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迹象表明:下岗失业职工的“人籍”已被开除
种种迹象表明:下岗失业职工的“人籍”已被开除
库爽生
我一直对于国企下岗失业职工完全被社会遗忘的现象,惊诧莫名。近几天,我终于“悟”出来了:原来咱们的“人籍”确实被社会“开除”了。
“人籍”这个词是我的“创造”,由“球籍”转化而来。12月4日的《人民日》特约评论员文章《坚持改革开放不动摇,不能走回头路》说:“我们不能忘记30年前的忧虑:不改革开放,总有一天会被开除球籍。”下岗失业职工尽管被私有化浪潮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但是,无疑这地狱在地球上,咱们还是地球上的生物,“球籍”尚在,但是“人籍”却神不知鬼不觉被社会“开除”了。也就是说,这个社会,已经完全不把咱们当“人”了。
君若不信,请听分解。就地取材,还是那篇评论员文章说:“今天人民生活实现由温饱到小康的历史性跨越。”这里所说的“人民”,分明没有包括国企私有化改制造成的下岗失业职工,因为这些原职工失业后收入归零,咱们的生活哪里会有什么“历史性跨越”?有的只是“历史性大倒退”。当然,这位评论员笔下留情,还没有开除咱的“人籍”,只是开除了“人民籍”。
12月8日,新华社发表“新华视点”文章《中国倾力改善民生促进经济增长》,十分高调地表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取得了突飞迅猛的发展,百姓生活有了质的飞跃。”无疑,这里的百姓也不包括下岗失业职工。因为所谓“质的飞跃”,飞跃嘛,当然是向上。而下岗失业职工的生活是向下,而且下到了底——归零。新华社又把下岗失业职工的“百姓籍”轻轻一笔就顺手给“开除”了。咱们经常自称是老百姓,看来是自我吹嘘。老百姓都算不上,当然更不是官员了。那是什么呢?什么都不是(林嘉祥也这么认为的),也就是开除了我们的“人藉”。
我只不过顺手牵羊举例,其实随机在互联网上一搜索,可以找出难以数计的无意中“开除”下岗失业职工“人藉”的案例。
因为“人藉”被开除,就人已不人了。所以,最近经常看到各地政府扩大内需、注重民生的政策措施出台的消息,根本就没有把咱们这些“非人”列入计划对象之列。在互联网一搜,近几天到处可见关于提高“低收入群体”的道。“低收入”嘛,顾名思义就是收入不高。大批下岗失业职工根本就没有收入,何来高低之说?他们只有零收入和负收入之说。何为负收入?就是“卖断工龄”的那几块钱还远远不够交社保金,而不交又担心到了退休年龄,人还活着。这样,没有收入,还要交纳费用,经济收入自然就是负数了。看来,从经济收入角度把人的群体进行科学分类,如今的社会至少有这样四种:高收入群体、低收入群体、零收入群体和负收入群体。只不过,后两种似乎不在“人”之列,故被社会熟视无睹。
局外人不明白,以为我耸人听闻。其实我是亲眼见,见得多,很多。我说过,咱们不懒惰,而是没有办法“再就业”。到处寻找就业“机会”,到处碰壁,到处遭白眼。也许偶尔能交上好运,找到一天两天小时工活儿干,但只是偶尔。要知道,尽管咱们的“人籍”被社会开除了,但自己还是把自己当人的。要是有一点办法,不会起五更到蔬菜批发市场争抢批发商扔掉的菜帮子,不会为了翻检能卖钱的废旧物品而把垃圾箱、垃圾堆翻捡一遍又一遍,不会涎着脸低声下气到社区到工会到政府机关恳求拉一把,也不会全家人一天只吃一顿“佳肴”——有“绿色食品”蔬菜和白花花的大米饭,另外一顿白面馒头,虽然一人只一个,但终归是白面馒头。生命还是能够延续的。
你会问,不是可以享受低保金吗?我告诉你,要这种享受啊,也不容易。家庭人均达到或超过168元(前两年的标准,现在标准是否上涨不得而知),甭想。168元,你就不会饿死。至于还有其它开销,管不了那么多。而且,享受“低保”待遇的人,限制很多:什么装修了房子啦,新买了家电啦,电话费超过20元啦,被发现打了一次麻将啦……都无缘低保,申请也不会获批。同时还公示名单,号召大伙儿互相检举。还有,社区有公益性义务劳动,你要随叫随到。要说呀,咱们分享经济高速发展的伟大成果,就是这“低保金”了。
因次,我很有把握地断定,社会已经开除了下岗失业职工的“人籍”。你看,国家出台的惠民政策,哪一条咱们有份?涨工资、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出台新的《劳动合同法》等等,都是属于条件比咱们优越的有工作的同志们和退休了的同志们。没有什么与咱们沾边。咱们只能眼馋地看着国家的民生春风吹拂到他人身上,自己仍然在凛冽的寒风中守候,在生活的泥沼中挣扎。
这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小群体吗?三千多万人,涉及多少家庭?影响了多少人的生活?而这个失业大军中,创业有成者凤毛麟角,真正实现再就业者比例很小,绝大多数人在凄惶中挣扎。这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社会现实,竟完全被从下到上各级政府部门的“政绩”所屏蔽!
在国企工作几十年,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毫无保留地奉献给祖国建设了,到头来,却连“人籍”都被开除了,被社会忘记得干干净净。假如尚存一丝恻隐之心,你不也和咱们一样,既悲且愤吗?
反正,面对此景,我时常想起卡夫卡的名著《变形记》。我曾在以前的文章中写到过,但我还想再说一遍。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这就是弗兰茨·卡夫卡的《变形记》的开头。我一直觉得,这位出生于1883年的奥地利作家把一个世纪后中国的国企私有化改制浪潮中,原企业职工由主人翁嬗变为可怜虫的惨痛遭遇和心灵历程——灵魂的煎熬与挣扎,非常深刻地刻画出来了。
推销员格里高尔一觉醒来,异常惊慌地发现自己不可思议地变成了一只大甲虫。这只大甲虫尽管还有人的思想,还有人的情感,但在社会看来,甚至在家里的亲人看来,他不再是“人”了,而是一只叫人极度厌恶、丑陋不堪的可怜虫!他“变形”后,被整个社会遗弃了。尽管成了另类,他仍然多次努力试图融入“人”的社会,然而等待他的是失败,他只有死路一条。他曾经徒劳地呼吁亲人的拯救,但是,他变成可怜虫后,发声系统已经完全改变,人们已经听不懂他的语言了。虫犹如此,人何以堪?哎呀,忘了,咱们和格里高尔一样,也变成虫啦!
是啊,在这个社会上,谁还倾听下岗失业职工的诉说和呐喊?政府机关对于他们只是憎恶和鄙视,新闻媒体根本就不理睬咱们!为国企私有化改制付出的巨大牺牲,是咱们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是咱们心灵中难以诠释之谜。而“牺牲”之后,不但没有获得社会的喝彩,反而遭到无耻的鄙弃。咱们不是需要社会可怜和同情,可怜和同情不是工人阶级硬骨头所需要的,咱们呼唤社会的正义,呼唤社会的公平,呼唤维护自己正当的权益。这不过分吧?可是没有人理睬,竟然没有人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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