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人一听见‘普世’二字就发抖”?
三十功名:为什么“有些人一听见‘普世’二字就发抖”?
作者 苏 杜
时间 2008-05-12作,5月23日补充并发表
第一部分 自评《抛却派性三五天》
这是5月12日写的一篇帖子。我在我的《抛却“派”性三五天》里说过,写完帖子想发出时,网络出了问题,等到网络恢复正常,汶川大地震了。大震当头,举国震动,我就压下了这篇帖子,虽然发与不发,于世事世人无碍,但在我,却也只能做到如此。
对于《抛却“派”性三五天》,承蒙《》版主先是在“时代观察”置了一会儿顶,接着又降阶“网友之声”加了一点红,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又在这个栏目置了顶,还有一些朋友来看,心中便感到了一丝欣慰。欣慰什么呢?欣慰在同胞遇难的时刻,我没有带着别的什么心思,总算是比较专注地想到了他们,这一点,竟为外人有所知道了。
我知道,有的朋友是持不同意见的,批评我“文字感人角度错误”。我很感激对我文字的肯定,但也很反对批评我“角度错误”。我现在仍然认为,地震不是“派”间事,是大自然与人类之间的对话,面对大自然,人类显示出来的,应是人性,而不应是“派”性。而且,只有面对大自然的时候,人性才有意义,如果说人性有什么“普世意义”的话,也只有在这个条件下才有。
大自然与人类对话,是将人类看成一个整体的,并不将其分派,大地震并不专门死伤“左派”或“右派”,也并不专门发生在改革时期或不改革时期、革命时期或不革命时期。中国与日本政体各异,但都得面对多震的河山;国人将中国的前30年后30年分得很清,但大自然并不这样,它应力积聚够了,该地动山摇就地动山摇,不管你革命继续还是不继续、改革动摇得还是动摇不得,八级地震前30年后30年各来一回。我不是地质专家,预报不了地震,但我相信,八级地震,这一次可能是空前,但决不是绝后,以后,等地质板块运动的应力积攒得够大了,或者别的什么科学家还没有发现的因素具备了,还会发生这样的大地震。
与大自然对话,不张人性而耍“派”性,是无济于事的,因为大自然听不懂。大地震来了,它来与人类对话,它的语言是闪光、轰鸣、震动、摇摆、地陷、山崩、河断,人类的语言是惊恐、奔逃、死亡、伤残、救援、互助,还有镇定、应接、幸存、健全、顾已。大楼陷下去,滚石落下来,不会是专埋“文革翻案派”,也不会专砸“改革新阶层”,无论阿谁将自己说得如何正确、显示得如何富有,身陷数米地下,头中千斤巨石,都只有一个相同的结果,死亡。面对大自然的狂暴是这样,面对大自然的温柔也是这样。阳光、雨露、鲜花、果实,这是大自然的语言,沐浴、承接、欣享、品味,这是人类的共同语言,不会是逃避、拒绝。
但是,我并不是否定人类有“派”性。人虽离不开大自然,甚至也可以说它本身就是大自然的一个组成分子,但人猿揖别,它更多的是一种社会存在,更多的是它的社会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分了群,归了“派”,就非有“派”性不可。我只是说,面对大自然,别耍“派”性的小脾气,真要陷在地下,为石击中,一时命大,“文革翻案派”的一块方便面,“改革新阶层”的一瓶矿泉水,都能救你于不死,如果他们都能抛却“派”性三五天的话。
我以为抛却“派”性三五天,即使是面对大地震这样的自然肆虐,也并非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大震当头,有的人觉得“辟谣”更为重要,真相走在了谣言前面,他更是走在了真相前面。救人要紧,有的人以为“军人也是人,也是公民。我们没有权利要求用他们的命换别人的命…”,显示出了茅于轼“牺牲自己帮助别人是愚蠢想法的快乐的帕累托改进” 的教育效果。帐蓬紧缺,有的人争辩曰“我可以捐一百万为什么不能用帐蓬”,突显了“新阶层”的“经济实力”。国人纷纷捐款,有的人却论证“捐款是心意而不是对富豪的清算”,充当了为富翁富婆护院的家丁。刚刚发表了“牺牲自己帮助别人是愚蠢想法”名文的茅于轼,既为地震中用自己的脊梁保护了四个学生的老师所感动,也为“执政者是一个族群的瘟疫”而恨恨不已,抛却“派”性,茅先生连三五分钟也没有做到。这些人士平日里总是“人性”“普世”不绝于口的,但到了与大自然对话的当口,要这些人士拿出点人性来的时候,他们却囊中羞涩,一点人性也拿不出来了。做侦探,当家丁,实践帕累托,歌颂法西斯,“派”性十足起来了。
但是,我之“抛却派性三五天”,却并不是专对茅于轼、张维迎、“南都北青”的,它首先刺向的倒是我自己,其实是律已之作。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但我从我所知道的马克思主义者的著作及实践中,发现他们并不总是单讲阶级斗争,他还要讲生产斗争,讲科学实验,并以此作为发展自己的主义、丰富自己的思想的三大途径。我理解他们的意见是,生产斗争、科学实验,是人类与大自然的对话,阶级斗争,则是人类不同人群之间的对话,谁也替代不了谁,生产斗争就是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就是阶级斗争,科学实验就是科学实验,三大实践各自的独立性是十分明显的;但是,三大实践又是理论上的划分,在具体的人上,它们是紧密交织结合在一起的,地球上并没有什么纯粹的“生产人”“科学家”“阶级斗争分子”。愚公移山,他也得与智叟的意识形态斗。孔圣人最爱说仁爱天下,但也有“苛政猛于虎”传世,造反派的原罪可以追到他那儿去。爱因斯坦研究相对论研究得全地球只有两三个人懂得,他也得在阶级斗争中逃命。齐白石画《虾》,徐悲鸿画《马》,他们也画《可怜大地鱼虾尽犹有垂杆老钓翁》,《田横五百士》。毛泽东是阶级斗争意识形态大师,他仍然专为农业工业制定的了各自的“宪法”。将“派”性用在生产斗争、科学实验上,与将人性用在阶级斗争上一样荒谬,这样的“非革命的急进革命论者”来“抓革命”,非“误生产”不可。我以为马克思主义者这样来对待生产斗争、阶级斗争、科学实验,是很正确的,是战无不胜的。
马克思主义者对待生产斗争、阶级斗争、科学实验的正确与战无不胜,一个有力的最现实的例证就是对当前“主流理论家” 拼命鼓吹的“普世理念”的彻底戳穿。人类与大自然对话,轰轰烈烈之地震,毫无例外之死亡,无穷无尽之圆周率,氢二氧一之水分子,普天下就是一个声音,人性彰显,“普世”得很。人群与人群对话,“人权”之我有你无,“民主”之你真我假,“自由”之我爱你恨,普天下声音历来多多,“派”性沟壑纵横,到处都是楚河汉界,鸿沟难越,哪来的“普世”?
地壳渐稳,余震渐熄,大自然赏给人类展示人性的难得机会在向人类挥手告别,又去默默地积攒它的地壳应力去了。人类在强压“派”性三五天之后,又开始争先恐后地显示自己的“派”性了。让真相抢了先的谣言,仿佛脚步又快了起来,又跑到了真相前边,给本来就万分紧缺的救灾帐蓬添了一点生产斗争、科学实验之外的麻烦。 “改革新阶层”是有了护院的家丁,“国际铁公鸡”却又被赶上了墙头。有的“资深评论员”发现了“不许人自己决定捐款”与“不许人评价你的捐款”两种“霸道”,奋起来做起公允的清道夫,为“捐款人”说话,为“评价人”办事,二者得兼。还有的号召“有空挑刺不如多为灾区做点实事”,号召民众带着肉中刺来为灾区做实事。更有中国社科院的名流,将人类与大自然的对话扩大到了“两国关系的理性思考”,也就是更大的两组人群的对话上,指导民众从“象征意义的救援”中看出“善良”来,反省自己的“以往中国舆论一谈及日本就很情绪化”,树立起“记住历史忘记仇恨”的“普世理念”。
好吧,话题终于又回到“普世理念”上来了,“抛却派性”的“三五天”已过,《为什么有些人一听见“普世”二字就发抖》上贴的机会到了。5月12日大地震前的帖子还放在我的“文档”中,粘贴很方便,下面的便是。
第二部分 为什么“有些人一听见‘普世’二字就发抖”?
“资深评论人”熊培云近日撰文批评广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王首呈,就其在一次讲座中称“强势英语制造了、影响了、俘虏了我们的价值观”,说:“‘强势英语俘虏了我们的价值观’,这个结论着实会让有些人血脉贲张,仿佛中国已经‘国难当头’了。只是我不知道,在这里,被西方世界‘俘虏’了的‘我们的价值观’,究竟是哪些具体的价值观。如果不能列出来,这种担忧多少显得有些空洞。”
的确,如果王先生讲座中做“英语俘虏了中国人的价值观”论,那是应当受到讥讽的,他的“担忧”岂止于“空洞”,简直是没有道理。作为“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岂能不知道语言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是社会统一使用的交际工具,它是全民的,它本身并没有阶级性,其字母也罢其方块也罢,就像利钝巧拙的其它工具一样,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无所谓势强势弱,效验如何,与使用它的人相关,与它本身则无关,哪种语言也“制造”“影响”“俘虏”不了谁的“价值观”,它的确“普世”。(那时汶川大地震还没有发生,如果有了大地震,熊先生论“普世”就不用“强势英语”做标杆了。苏杜后注。)
因此,我以为,应当受到熊先生批评与讥讽的,倒未必是这位王院长,或者说不止于他,现在的一些“主流论坛”,也难外其列。为什么呢?因为它们发明了一种“敏感词语”的名堂,将含有“敏感词语”的帖子,交“程序”枪毙了事。词语分出“敏感”与“迟钝”,真是时下一大创新,然而,虽是创新,但也犯了语言“普世” 的讳。如果套用熊先生的逻辑,那就是:究竟哪些词语属列“敏感”,如果不能列出来,那这种“枪毙”虽然很“充实”,但多少有些蛮横。
不过,我们不必再顺着熊先生的逻辑批评下去了,因为,他的本意并不在阐释语言的“普世”,他的本意,另有所属。熊先生说,“诸如人要自由、要吃饭、要平等、要说话、要选举等价值观,这些都不是技术决定的,而是全人类共同共有的要求。现在有些人听到‘普世’二字就发抖,其实‘普世’也未必狰狞。就像空气是一种为世人所需的普世存在,一个国家再讲多样性、讲特色,但人们呼吸的总还是氧气,而不是什么本地化的氮气、氨气;同样是有氧呼吸,人们也倾向于亲近清新,拒斥污浊。” “应该说,自从有了互联网以后,任何价值传播都已经突破了技术上的瓶颈,所以重要的是你是否能为人类提供厚生利用的普世价值,而不是实现一种价值观对另一种价值观的征服或者对抗。世界在融合中进步,更不必为不同的价值观争个鱼死网破、马革裹尸。”“普世理念”,“普世价值”, 这才是他之所以批评王院长,或者借批评王院长而予以阐释的要旨。
不错,“吃饭” 是“普世”的,“说话”“呼吸”自然也都是“普世”的,但“新阶层”吃的是几万或几十万一餐的饭,是“女体盛”,是“黄金宴”,“销路很好的”四川凉山童工在东莞吃的是三天才有一回的“米饭”,而他们的父母吃的是连三天一回的“米饭”也摊不上的“饭”;能够“真话不全说”,有选而说,待机而言,还标榜这是“假话全不说”的,只能是国学大师一级的人物,因为发了几个帖子几条短信就犯了“诽谤罪”的国之小民,怎可与之讲“自由”论“平等”? 为全世界生产着几亿双鞋子的“中国工厂”里,“农民工”吸进的空气足以让他们掉头发、脱牙齿、未老先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又是谁剥夺了他们“亲近清新拒斥污浊”的“普世理念”?(欲寻地球纯粹“生产人”,真比到火星上寻找生命迹象还要难呀。苏杜后注。)
其实,熊先生所言之“现在有些人听到‘普世’二字就发抖”,恰恰证明了“普世”本身就不“普世”。“普世理念”之下,“有些人听到就发抖”,另“有些人”,如熊先生者,则见到“有些人发抖”就赶忙上前敲打,以验证他们是不是“空洞”。“有些人”在“发抖”,熊先生们则在“发威”。连“普世理念”也将“人们”分成了“发抖”与“发威”的两“些”,让“普世”如何“普世”?(不讲生产斗争、阶级斗争、科学实验的区分,硬讲“普世”,是故搅混水的一种论法。苏杜后注。)
英语是语言,它是“普世”的,但“强势英语”还是语言吗?“吃饭”“说话”“呼吸”是“普世”的,但 “强势吃饭”“弱势说话”“无势呼吸” 还“普世”吗?“价值”是“普世” 的,但“能为人类提供厚生利用的普世价值”有吗?“主权”“内政”,这都曾是西方提供的“普世理念”“普世价值”,但“人权高于主权”又怎么讲?“人权面前无内政”又怎么说?中国对津巴布韦售武不行,美国停止过对台售武吗?布什在2007年布拉格“民主与安全会议”上讲得非常明白,他说,“中国的领导人认为,他们可以继续开放本国的经济而不用改革其政治体制。我们不同意这一观点。在俄罗斯,曾经一度赋予公民权利的改革已经偏离了轨道,对民主的发展产生了恶劣的影响。我们良好关系的一部分就是可以公开地谈论我们之间的分歧。因此,美国将继续与这些国家保持关系——但我们绝不会放弃我们的原则或我们的价值观。” 布什就是要用他们的价值观来征服别人别国的价值观,拼个“鱼死网破、马革裹尸”,这世界哪来的“在融合中进步” ?哪来的“能为人类提供厚生利用的普世价值” ?
山东有青岛,青岛有崂山,崂山有道士,道士有“穿墙术”,其“穿墙术”经过实践检验,无不应验,直为真理,“普世”之极,但慕名而来并自以为学有所成的“王生”偏是用之不验,回到家中,老婆面前,“去墙数尺,奔而入,头触硬壁,蓦然而踣。妻扶视之,额上坟起,如巨卵焉”! “穿墙术”在“王生”那儿之所以“普世”不了者,并不是因为道士存在着什么“传播上的瓶颈”,没有互联网,而是“王生”窃财偷色的“价值观”作祟其间也。要问为什么“有些人一听见‘普世’二字就发抖”,盖为现代国民又作“王生”状,手捧“普世”,额上坟起,如巨卵焉,“有些人”忍俊不禁,大笑而抖也!
这自然是玩笑话。熊先生正色曰,有些人一听见‘普世’二字就发抖“普世”未必狰狞。是的,“普世”不狰狞,相反,它看起来很悦目,听起来也很悦耳,然而,它的狰狞之处也正这里。这无需多说,这只要看一看“普世理论家”在“融合”什么“民主”“自由”“人权”这些“普世理念”时为山西窑奴、广东童工的“呼吸”“吃饭”“说话”所做的种种“解读”,“发展是硬道理”呀,“发展要有代价”呀,“长袖善舞”呀,“胆子再大一点”呀,就会明白,慈眉善目的狰狞比青面獠牙的狰狞更狰狞。
附:
《英语俘虏了中国人的价值观吗》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5月10日07:58 新京报
作者:熊培云
《南方都市报》日前报道,广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王首呈在最新的讲座中认为,强势英语在扩张,“它获得的不仅仅是经济效益,更多的是文化、政治、价值观念,或者说它制造了、影响了、俘虏了我们的价值观。”
“强势英语俘虏了我们的价值观”,这个结论着实会让有些人血脉贲张,仿佛中国已经“国难当头”了。只是我不知道,在这里,被西方世界“俘虏”了的“我们的价值观”,究竟是哪些具体的价值观。如果不能列出来,这种担忧多少显得有些空洞。
面对中国传媒业的“悲观现实”,王先生开出的药方是中国要“抢占数字传播高地”。一国发展数字传播技术,让传媒业“有点尊严”本是众望所归,但是上述理由着实有些靠不住,而将别人的价值观在全世界得到推广,简单归功于人家“技术好”,更是将技术与价值混为一谈。
诸如人要自由、要吃饭、要平等、要说话、要选举等价值观,这些都不是技术决定的,而是全人类共同共有的要求。现在有些人听到“普世”二字就发抖,其实“普世”也未必狰狞。就像空气是一种为世人所需的普世存在,一个国家再讲多样性、讲特色,但人们呼吸的总还是氧气,而不是什么本地化的氮气、氨气;同样是有氧呼吸,人们也倾向于亲近清新,拒斥污浊。
技术的归技术,价值的归价值。没有价值的价值观,怎样传播都是一厢情愿。旧时的中国,诸如孔子、老子的学说能在西方流行,显然不是仰仗现在报纸、电视,正如今日一些价值观不能远播海外,也不是因为传播技术落后。如你所知,这些价值观要么不入流,要么停留于从西方舶来的二手货,而且有的还走了样。前者如今日满街流行的“厚黑成才学”及“缩头养生学”,后者的确是“来料加工”还有功课要做。
应该说,自从有了互联网以后,任何价值传播都已经突破了技术上的瓶颈,所以重要的是你是否能为人类提供厚生利用的普世价值,而不是实现一种价值观对另一种价值观的征服或者对抗。世界在融合中进步,更不必为不同的价值观争个鱼死网破、马革裹尸。
与此融合对应的是,事实上今日任何一种语言所传播的价值观,并非完全代表母语国家或者为其所有,否则我们就不能解释为什么法国人提出的自由、平等、博爱等价值,会在英语世界流行。同样,如果中国有飞行员能写出《小王子》那样的经典童话,相信世界上任何媒体也不会拒绝讨论。语言只是思想或者价值的载体,《小王子》的价值显然不在于哪种语言传播它。
最值得回味的是甘地与美国。上一世纪,亨利·梭罗的“公民不服从”思想,辗转传到了印度,并在某种意义上成为甘地“非暴力”运动的精神来源,然而,谁能就此断言这一价值观的传递,意味着美国人当年俘虏了印度的价值观?
熊培云 资深评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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