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宾县农民工返乡潮的现状、影响与政策建议　　

　　

　　周玉平

　　

　　2008年12月30日

　　

　　从2008年秋季开始，随着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向实体经济蔓延，国际市场需求减少、竞争加剧、贸易保护主义抬头，我国各个产业也开始受到冲击。从出口型的贸易、电子、服装、玩具等行业，到钢铁、能源等基础性行业，都相继出现了出口增长率或出口额下滑、销售收入减少、就业人数下降、中小企业停产倒闭现象。沿海这些行业的企业雇佣的农民工，大量失业、返回家乡。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12月初完成的一份《金融危机对就业影响最新数据调查告》显示，2008年9至10月，六个省份18个城市700家重点监测企业有50％的企业存在岗位流失情况，增减相抵岗位净减3.2万人，减幅为3％；截至11月底，十个主要农民工输出省份（四川、重庆、河北、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广西、甘肃）的农民工返乡总计485万名，占2008年9月底外出务工人员的5.4％。据人保部官员透露，从各地调研情况看，农民工失业人数，保守估计也将超过1000万人，占全国1.4亿外出农民工的7％以上；不少专家预测，春节过后，影响将进一步凸显。2008年12月20日（星期六），国务院办公厅紧急下发并公布了《关于切实做好当前农民工工作的通知》，足以体现农民工失业返乡问题的严重性。

　　

　　宜宾县是农民工输出大县。社会各界已经从新闻道和身边情况逐步感觉到了农民工返乡潮的来临，并对农民工返乡带来的就业增收、治安稳定压力忧心忡忡。金融危机引发的农民工返乡潮，在我县究竟达到什么程度，对我县的经济发展、社会稳定会有多大影响，我们能够采取哪些应对措施？笔者就此到农工办、经商局、统计局、公安局等职能部门，到横江、复龙、双龙、凤仪、白花等乡镇进行了调研，电话向在广东、浙江等地打工的亲友了解了当地的企业经营、用工情况和农民工返乡情况。并对大量农民工返乡的影响进行了分析，提出了政策建议。希望能引起有关部门和乡镇的重视，冷静、沉着、积极地应对农民工返乡潮。

　　

　　一、我县外出务工人员返乡情况　　

　　

　　究竟有多少外出务工人员返乡？各部门、各乡镇并没有可靠、及时的统计数据。12月，县统计局按市统一安排进行了一次返乡民工抽样调查，但宜宾县只抽了10户农户，样本太少，不能据此推断宜宾县的整体情况。县农工办按照省市统一安排，从11月底开始每10天统计一次省外返乡农民工数字（由各乡镇政府上），12月20日统计为人，比12月10日统计数上升了44％，返乡民工仍在快速增加。其中从珠三角返乡8113人占36％，从长三角返乡6891人占30％。我县今年外出务工的农民工人数是25.6万人，其中省外17.07万人，现统计的省外返乡民工只占出省农民工的13％。截至2008年12月10日，公布的省外返乡民工数量，宜宾市是5.61万人，四川省是78.2万人。大部分人包括相关职能部门工作人员都认为，返乡农民工的统计数据明显偏低。部分乡镇的领导估计，返乡农民工已达外出务工人数的30％以上。据重庆多个区县12月初的调查，区县民工回流总量已在输出量的30％左右。

　　

　　随着金融危机影响加深和春节临近，返乡民工还将不断增加，更难以区分是春节放假还是失业。沿海地区现在停业、倒闭的，还主要是来料加工型的中小企业。随着国家保增长的各项措施、特别是扶持中小企业鼓励出口的措施出台，出口导向的大中型企业和部分销售渠道比较稳定的小企业还在苦苦支撑，没有大量裁员，而是采取了减少开工时间、缩短每日工时、降低工资、提前放假等措施来暂时应对出口减少的难关。但春节过后，出口减少和国内需求不振的影响将进一步显现，裁员、停产、倒闭企业将进一步增多，失业返乡民工或春节后重新外出打工却无法就业民工还将增加。

　　

　　二、农民工大量返乡可能带来的影响　　

　　

　　笔者认为，对农民工大量返乡，不能只作带来坏影响的估计，过分悲观失望。应从两个方面分析大量农民工返乡的影响：

　　

　　（一）原有大量劳务输出的好处减少、弊端也减少

　　

　　1、农村家庭来自务工的现金收入减少，影响农民收入水平和相关支出。我县外出务工的农民，占到农村劳动力的一半以上，而且以青壮年为主。务工收入成为这些家庭的主要现金收入，留守在家的老人、孩子基本靠汇回的务工收入生活、就学、就医。所承包的土地要么勉强耕种，以保基本口粮；要么荒芜或转包给他人。一旦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大量返乡，这些家庭主要的现金收入就会中断，生活水平将受到很大影响。据国家统计局重庆调查总队数据，农民收入中有约43％来自务工，且呈逐年增加的趋势。

　　

　　2、人多地少、务农收益低下的矛盾重新变得突出。因为出生率大于死亡率和耕地被征用，农民能承包的土地越来越少。而在上世纪80年代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后的超生民工中，有很多就是因为受到违法生育惩罚，没有分到承包地，靠外出打工自我养活的。以前是大量青壮年外出，土地无人耕种甚至丢荒，人均耕地少的问题被掩盖了。种植业、养殖业相对收益低下，也因为务工收入可以弥补，或采取少种粮、不种粮而依靠务工收入生活，而被暂时忽略。农民工如果大量返乡，那么将有更多的农村家庭要靠承包地从事种养殖业生活，土地撂荒的现象将会很快消失，而人均耕地少、种植业成本上升、收益低下的矛盾将立即变得突出。同时计划生育工作、承包土地调整和承包纠纷调处工作的压力也将会增大。

　　

　　3、新农村建设缺少人手的问题将得到缓解。青壮年农民是新农村建设的主体。以前因为大部分青壮年农民外出务工，我县提出的各项新农村建设工程，基本处于无人实施的尴尬境地。就连免费的农村技能培训，也因为可参加人员少而难以完成任务。如果农民工大量返乡，各项新农村建设的人力问题将得到解决。

　　

　　4、留守儿童、夫妻长期分局、空巢家庭等引发的社会问题大幅度减少。更多的农村家庭将恢复正常的家庭结构和生活状态。

　　

　　（二）返乡农民工自身变化、本地经济环境变化的影响　　

　　

　　1、返乡农民工整体素质有了提高，成为发展我县经济的新生力量。农民外出务工后，开阔了视野、体验了城市工人的劳动和生活，重新认识了自己；其中一部分还经过了市场的磨练，积累了一些企业管理或经营方面的经验，已经不是外出时原样。还有一部分农民工带回了资金和技术。这些，都将促进宜宾县本地个体私营经济和农业专业化经营的发展。

　　

　　2、本地企业吸收就业有限，就业矛盾突出。我县的省外返乡民工中，现已就地务工仅占18％。据县经济商务局介绍，我县规模以上工业企业8月份以来上的就业人数，稳定在1万人到1.1万人之间，基本没有吸收新就业人员。虽然我县企业因为出口比重小（出口交货值不到销售收入的1％）、行业较为特殊，大部分企业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暂时还比较小；但未来几个月的经营形势十分严峻，可能会出现开工不足、就业人数下降的情况。宜宾市区和我县的商业服务行业，近期也普遍反映经营困难，不会有多少新增就业岗位。而宜宾市属大中型企业和房地产业，大多受到金融危机的较大影响，销售收入、开工率、就业人数都在下降，难以吸收返乡民工就业。重庆市黔江区回流的民工当中，92.86％的想就近务工，但因用工需求不足无法就业。国家统计局重庆调查总队今年11月中旬的调查显示，尽管民工在回乡后多想在本地就业，因为在西部地区就地就业机会少和技术不适应，以前主要从事初级加工工作，回乡后将很难找到工作。我县返乡农民工的情况也大体相似，我县名返乡农民工中，原从事加工制造业8826人、建筑业5449人、服务业3638人，技能较为单一和低下。

　　

　　3、因为无地可种、不会种地和不愿意种地，民工回流后大多闲散在家，社会治安问题将趋于严峻。我县12月20日的统计，农民工返乡后，就地务工和重新外出寻找工作的仅占34％，统计为事种养植业和未就业的占66％。实际上11月中下旬农民工开始大量返乡时，小春播种已经基本结束，所谓从事种养殖业基本上就是无事可做。重庆市黔江区已回流的3.57万民工中，从事农业生产的约占回流民工的20％左右；占44.57％的没有具体就业目标，目前在家靠吃老本度日。据公安部门分析，如果春节后返乡农民工大部分不能重新到沿海或内地城市就业，仅有的积蓄难以支撑家庭生活，赌博、打架斗殴等违法行为和侵犯财产类的犯罪行为将可能有较大幅度增加，社会治安管理将面临很大压力。

　　

　　三、采取措施积极应对农民工返乡潮的建议　　

　　

　　（一）建立日常化的外出务工统计监测机制，准确掌握农民外出务工和返乡动态　　

　　

　　情况不明，就难以作科学决策。如果返乡农民工只是少数，并随着国家稳定经济保增长措施见效有重新外出务工就业，那就用不着我们输出地政府专门出台相关的应对措施。虽然我们感觉到农民工大量返乡了，但需要准确的统计、调查数据来判断形势，作为科学决策的基础。建议通过两个渠道动态掌握农民外出务工和返乡情况，不只是返乡农民工的数量，还要掌握他们的技能情况、就业意愿和对政府的需求。一是以县农工办的旬统计为基础，增加调查统计内容。既要按省上要求统计省外民工返乡、也要统计省内甚至县内民工返乡情况。统计项目要包括个人年龄文化和专业技能情况，原就业地点、行业、收入情况，返乡时间、原因、随身子女情况，返乡后就业与收入变化情况，春节后外出意愿和重新就业可能性、本地就业去向和成功率等。并改为月度统计以降低统计工作量、提高统计准确性。要正式下发文件，提高乡镇、村组相关人员对做好此项统计的重要性的认识。二是统计调查队不定期开展专门抽样调查，更深入了解返乡民工详细情况，较正定期表统计可能的误差。

　　

　　（二）加快农村基础设施建设　　

　　

　　一是改善农村生产经营基础条件，改善生活环境。二是在实施中吸纳当地农民就业。组织施工中，在不严重影响工期的前提下，要尽可能使用人力代替机械。在工程招标上，要附加总用工中吸收施工地人员比例的要求。将工程投资有效地转化为农民收入，进而转化为消费需求，促进农村消费、拉动经济发展。

　　

　　（三）加大政策扶持力度，提高种植业、养殖业收益　　

　　

　　一是扩大和完善涉农财政补贴。粮食直补、良种补贴、农机具购置补贴、农资综合直补等涉农补贴，要真正落实到从事种养殖业的农户，不要被中间环节所吸收。尽可能地不要补助农资生产、经营环节和农产品运输、销售环节，因为这种补贴方式很难转移到农业生产者头上。要直接补助给农产品生产者，让农民真正得到实惠。这可能需要涉农部门摆脱自身利益和经营者利益集团影响，深入调研后逐级向上提出改进涉农补贴政策的建议。

　　

　　二是加强和改善农资市场监管。要加强化肥、种子、农药、薄膜等农资销售环节的质量、价格监督检查，防止高价坑农、劣质害农。应建议国家在对农民直接补贴的基础上改革农资市场监管模式，放开市场准入、鼓励市场竞争，让农民在经营者竞争中受惠。必须杜绝农资市场垄断行为，包括以协会、联盟等方式实施的变相垄断。

　　

　　三是提高或放开农产品市场价，提高种养殖业收益，从而增加农民收入。应建议国家在国际市场粮价长期上涨、现在远远高于国内市场价的有利时机，提高粮食收购保护价和储备粮销售价，与国际市场价格接轨；或直接放开国内市场价格。既直接增加种植业收益、提高种粮积极性，又就此杜绝粮食及粮食加工产品不合理出口、走私，以及相应形成的变相补贴其他国家消费者的弊端。城镇低保人群的粮食消费，完全可以采取明补的形式补贴，财政因此承担的补贴费用反而可以大幅度减少。

　　

　　四是完善粮食储备制度，建立土地休耕补贴机制。在未来可能的国际市场粮价大幅度下降，粮食种植变得不经济时，要么国家以农民略有利润的保护价收购粮食，增加粮食筹备；如果粮食储备已基本饱和，则鼓励农民休耕，国家直接按休耕土地面积补贴，维持种粮农民基本生活。

　　

　　（四）慎重实施土地流转，保障农民基本生存和养老　　

　　

　　经过本次金融危机，社会各界重新认识到了土地对中国绝大多数农民的基本保障功能。一个农民或一户农村家庭，长期稳定地拥有可维持基本口粮的土地，是农民工在城乡之间自由流动、应对经济形势引起的就业变化、保证城市和农村社会稳定的根本，决不能有丝毫动摇。如果农民工返乡后，暂时就业无门，而土地已经流转又无地可种，将使其家庭失去基本生活，不管留在农村还是返回城市，都将引发严重问题。民盟重庆市委调研室和綦江县政协曾联合组成调查组，就民工养老保险问题对中东西部的10个省市、20多个区县的位民工和家属，进行了为期三年的调研，发现有91.8％的民工无社会养老保险。发起调查的綦江县政协原副主席冯秀乾认为，在社会保障普遍缺位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土地，民工在失业后将面临巨大的生存风险；在农村地区，如果家里有两个人没有承包地，将很难依靠土地来养活全家。

　　

　　十七届三中全会前后，部分专家学者、媒体和一些地方政府，对土地流转的乐观态度和积极推动，需要重新分析和认识。因为其乐观的基础是无地农民在城市充分就业的良好预期，而且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农民工及其家人在城市没有基本社保和居住条件的现实。而且一些流转案例，是一个组、一个村地成批转移，明显地带有政府强制的痕迹，并不是各农户自愿和自行谈判的结果。以前农户私下流转的承包地，如果转出方需要，一般在一个种植季节结束后就可顺利收回。而政府推动的、已经改变用途的成批土地流转，实际上单个农户是很难收回的。根据重庆市黔江区农业局和劳务办2008年11月13日－24日的联合调查，目前已回流到乡的3.57万名民工中就有8.23％的表示，因为承包地已经流转，无法开展农业生产。

　　

　　（五）扶持返乡农民工创业　　

　　

　　外出农民工大量返乡，带回了大量的打工积蓄，其中一部分人掌握了一定的技术或生产经营经验，为他们回乡后自行创业打下了人力和资金基础。返乡民工创业（既指创办企业，更多地还是从事个体经营），即可解决其自身就业问题，又可发展繁荣本地经济，其中规模较大的或发展壮大后还可增加岗位吸收本地人员就业，因此建议政府及相关部门大力扶持。一是清理减少审批收费、简化审批程序，落实税收免征起点政策。二是提供小额创业贷款担保，解决创业资金需求。三是开展免费的实用技术培训，培养更多掌握技术的农民自行创业。四是提供经营信息服务，加强社会经济信息的收集、整理分析和发布，为创业、经营提供便捷的、价廉或免费的、实用的信息服务，经济商务局、物价局、统计局、农口各部门，在这方面大有可为。

　　

　　（六）建立常态化的农民工劳动技能培训机制，为将来的农村劳动力转移做好准备　　

　　

　　对农民工大量返乡的现象，不必过分悲观，因为金融危机的影响是暂时的。城市大量吸收农民工就业，是长期的趋势。据各方估计，金融危机的影响在2010年左右就将消失。现在我国主要依靠出口、投资拉动的经济增长方式，将吸取本次危机的教训后逐步向依靠国内消费拉动转变。高耗能、高污染的工业发展模式，严重受国际市场能源、原材料供应和价格的制约，将难以为继，也将慢慢地节能减排降耗，向劳动、服务密集和技术附加值密集两个符合国情的方向发展。我国的工业化、城市化进程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服务产业比重不断上升的时代也将慢慢到来。农村劳动力大量向第二三产业、向城市转移是不会改变的大趋势。

　　

　　因此，面向就业市场未来需求，普遍地对现有农村劳动力进行专项技能培训，是必须抓紧进行、而且又是长期的一项重要工作。要协调、整合现在分散在农业、扶贫、劳动就业等部门的农村劳动力培训项目、经费，将农村劳动力培训与城市就业培训合并，为外地和本地的二三产业转移准备源源不断的具有专项技能的劳动力。同时，又要高度重视农村教育，也就是提高未来农民工的文化素质和技能。要在尽最大努力保证农村未成年人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基础上，尽快普及职业技术教育。使未升入普通高中和大学学习的农村孩子，掌握一技之长，为未来就业打下基础。

　　

　　参考文献：

　　

　　1、《部分民工回流面临无地耕种》，《财经》杂志2008年12月12日。

　　

　　2、《十省份485万名农民工已返乡》，《财经》杂志2008年12月17日。

　　

　　3、《农村工作信息》第35期，宜宾市农工办2008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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