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美国金融风暴:无人知晓危机持续多久
解读美国金融风暴:无人知晓危机持续多久
2008年10月28日 《环球人物》杂志
一场百年一遇的“金融飓风”正从华尔街向全球席卷!
9月24日晚,美国总统布什在他的救市演讲中说:“本次危机将可能与1929年的全球大危机相比。”
为了应对这场金融危机,布什政府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救市资金的实际金额,已经从最初的7000亿美元扩大到现在的8500亿美元。尽管如此,这场风暴仍不可抵挡地向欧洲大陆、甚至更远的地方席卷。救市的风潮,也被逐渐加上了“全球化”的背景。
如今,谁也说不清,这场“飓风”究竟会持续多久?能绝处逃生,是每个金融大亨们所希望的,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解读这场“金融飓风”的来龙去脉,了解华尔街金融大亨逃生的过程,分析面临危机的深层背景,或许能总结出一些有益的经验和教训……
风云华尔街
本刊记者 陶 淘
华尔街由来 纽约曼哈顿南区本来有一段土墙,是1692年荷兰殖民者为抵御英军侵犯而修建。17世纪末,英国人赶走荷兰人之后,拆墙建街,取名Wall Street,即“墙街”的意思,音译为“华尔街”。华尔街从百老汇延伸到东河,长不过500米,宽不过11米。
18世纪后期,华尔街靠近今天的百老汇的街口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它能遮阳避雨,是做生意的好场所。1776年美国独立后,第一任财政部长汉密尔顿开始定期发行国债,市场上增加了很多可交易的品种。
曼哈顿的证券经纪人选择华尔街的梧桐树作为交易地点。每天从上午10点到下午4点,他们以固定的价格收购国债,再以另一个略高的价格卖出国债。
1792年,为了防止同行间的恶意竞争,华尔街的交易员约定在为客户提供证券交易服务的时候,收取不低于0.25%的佣金。这被称为《梧桐树协定》,是华尔街作为美国金融中心正式起步的标志。
19世纪末,随着美国钢铁工业的崛起,华尔街发挥了巨大的融资作用,步入第一个发展期。以J.P.摩根为例,它在1901年对美国钢铁公司进行重组时,融资总规模达14亿美元,相当于当时美国GDP的7%,这些资金都来自华尔街。
伴随着美国经济的崛起,华尔街在世界金融体系中的地位也逐渐提升。1944年,布雷顿森林会议召开,确定了新的国际货币体系,即美元和黄金挂钩,其他货币和美元挂钩。整个世界开始进入“美元本位”时代,国际金融重镇也从欧洲的伦敦转移到美国的华尔街。
二战后,美国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盟主,华尔街作为全球金融中心的地位越发稳固。它的风吹草动能够影响整个欧美市场,甚至波及全球。这条街上有纽约证券交易所、美国证券交易所、投资银行、信托公司、联邦储备银行、各公用事业和保险公司的总部,以及洛克菲勒、摩根等大财团开设的银行、保险、铁路、采矿、制造业等大公司的总管理处等。
几多金融风暴 在华尔街200余年的历史中,有过辉煌的成长,也有过黑暗的低谷,经历过许多次的金融风波,其中最大的一次是在1929年。当时,华尔街的过度投机行为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投资者们只要支付10%的钱就可以买股票。巨大的风险开始酝酿。
当年的10月24日被称为“黑色星期四”,美国股市单日跌幅达22%,一个小时内,11个投机者自杀身亡。这便是金融史上著名的纽约1929大崩盘。崩盘即现有股民全部被套,没有新股民入场,当被套的股民开始割肉卖股票时,就会造成持续下跌,最终造成股市关门。
大崩盘后,随即发生了大萧条。1932年夏天大萧条到了“谷底”,道琼斯工业指数缩水90%。到1933年底,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还不及1929年的1/3。更严重的是,股市崩盘彻底打击了投资者的信心,直到1954年,美国股市才恢复到1929年的水平。
还有一次比较大的风暴始于1987年10月19日,美国股市又一次崩盘。当天开盘后,仅3小时,道琼斯工业股票平均指数下跌508.32点,跌幅达22.62%,总计5000亿美元消于无形。随即,恐慌波及美国以外的地区。10月19日当天,伦敦、东京、香港、巴黎、法兰克福、多伦多等地的股市也纷纷告跌。
随后的一周内,恐慌加剧。东京证券交易所股票跌幅达14.9%,香港恒生指数狂泻1126点,悉尼、曼谷、新加坡、马尼拉的股市也纷纷继续下跌。亚洲股市崩溃的信息又回传欧美,导致欧美的股市继续下泻。美林证券公司的经济学家瓦赫特尔因此将其称为“失控的大屠杀”。一场局部危机就这样演变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金融风暴”即一个国家或几个国家与地区的全部或大部分金融指标在短期内急剧恶化。其特征是人们基于对经济未来将更加悲观的预期,整个区域内货币币值出现幅度较大的贬值,经济总量与经济规模出现较大的损失,经济增长受到打击。
1987年这场股灾后,美国经济停滞了数年。到20世纪90年代,借助信息技术和产业的发展,华尔街才迎来了“黄金十年”。而今,华尔街又刮起了“金融风暴”⋯⋯
戴蒙,率摩根大通杀出血路
本刊记者 江 玮
金融巨头们纷纷倒下,无疑让2008年秋天的华尔街提前进入了严冬。然而,摩根大通公司却是个例外。在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的率领下,摩根大通不仅经受住了次贷危机的考验,更成为这场金融风暴中的一个赢家。继几个月前收购了美国第五大投行贝尔斯登之后,它近日又将全美最大的储蓄机构——华盛顿互惠银行的大部分业务纳入麾下。
一个电话挽救摩根大通
坐在纽约公园大道8号楼办公室里,杰米·戴蒙为自己在两年前做的决定感到骄傲。因为眼下这一切绝非运气使然,它归功于一个正确的判断。他被誉为“当代最睿智的银行家”,热衷的智力游戏是阅读财务表,在数据中寻找隐藏的秘密。
2006年秋,次级抵押债券市场正呈现一片繁荣之势,花旗银行和美林公司仍在狂热地开展次级贷款业务,但戴蒙已敏锐地洞察其危险的迹象。当年10月,在对其零售银行的一次常规月度业务总结中,戴蒙发现次级贷款的逾期付款现象正愈演愈烈。
戴蒙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立刻拿起电话。另一端是摩根大通证券产品主管威廉·金,当时他正在非洲的卢旺达度假。电话中戴蒙急促的声音令金久久难忘:“我要提醒你留心次级贷款业务,我们要把这些产品都卖掉。我见过这样的事情,它会有大麻烦。”
在摩根大通的发展历程中,戴蒙给威廉·金打的这通电话无疑具有重大意义,因为这标志着摩根大通一个显著的战略转移,它从此开始大幅度削减持有的次级抵押债券。
在华尔街的众多银行家中,戴蒙无疑是最受瞩目、最受人追捧、又最令人惧怕的一个。当年他曾追随华尔街传奇人物桑迪·威尔一手建立了花旗金融帝国,后来又戏剧性地和威尔反目,并于1998年离开了花旗。但银行业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沉寂一年多之后,他决定东山再起。在很短的时间内,戴蒙就成功地改造了病入膏肓的美一银行,之后他又促成了美一银行与摩根大通的合并。2006年1月1日,戴蒙正式出任摩根大通CEO。
好团队能避开“炸弹”
“在每个行业,总会有某些大公司获得成功,而别的公司则不会。”戴蒙说他在这次金融风暴中的成功,并非因为自己决策的英明,关键在于他拥有一支能战斗的“特种部队”——风险管理团队。
正是这支“特种部队”,和戴蒙一起从浩如烟海的数据中发现了问题,然后迅速控制了风险。当然,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通过痛苦的抉择,放弃了一部分市场。那时,从表面上看,摩根大通似乎暂时输给了对手,但戴蒙告诫下属“绝不跟风,笑在最后才是考验一个团队过硬与否的标准”。戴蒙一直认为,带出一支好团队是成功的保障。事实证明,戴蒙带出的是“华尔街最好的一支团队”。
摩根大通执行委员会共有15名成员,他们有的是戴蒙长期的忠实追随者,有的是摩根大通的功勋员工,还有的是戴蒙从外面“挖”来的高手。入围者是否名校出身,是否拥有一份光鲜的履历,这些都不是戴蒙关心的。要想成为戴蒙团队的一员,必须经受得住他反复、严峻的“考验”——你是否能坚定地维护自己正确的立场。
摩根大通48楼的会议室,被戴蒙称为最重要的“决策地”。他的“15人团队”定期召开会议,通常一开就是一整天,会议气氛就像“罗马论坛”,激烈的争辩常常延续到深夜。戴蒙很喜欢倾听这些争辩,当属下提出的意见有足够的说服力时,他愿意改变自己原来的观点。
摩根大通的企业责任主管比尔·戴利介绍说:“戴蒙会突然抛出诸如‘这么蠢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这样一句话。然后,大家就会提醒他‘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戴利曾在克林顿政府时期出任过商务部长,他说:“第一次参加摩根大通的会议时,我大吃一惊。大家都在挑战他(戴蒙)的权威,和他争论,说他错了。我在克林顿的内阁会议上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大量详尽的告是每次讨论的内容,也是戴蒙在决策过程中依赖的一个重要因素。仅在今年前6个月,摩根大通信用卡部门提交的“行政管理告”就厚达1000页。
就是在这样的讨论中,这支团队发现了次级贷业务中那些有问题的数据。数据显示这些业务存有极大风险,不管它看似多么有利可图,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避开这种对手们追捧的产品。事后,戴蒙说:“在这次危机中,每个竞争对手都争着去抢购那些产品,而我们则仅仅充当了旁观者。”
这些风险产品被称为“结构性投资工具”,即在次级贷业务链中,由银行设立但不计入其账内的各种按揭贷款、信用卡贷款及其他债券业务。它是隐藏在次贷危机中的一颗“炸弹”,正是它后来给几乎所有的银行带来了灾难性后果。
“50亿美元的损失已经够小的了”
戴蒙说摩根大通能避免这次危机,首先要感谢公司投行业务联席主管史蒂夫·布莱克和比尔·温特斯,是他俩一直对“结构性投资工具”这颗隐藏的“炸弹”持有警觉。
早在2004年,摩根大通收购美一银行时,布莱克和温特斯就发现了公司持有后者价值80亿美元的“结构性投资工具”产品。当时,两人坚持要把这些产品卖掉,但戴蒙开始并不赞成,他认为既然银行客户如此热衷于购买“结构性投资工具”,那就应该将它们保留。布莱克和温特斯坚持认为“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微薄的利润而冒大风险”,他们最终说服了戴蒙。
现在看来,这无疑是极有先见之明的一个举动:花旗集团在去年年底不得不将580亿美元的“结构性投资工具”计入自己的资产负债表,而摩根大通则化险为夷。
放弃美一银行的“结构性投资工具”产品只是一次热身,对戴蒙来说,更重要的决策在于,他后来放弃了次级贷抵押债券。他曾给远在非洲的证券产品主管威廉·金打了那个重要的电话。2006年底,摩根大通开始大刀阔斧地削减次级债券资产,并及时出售了超过120亿美元的次级抵押债券。
戴蒙的决定“无疑是激进的”,因为他放弃的是当时华尔街增幅最大的业务。“我们的员工想知道为何我们突然变得如此保守。”布莱克回忆说,“和竞争对手比起来,摩根大通一时显得有些弱势。在固定收益承销业务方面,我们的排名从2005年的第三名跌到了第六名,主要原因就是我们退出了次级贷业务市场。”但最终,这一大胆举措使戴蒙成了“华尔街真正的英雄”。
今年春天,当美联储需要一个强大的机构来接手倒闭的贝尔斯登时,摩根大通成为他们最好的选择。戴蒙几乎没有为这笔交易付钱:贝尔斯登账户上的115亿美元抵消了收购费用。此外,摩根大通还从贝尔斯登那里继承了150亿美元的业务以及那栋价值20亿美元的办公大楼。
半年之后,戴蒙的机会伴随美国金融动荡再度降临。岌岌可危的华盛顿互惠银行,因不堪次贷危机的重负而倒闭。摩根大通借机收购了华盛顿互惠银行大部分业务,从而超越花旗集团成为美国最大的零售银行。
“覆巢之下无完卵”,摩根大通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这场金融风波的冲击。从2007年7月次贷危机爆发至今,摩根大通共损失了大约50亿美元。不过,与竞争对手花旗集团损失的330亿美元相比,“摩根大通的损失已经够小的了”。
詹姆斯:我亲历雷曼之祸
本刊特约记者 董 华 发自纽约
2008年9月的第二个周末,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公司宣布申请破产,第三大投资银行美林则决定以500亿美元的价格卖给美国银行。继今年3月美国第五大投行贝尔斯登被收购后,一夜之间,美国五大投行又轰然倒下两个,直到这时,人们似乎才真正体会到了“金融风暴”的威力,整个华尔街弥漫着恐怖气氛。
詹姆斯·李原是雷曼兄弟一个债券业务部门的负责人,这些天他常常独自来到曼哈顿岛南部一个咖啡馆,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的雷曼兄弟总部大楼,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有着158年历史的雷曼兄弟公司,如今成了纽约最热门的旅游景点。许多游客从时代广场拥来,纷纷在雷曼大楼前拍照。
生死攸关的72小时
詹姆斯是记者几年前采访雷曼公司时认识的,后来成了好朋友,经常在曼哈顿岛的咖啡馆一起聊天。
詹姆斯在雷曼工作了近20年,对公司有着深厚的感情。他至今都无法相信,这艘在大风大浪中驶过一个半世纪的金融旗舰,最后仅在三天内就覆灭了。
每次说起雷曼,詹姆斯总有不堪回首之感:“我感觉雷曼就好像一座高楼,结构并没有大的破坏,但是有一个梁塌掉了,美国政府又不愿意救我们。然后,整个大楼就支撑不住了。”
詹姆斯说,雷曼破产的命运,实际上在美国财长保尔森9月12日(周五)飞往纽约时就已注定。之前数周,雷曼的整体运作形势不断恶化,其股票螺旋式跌落,缩水达90%以上。这天,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行长盖特纳,召集政府有关部门高官和巨型金融企业主管高层会议,寻找拯救雷曼的可行方案。
周五傍晚6时,纽约联邦储备委员会一层会议室内,椭圆型会议桌前,围坐了20位金融巨企的大亨。主角是财长保尔森,盖特纳与他相对而坐。保尔森一开始就明确表态,美国政府不会拿纳税人的钱为雷曼公司埋单,他主张“市场问题应由市场自行解决”。盖特纳也强调,美联储一直在草拟应对雷曼倒闭的方案,并准备一旦必要就付诸实施。保尔森和盖特纳的发言,完全封死了政府拯救雷曼的大门。晚9时,保尔森和盖特纳请各位金融大亨回去在自己的企业内部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寻找愿意接手雷曼的公司,周六早上回来继续开会。
9月13日(星期六)上午,会议讨论的主题逐步聚焦到两大公司收购雷曼的可能性:一家是美国银行;另一家是英国的巴克莱银行。但两家银行的先决条件是,美国政府必须为它们提供资金保证。然而,保尔森寸步不让。其间,保尔森不断和美联储主席伯南克等不在现场的政府高官通电话,通情况,商量对策。
当日下午,保尔森和美林总裁约翰·赛恩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之后,赛恩开始制订美林被美国银行以500亿美元收购的方案。至此,雷曼唯一的希望只剩下英国的巴克莱银行了。
9月14日(周日)一大早,伦敦方面传来消息:巴克莱银行退出对雷曼的收购谈判,理由是此项交易不符合巴克莱股东的最佳利益。周日晚上,“被美国政府完全抛弃”的雷曼高层,开始着手准备申请破产保护的文件。
不堪回首的“大撤退”
那个周日晚上,对于名雷曼员工来说是个不眠之夜,很多人都在看新闻,为雷曼的命运扼腕痛惜。同时有传闻说,周一公司大楼将连同里面的所有物品一同被封闭。于是,大批的雷曼员工立即赶到位于纽约第七大道的总部大楼,“抢救”自己的办公物品。
“全公司灯火通明,员工通宵翻箱倒柜清理物品,甚至复制客户联络资料,为求职做准备,只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詹姆斯说,那情景就像电影里的“敦刻尔克大撤退”。“有些经理和交易员还必须加班,清算破产,准备繁杂的账目清单。”
当时,詹姆斯正在雷曼总部大楼里加班整理相关资料。第二天凌晨零点30分许,雷曼在公司网站上正式宣布申请破产保护。
当詹姆斯周一上班的时候,发现大楼并没有被封锁,反倒成了纽约“新增的旅游景点”。
当天,詹姆斯和他的同事还收到雷曼管理层的一封邮件,称自此日起,他们可以将自己手中持有的雷曼股票套现。一直以来,雷曼员工的每月收入中都会自动扣除一部分,用来购买雷曼股票。一般情况下,只有当员工离开公司时,才能够套现。
那天,“心情糟透了”的詹姆斯没有去将股票套现,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持有多少雷曼股票,但可以肯定,他最初买入价是60多美元,一直跌到几元钱。而当天开盘后,其价格又直接从上周的3.65美元跌到0.26美元。
当詹姆斯和同事抱着大包小包,走出雷曼大门时,他感觉“就好像大人物从飞机上第一个走下来一样,无数相机对着你闪光”。
詹姆斯的朋友后来告诉他,当雷曼员工抢运自己在办公室的财物时,华尔街其他金融机构的交易员也没有睡上安稳觉。他们也在急匆匆地往办公室赶,忙着去计算和清理各自公司与雷曼相关的投资仓位。
据詹姆斯介绍,全球有上千家金融机构和雷曼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主要的交易方倒下了,就像一个地震波一样,各地都会受到影响,牵扯到成千上百的金融机构。
就在9月15日(周一)那天,美国道琼斯指数直接以下跌近300点低开,收盘时道琼斯指数暴跌504.48点。同样受雷曼破产的影响,远在大洋彼岸的中国,沪指当日也大跌150点。
卖掉别墅去得州“放牧”
现年45岁的詹姆斯,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在雷曼破产之前,他的工作令人羡慕,在美国长岛拥有一栋靠海的别墅。
詹姆斯说,他和同事一直不愿意相信雷曼会倒闭。“这是一家经历过1929年美国经济大萧条的公司,人们都说雷曼是‘有十九条命的不死猫’,我们入雷曼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不过现实比我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说起此事,詹姆斯总是很伤感,只有当话题转到自己在公司的辉煌历史时,他才显出兴趣。作为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在本世纪初美国房地产市场泡沫膨胀的阶段,盈利一直是超寻常地增长。
“格林斯潘任美联储主席的时候,把利率压得很低,这就刺激了房地产市场的发展,很多人开始买房。贷款公司向所有的人放款,然后把贷款转卖给房地美、房利美(两房)这样的抵押贷款公司,两房再将它们卖给像雷曼这样的投行,投行把这些贷款重新包装,证券化推向市场。我所在的部门就是做抵押债券业务的。”詹姆斯滔滔不绝地说,“那段时间是公司效益最好的阶段,也是我在雷曼工作以来最忙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加班,我所在的部门在公司里最受重视,很多人挤破头想进入我们的部门⋯⋯”
“到了去年8月,当美国第五大投行贝尔斯登在抵押债券市场上出现问题后,我对自己说麻烦来了。”詹姆斯的话停了一下,“贝尔斯登是债券市场的一个明星,负责该投行两家基金的经理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干了几十年,很少失手。但是这次失误是致命的,上百亿美元很快就灰飞烟灭了。我听说之后吓了一跳,问自己:雷曼会不会出问题,我们的投资是不是也会完蛋?我没有想下去,也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我当时认为市场可能会有问题,但雷曼的情况要比贝尔斯登好很多。”
詹姆斯告诉记者,最终拖垮雷曼的并不是次贷产品,而是公司在商业地产债券市场上的投资,由于次贷危机蔓延,公司700亿美元投资严重缩水。“公司上下一直认为,如果有政府担保或者有人愿意继续借钱给我们,一定能够挺过去。但是,美国政府没能及时采取措施,它们见死不救,我们成了最大的牺牲品。”詹姆斯抱怨说。
“也许我在雷曼的时间太长了,我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个现实。”雷曼倒了,詹姆斯等人成了无根浮萍,随风飘摇:“现在,我们这个部门的人基本上没公司要,因为市场已经没有了。和公司总裁富尔德一样,我们都等于半个废人。”詹姆斯说,他想离开纽约,把别墅卖掉,去南部的得克萨斯州当个牧人。
美林CEO爬上岸的“裸泳者”
本刊记者 席来旺 发自纽约
本刊特约记者 苏 菁
在连续倒下的“华尔街巨人”里,美林公司是比较奇特的一个:它的衰败和危机来得最早,因此赢得宝贵的时间清理沉重的债务负担;当真正的金融风暴袭来时,最不被看好的美林公司反而能连滚带爬地逃上岸。
闪电般的并购
52岁的约翰·赛恩,在接任美林公司CEO十个月后,精神依然饱满,但头发更见斑白。素有“华尔街救火队长”之誉的他,将永远记住2008年9月14日。这一天,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发表了讲话:“美国正陷于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中,情况之危急是1929年以来所仅有的⋯⋯将有更多的大金融机构在这场危机中倒下。”
美林集团总部大楼外,随即拥来成群的新闻记者。一看见赛恩露面,记者们蜂拥而上,一连串问题从无数张嘴里飞出来,劈头盖脸地向他砸去。“格林斯潘说的下一个是不是指美林?”“美林有什么对策?”“有消息称财政部召集投行开会,是讨论美林的收购问题吗⋯⋯”
和慌乱场面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美林内部的气氛却平和得多。员工们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聚集在餐厅里看NBC记者的现场道:美国总统布什、财政部长保尔森、证交会主席考克斯、美联储主席伯南克正在举行紧急会议,与会的是来自花旗集团、摩根大通、摩根士丹利、高盛集团、美国银行等公司的高层。这是美国金融界的大佬们连续第三天碰头。会议的议程只有一个:讨论如何拯救已有158年历史的美国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公司。
美林员工关心这个会议的理由只有一个:他们的CEO赛恩也出席了。
与会的赛恩当然知道,此刻的美林和雷曼是一对“难兄难弟”。这个高级别的会议进展并不顺利,当财长保尔森当场拒绝为潜在的收购者提供资金担保时,竞购者美国银行的代表“沉默”了。此时,赛恩悄悄抽身离席,拔通了美国银行CEO肯尼斯·刘易斯的电话,试探性地询问刘易斯是否有兴趣收购美林。事实上,赛恩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完全不敢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找对了人。出乎意料的是,刘易斯答应谈谈!
很快,美林和美国银行就每股29美元的收购价达成了一致,美林同意全部以换股方式将公司以500亿美元出让给美国银行。这桩闪电并购案的影响是:美国银行股价上涨了0.1%,是当日唯一一家上涨的金融股,美林股价则暴跌21.3%。它引发了美国金融机构自上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以来最大规模的重组:美国银行成为全美最大的金融集团,美林易主,雷曼破产,加上早在3月就被收购的贝尔斯登,以及随后被美联储批准从投资银行转型为商业银行的摩根士丹利和高盛,华尔街从此无投行。
赛恩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他轻松之余有失落感,心中仍在盘算不休。利润增长的坚实基础,应该是可靠的实体经济而非金融衍生品,这是他入主美林后的一个信条。在远离华尔街总部的环太平洋地区,美林集中精力干了一件事:从一个投行变成一个投资者,这相当于从一个倒卖债权的“代理机构”变成一个自负盈亏的“本分商人”。“本分”并非“不挣钱”,美林在中国、印度等环太平洋地区获得的年利润是年投资额的2倍多。
正是环太平洋地区高额优质业务,给并购之后的美林集团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赛恩留任CEO,一切业务照常进行,各大机构均得以保留,员工基本留任。一位中层管理人员说:“变化肯定会有的,当然不是换个名字这么简单,但都是往好的方向。比如,任命了环太平洋区债券、货币及商品市场的新总裁,而此前担任这一职务的前总裁被擢升为美林董事总经理。可见,环太平洋地区的经验将会扩展,‘新的美林’要把精力从华尔街的金融产品转移到对新兴地区的开拓上来了。”
被救的为什么是美林
这些天,凡是有机会接近赛恩的记者,都不厌其烦地问同一个问题:为什么美国银行会选择救美林,而不是救雷曼?赛恩言语谨慎,从不妄加评论。但他的记忆不可能绕开美林过去7年所发生的事——
2001年,斯坦利·奥尼尔出任美林集团CEO,遏制住美林从20世纪50年代以来地位不断下滑的局面,从而把美林打造成一家现代化的金融巨人。从此,美林实际上是两套系统在运作:一个是掌控着1.8万亿美元流向的财富管理体系,这个体系由1.6万名交易员进行操作。另一个则是从事金融衍生品和债券买卖的投机体系,这个体系主要的投资方向是楼市衍生出来的抵押业务,高风险高回。
正是在第二个体系上,美林犯下了“华尔街的原罪”:贪婪。美林给大量没有偿还能力的人发放贷款。当美国楼市开始降温,地产价格开始下跌,美林的灭顶之灾也就来了,它成了第一个受到次贷危机冲击的投行——2007年美林公布的业绩表明,公司坏账高达840亿美元,整体亏损额创下93年来的最高纪录,股价缩水30%。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公司称,“美林损失之高到了惊人的程度,这归咎于管理层的失误”。
2007年底,约翰·赛恩临危受命,接任美林CEO。2008年2月22日,赛恩发表了致美林股东的公开信,提出两大工作重点:第一,重整资产负债表,通过剥离、出售部分非主营的资产,争取获得20亿美元资金;第二,融资128亿美元,以弥补86亿美元的亏损,并赢得40多亿美元的额外资金。这被认为是赛恩向美林投机体系发出的“宣战书”。
在今年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赛恩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十多位债券交易部门的高管被解职;为节约开支,决定不再把美林总部迁入原世界贸易中心遗址新大楼,并以1.2亿美元卖掉了位于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大学附近的一群写字楼;转让美林持有的一些优质股票,如彭博、黑石等。
7月29日,赛恩采取了当时华尔街各大公司掌舵人认为“最过激的措施”——以67亿美元的低价卖掉了原价值为306亿美元的抵押债务。顷刻间,整个华尔街从交易大厅到员工餐桌,全部在谈论美林的“吐血大甩卖”,并予以激烈的回应:美林的股价先下跌10%,随后又迅速反弹,劲扬8%。正是这一举措,剔除了美林不良资产中最糟糕的部分,至少账面上的不良资产已全部处理掉,让美林争取到喘息之机。
最终,当所有的投资银行都被卷入金融风暴的旋涡中时,美林拥有最后胜利的本钱——它的两个体系中,投机体系垮下去了,但财富管理体系依然“健在”,这样的资产结构远比雷曼健康得多。因此,当美国银行总裁肯尼斯·刘易斯接到美林CEO约翰·赛恩的那个电话时,他做出了选择:“美林有很多优质资产,不只是物质的,还有文化的。美林的信誉还在,它的1.6万名交易员就像皇冠上的宝石,在哪里都会发光。”
“股神”巴菲特有一句著名的嘲弄:“华尔街所有公司都是丢人的‘裸泳者’。”只不过这一回,美林好歹爬上了岸,没有溺死在水里。但谁又知道,美林明天会不会重新掉进水里?赛恩会不会丢掉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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