果园分了,牛羊分了,桑树砍了,当新一代农民为着短期的粮食增产丰收和他们获得的自由欢呼雀跃时,外公们已到暮年。他们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子孙糊弄庄稼、急功近利,眼睁睁看着田园逐渐荒芜、劳力流失、果园被砍,带着迷惑不解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去了。后人在享用和挥霍先辈的劳动成果时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们的艰苦奉献精神,却牢牢记住了他们的贫穷和丑陋。改革开放后他们的村庄并没有象西沟那样富裕起来,而是越来越穷,许多人家迁移外地。  

  

  外婆与申纪兰是同龄人,她没有申纪兰的觉悟和魄力,但也是当年的农业建设大军中的一员。她晚年百病缠身,时时处于病痛折磨中,长年以阿司匹林止疼片维持生命。母亲说她的病是由于年轻时出力太过所致。外婆从小离开父母在别人的皮鞭下讨生活,十六岁嫁到外公家,在婆婆手下没有什么地位,加之膝下无子,只有不停地劳动,家里的田里的样样都得干。她年轻时曾是妇女队长,顶上一个男劳力,当然他们那时还未与男劳力同工同酬。在大修水利工程的年代,她也和男人一样到处参加水库建设。六七十岁时虽已病痛缠身仍不辍劳作,直到摔断腿后无力下田。只有在田里和水库劳动的时候她才是快乐的充实的,因为她的劳动价值以工分形式得到社会和家庭的承认。她最后几年的日子是凄凉的,虽然母亲自认为尽心已足。她为社会贡献过力量,但晚年却连个“五保”都吃不上,近两年终于可以享受低保,可是每年迟迟到手的也只有打折后的二百元(按照县乡村三级433比例发放,只能领到县级财政拨下的低保款项)。外公在世的时候二老已感受到乡邻的势利和欺老,之后世态炎凉的况味只有外婆独自咀嚼了。我无暇揣测她最后的心情,勤俭一生的她于半年前自己了结了风烛残年。对她的离世我一直处于无可名状的虚无心理状态中,总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何处入手。今天在这个世界劳动者的纪念日里,在看到“申纪兰和她的西沟村”的电视节目时,我领悟到了她的一生,是劳动的一生,是平凡的也是壮丽的一生,是值得我永世怀念的一生,也是悲怆的一生。  

  

  时下总是有些人在抱怨甚至诋毁农民落后、自私、愚昧、狭隘、保守,从目前看许多农民身上的确表现出这些特征,然而农民并非向来如此的。至少我知道我的父母现在的思想观念以及心胸和二十年前是大不相同的。外公去世前几年总是不满地说“现在的人私心大得很!”其实现在落后、自私、愚昧、狭隘、保守的岂止农民!在这个解构一切神圣、崇高价值的“盛”世,那些自以为是自命不凡之辈往往还不如农民!如今外公他们那一代绝大多数已归于尘土,他们当年垒下的梯田、修建的水库、经营的果园、栽下的松柏无不见证着曾经无私奉献的生命,他们的肉身已融入泥土,他们的精神与山河同在。“前人栽树,后人歇凉”,只望歇凉的后人们不要菲薄栽树的先辈,同时也要记得给后后人留些绿荫。

  

  谨以上述文字纪念外公外婆以及与他们同时代的所有劳动者。

标签:外公   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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