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及观察利比亚战情
记者永远追着新闻走。开罗的外国记者刚结束埃及采访,又随即跑去利比亚。
利比亚位于突尼斯与埃及之间,利比亚反对派借茉莉花革命的声势于2月17日发动“愤怒日”,要求卡扎菲下台。利比亚是产油国家,它的局势更惹国际媒体关注。
利比亚内战:部族战争
现在前往利比亚必须循陆路,而陆路则主要有两条:从埃及或从突尼斯过去。当利比亚人民起义之初,即2月底,大家都说,从突尼斯进入的是利比亚西部,太危险,因此全部记者都从埃及前往利比亚的东部,再去班加西,这是最先落入反对派手中的城市。
我一来到开罗,碰到正准备前往利比亚的记者,他们邀请我一同前往。当时反对派军队刚夺取了班加西,并成立临时管治机构,法国第一时间承认他们。由于该地区一带处于无政府状态,东部边境如入无人之境,所有人士都可以自出自入,不用签证,对记者甚有诱惑力。这可真有点打乱我的阵脚,我本一心好好研究后穆巴拉克时代的埃及,并正相约一些访问。不是没有胆量去,而是我已不再喜欢这样追赶新闻。
老实说,班加西的内战格局令记者的采访受到很大限制,甚至只能按接管的反对派革命军指示采访。除了表示我在现场外,不可能做到甚么。我宁愿放慢步伐,观察和思考中东地区秩序重整的挑战和对国际局势的影响。
果然不出所料,那些记者匆匆去了班加西几天,又匆匆回到开罗。他们怕卡扎菲政府军夺回班加西,届时没有入境签证的记者如何出境?而他们也感到,这一天可能很快便来临,这由于他们看到班加西的反对派军队实在儿戏,在街上随便把武器交给老百姓,叫他们加入其阵营。老百姓连开枪也不懂,一时错手打死或打伤同伴,又或自己打死自己,这不禁令我想起中国电影《让子弹飞》。如果不是北约联军介入,反对派是无法维持下去的。
不过,班加西反对派军队对记者倒非常欢迎,特别设立国际传媒中心,可免费上网,并鼓励记者多写他们的故事。只可惜当地治安太差,即使记者白天成群结队走在街上,互相保护,也一样给暴徒抢掠,有部分记者无奈打道回府。
根据记者在当地的观察,那些反对派军有不少是伊斯兰主义者。事实上,利比亚今次内战可以说是一场部族战争。而首先由东部的班加西发难,其实有其历史因由。
利比亚东部的部族有力抗外敌的骄人传统,曾领导抵抗奥斯曼帝国的入侵,及意大利殖民者的占领。后来伊斯兰教的一个教派塞努西教团(Senussi Muslim Order)来到利比亚东部,并在以班加西为中心的昔兰尼加(Cyrenaica)落地生根,塑造了东部部落的信仰面貌。
住房、医疗、教育全部免费
这一教派1837年创立于麦加,和沙特阿拉伯的瓦哈比教派一样,主张恢复原始教义的纯洁性。1917年当时在埃及进行殖民统治的英国,将塞努西教团的首领穆罕默德•伊德里斯(Muhammad Idris)扶植为昔兰尼加酋长。1949年,在英国人的支持下,他宣布昔兰尼加酋长国独立,并在1951年被加冕为利比亚联合王国的国王。到这一时期为止,利比亚的政治一直都由东部的部落主导,而西部的几个部落则受到压制。
在1969年9月1日,当时为中尉的年轻卡扎菲发动政变罢绌国王。虽然这次政变用了反帝反殖民的革命语言包装,但说到底仍只不过是部落政治:政变官兵主要就出自西部的黎波里和费赞的三个部落:Qadhadhfa(卡扎菲所出身的部落)、Maghraha、Warfalla。卡扎菲上台后声称要打击部落主义,结果他为了瓦解东部的威胁,还是加强了他和自己人的部落霸权。东部的瓦法拉部族(Al-Zuwayya)则被排除在新体制之外,埋下东部对卡扎菲的仇恨种子。
瓦法拉部族分别在1993年和2006年举行大规模抗议,都遭到残酷镇压,这难怪利比亚这一次政治地震的震央发生在东部重镇班加西。
该国其实是一个松散的政治联合体,利比亚人仍然相当重视自己的部族身份,并效忠于各部族的酋长,而非中央政府。因此,当人民一起义,首先就是部族发难,特别是瓦法拉部族,占利比亚人口6分之1,约1百万人。拥有50万人口的第二大部族图阿里(Tuareg)也在瓦法拉的拉拢下加入反对阵营。此外,东南部的塔布(Tabu)部族后来也加入反对阵营,这个部族曾在1990年代中期遭到卡扎菲政权的歧视。东部是个产油区。瓦法拉部族发言人曾扬言切断利比亚运输石油管道,以此迫使西方大国向卡扎菲政权施压。
我在开罗认识一位利比亚女医生,她原本来开罗做义工,结果就留在这里,暂时回不了老家。我听她讲述利比亚生活,令我感到意外。为什么?我还以为她会告诉我该国如何民不聊生,怎知她却竟然说生活很不错,这令我猜疑她是否特权阶级。
女医生不是特权阶级,但她来自位于西部的首都的黎波里。她说,在利比亚,住房、医疗、教育等全部都免费。卡扎菲鼓励人人受教育,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免费的,因此利比亚人一般教育水平高。
女医生又说,现在,在的黎波里,几乎每一个家庭都拥有自己的居所,以及至少有一部车,而有几部车的家庭也很普遍,因为利比亚的房车与汽油的确很便宜。从中或许让我们看到东西之别。
不过,女医生告诉我,卡扎菲比穆巴拉克更爱个人崇拜,对反对声音更敏感。至少穆巴拉克最后几年表面上也容许媒体批评他,口头上应承改革。但卡扎菲却容不下任何政治自由空间。
卡扎菲活在自己的狂想里
卡扎菲自视为神,人们活在他的股掌中。有伊斯兰反对派组织认为卡扎菲的行为没有体现信仰的伦理价值,加上他近年主动与西方修补关系,推出迎合西方利益的经济发展蓝图,遂有人私底下呼喊:伊斯兰才是出路!
卡扎菲确实自视很高。记得年前有一批西方著名女记者前往专访,他竟邀她们到他寝室,以为自己魅力无法阻挡,政治与性共冶一炉,结果弄得全部女记者四散。原来卡扎菲的好色政治也的确有一手。他活在自己的狂想里。
他不仅幻想自己是万人迷,也梦想自己能统领整个阿拉伯世界。现在的问题,就是利比亚的伊斯兰主义者也可能有他们的狂想曲。
不同于埃及或突尼斯,利比亚的反对派更是复杂。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和一些西方传媒一刀切,称所有反对卡扎菲的派系都是“民主斗士”,这不一定符合事实。
事实上,我们可能只知道利比亚有个卡扎菲,但对利比亚的反对派所知甚少。较为西方所认识的,乃是“利比亚反对派全国会议”(National Conference for Libyan Opposition,NCLO)。该组织主要由流亡海外的利比亚人在2005年于伦敦宣布成立。在这个大伞之下,有数个反对派组织手合作,这包括利比亚宪法联合会(Libyan Constitution Union)、利比亚人权联盟(Libyan Human Rights League)、拯救利比亚全国阵线(National Front for the Salvation of Libya),和利比亚一个部族组织名为泰米昔蒂代表大会(Libyan Tmazight Congress)。当中有变节的外交官和军人,也有力求恢复王朝时代宪法的主张者。
NCLO可以说是一个利比亚流亡知识分子异见组织,他们致力推翻卡扎菲政权,筹组过渡政府,声称要带领国家迈向自由、民主、法治的现代国家。他们借茉莉花革命于2月17日协助国内利比亚同胞发动“愤怒日”,呼吁利比亚海内外人士参与示威,要求卡扎菲下台。可是,由于这组织成员大多身处海外,影响力比不上国内的反对派部族和伊斯兰组织。
2011-04-05
从布瑞加(Brega)沿路通往拉斯拉努夫(Ras Lanuf)的路上,利比亚反抗军的一处检查哨遭到政府军的袭击,图中记者与叛军分别各自寻找掩护,图摄于2011年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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