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片段观感——兼悼念毛岸青
《恰同学少年》片段观感
——兼悼念毛岸青
李存山
作者博客:http://blog.sina.com.cn/u/4a0899010100077l
因为今年的写作任务重,我晚上不敢像往常那样多看电视,但昨天晚上看了CCTV一频道正在播放的电视剧《恰同学少年》的一个片段,使我心中又升起对杨昌济先生和青年毛泽东的景仰之情。本想写一篇谈教育的文章,但忙于“课题”的写作,没有动笔。今天下午读报纸,见载有新华社3月24日电《毛泽东次子毛岸青同志逝世》,这让我欲罢不能,抽出一点儿时间,写一篇观感,兼悼念毛岸青。
昨天我看的那个电视剧的片段,是杨昌济给湖南第一师范学校的学生上第一节伦理学课。他讲,学生的第一要务是“修身”,(引述《大学》的“修、齐、治、平”),只有身修德正才能打下服务于社会的基础;而“修身”首先要“立志”,(引述《论语》的“匹夫不可夺志”),只有志向明确才能不避艰苦,百折不挠(粗记其大意)。他让学生们各言其志,对有的学生说将来要教书、搞研究、办实业等等,还有一位学生说以后要做“关云长”,他都给予了鼓励,对有的发言虽然心有不许,但也不是当场进行批评。轮到毛泽东发言,毛说一时答不上来,他反问先生有何志向。于是杨昌济在黑板上写:“强避桃源作太古,欲栽大木拄长天。”毛泽东看到此诗句,心有震动。后来杨昌济对他女儿(杨开慧)说,毛泽东不轻言其志。他又找毛泽东谈话,让他在毕业的时候一定回答立有何志。据我所知,后来毛泽东的回答可能是:“改造中国与世界。”
我去年曾写了关于毛泽东的两篇博客文章,一篇是《青年毛泽东如何评价古人和国学》,另一篇是《晚年毛泽东与国学》。其中引有杨昌济的明志诗:“强避桃源作太古,欲栽大木拄长天。”我说:杨昌济是以中学为主而又中西兼通的一流学者和教育家,青年毛泽东就是由国学教育和中西文化交流培育出来的一株“大木”。青年毛泽东对国学的热衷、他所接受的国学教育,并没有把他“拖进保守思潮的行列”,也没有妨碍他接受当时的“最新思潮”乃至马克思主义,相反,正是因为他打下了国学的根底,立志要做王船山那样的“德业俱全者”,做范仲淹、曾国藩那样的“办事兼传教之人”,其见识和能力超出了五四时期一般的青年领袖,所以他在以后的发展中步步向前,终成为党内的最高领袖,成为在中国“拄长天”的一株“大木”。杨昌济可谓志得圆满,毛泽东未辜负其师所望。
我在67或68年曾读过介绍青年毛泽东的一些材料,所谓“废止朝食论”、“会当水击三千里,不信人生二百年”等等就是那时候记下的。虽然当时有搞“个人崇拜”的大背景,但青年毛泽东确实有过人之处,他在革命战争时期的雄才大略和理论创造,为中华民族立下了丰功伟绩。他晚年所犯下的严重错误,与他因丰功伟绩而居于顶峰的权位有关,与他本人的个性才情也有关,与中国的历史、文化、政治、经济、社会国情以及国际共运的理论与实践等等都有关系,毛泽东本人有责任,而这又是由综合复杂的因素造成的。毛泽东晚年的错误,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所经历的“磋砣岁月”有着直接的关系。我在纪念我们插队30周年时曾有诗云:“润之十七奔省府,我辈斯年离京师。何由独服曾文正,岂敢偏心贾木石。”这里有对毛泽东晚年错误的批评,但我也一直认为:毛泽东是不世出之伟人。
毛泽东的伟大,其基础是他青年时期在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所受到的杨昌济、袁仲谦(我昨天看电视剧,袁给毛泽东的作文打70分,后来毛向袁学习韩愈的古文)、徐特立、黎锦熙等老师的良好教育。毛泽东的立志成才,是从湖南第一师范学校始(我在1985年曾参观过这个学校)。反观我们现在的教育,学校有逐利的倾向,“修身”“立志”为学校教育所忽略,即使有这方面的课,可能也不切合学生的思想实际,老师和学生主要是为了应对考试,而学生的应对考试不过是为了将来的“稻梁谋”,中专与大学的比率失调,社会没有为中专生留下大用武之地,在大学已难出高水平的人才,一个“师范学校”更难为社会培养出栋梁之材。我真希望教育部门的领导看看这部电视剧,向当年的“湖南第一师范学校”学习学习。
毛泽东的伟大,是他志向高远,坚忍不拔,矢志不渝。毛泽东为中国革命的事业而坚忍奋斗,他的家庭也为此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杨开慧、毛*泽、毛泽潭、毛泽建、毛岸英先后壮烈牺牲。杨开慧生有三子,在她牺牲后,毛岸龙在上海因病早逝,毛岸英和毛岸青在上海流浪5年之久,毛岸青因此而患下疾病。1936年,毛岸英和毛岸青被送到苏联学习,参加了苏联卫国战争。1947年,毛岸英和毛岸青回国。后来毛岸英牺牲在朝鲜战场,毛岸青则长期与疾病做斗争,在中共中央马列著作编译室任俄文翻译,曾翻译出版了10多部马列著作和政治理论书籍。
毛泽东对子女要求严格,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子孙计”。这是中国历史的一个很大进步,毛泽东为后来的领导者做出了表率。这也是毛泽东及其子女、孙辈令人尊敬的。毛岸青的逝世,令人哀悼,同时也使人们缅怀杨昌济、杨开慧、毛泽东、毛岸英等等做出的贡献。
中华民族是一个重视史鉴的民族,也是一个尊重历史,尊重伟人及其后人的民族。“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杨昌济、杨开慧、毛泽东、毛岸英、毛岸青等等为人民做出了贡献,此之谓不朽!
2007—03—25
“自由”与“毛泽东”
李存山
公木先生除了给我写过关于《庄子与惠施》的两封回信之外,他还于1993年8月2日惠寄我一本专著,即《第三自然界概说》(吉林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此书是以人类之前之外存在的世界为“第一自然界”,以人类通过实践而创造出来的对象世界为“第二自然界”,公木先生重点论述的是艺术王国的“第三自然界”。因为我对“艺术王国”是外行,加之当时庶务缠身,所以没有与公木先生在这方面作交流。在公木先生逝世之后,我倒有一个问题很想向他求证,即《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的歌词演变问题(公木是《军歌》的词作者)。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无论其歌词还是其曲调,都是进行曲中绝佳的艺术珍品。“向前,向前,向前……”这是何等的英勇豪迈!“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这又是何等的脚踏实地、任重而道远!我在插队时喜欢吹笛子和口琴,在口琴曲中我最喜欢吹奏的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后来我知道,《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的前身是《八路军军歌》,这更让我增加了对这首歌的敬重,因为它凝聚了民族的精神和力量,不仅在解放战争而且在抗日战争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我前几年看过一个电视片,第一次听到《八路军军歌》的片段,其中有一句歌词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即《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中的“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在《八路军军歌》中是“自由的旗帜高高飘扬”。因为公木先生已逝世,我无法向他求证最初的歌词是否如此。不过,我认为歌词的这一变动是符合历史演变的进程的。在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的旗帜”还不可能写进《八路军军歌》,而当时对“自由”的追求则是十分强烈的。可以作为佐证的是抗战歌曲《太行山上》,其歌词的首句是:“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团结就是力量》也可能作于抗战时期(?),其歌词的结尾是:“……向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灭亡,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因此,把“自由的旗帜高高飘扬”写进《八路军军歌》是顺理成章的。而在1945年中共召开七大,“毛泽东思想”被写入了《党章》,此后《八路军军歌》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把“自由的旗帜”改为“毛泽东的旗帜”也是顺理成章的。
《军歌》中的“自由”演变为“毛泽东”,这当然是历史进程的一个结果。但是,这一进程应该理解为在毛泽东思想中包含着对“自由”的追求,而不应该是“毛泽东”对“自由”的否定。就毛泽东本人而言,他的个性是追求“自由”的。其1925所作《沁园春•长沙》中就有:“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然而,在进入武装斗争时期以后,个人的自由就已不适应革命战争所需要的集中统一指挥。因此,毛泽东在1929年写了《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其中批评了“极端民主化”和“个人主义”。在1937年他又写了《反对自由主义》。这两篇文章在文革时期与《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统称为“老五篇”,是人人都要读的。
毛泽东在抗战之初写了《反对自由主义》,主要是批评那种“以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革命利益放在第二位”的自由、散漫主义。当时并没有形成对“自由”价值的否定,相反,抗战时期对“自由”的追求是很强烈的。我记得文革之前还允许说这样的话:“可以‘自由’,但可别(自由)‘主义’。”而进入文革以后,就把“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等等都作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而肆意践踏了。直到文革结束以后,人们对“自由”一词仍然心怀疑惧,有时候议论:“可以‘自由’,但可别(自由)‘化’。”
我一直没有介入近些年的“自由主义”与“新左派”之争。对于这两派的观点,我只能给予部分的认同,而很难全盘肯定某一派的观点。我所理想的是:“社会主义”与“自由主义”的某种折衷,也就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的“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我在读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时很肯定这样的话:“首先应当避免重新把‘社会’作为抽象物同个人对立起来。个人是社会的存在物。”在读李大钊的书时,我也很肯定他在《自由与秩序》一文中所说:“个人与社会并不冲突,而个人主义与社会主义亦决非矛盾。……真正合理的个人主义,没有不顾社会秩序的;真正合理的社会主义,没有不顾个人自由的。”李大钊在《平民主义》(按所谓“平民主义”即民主主义)一文中也说:“‘多数政治’不一定是圆满的‘平民主义’的政治,而‘自由政治’(free government)乃是真能与‘平民主义’的精神一致的。‘自由政治’的神髓,不在以多数强制少数,而在使一问题发生时,人人得以自由公平的态度,为充分的讨论,详确的商榷,求一公同的认可。”
“社会”不应该与“个人”对立起来,“社会主义”不应该与“自由”“民主”对立起来。这与我近些年思考的中国特色的民主应该是以“自由、民本”为“体”是相符合的(严复曾说西方文化是“自由为体,民主为用”)。所谓“从民本走向民主”,确切地说,就是从民本与君主制的结合走向民本与民主制的结合(参见拙文《从民本走向民主的开端》,载《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6年第6期;《儒家的民本与民主》,载《博览群书》2006年第12期)。
“毛泽东的旗帜”不应该是对“自由的旗帜”的否定。这与毛泽东所说“我们的目标,是想造成一个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也是相符合的。
(2007—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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