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夏：第七届世界社会论坛综述
陆夏：第七届世界社会论坛综述
2007 年1月20日至25日，以“人民的斗争，人民的选择”作为主题的第七届世界社会论坛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举行。世界社会论坛是由巴西劳工党倡导举行，与世界经济论坛针锋相对而成立的，由全世界反全球化的非政府组织、知识分子和社会团体代表参加的大型会议。第七届世界社会论坛首次把会场完全设在非洲国家，来自 110个国家1400多个组织的多人在内罗毕的莫伊国际体育场各个分会场集中就艾滋病、妇女儿童权益、种族歧视、自由贸易、减债、消除贫困、公共物品私有化、就业、环境保护等各种社会问题进行了近3000个分题讨论，深刻揭露了在广大发展中国家尤其是非洲国家“新自由主义的过分做法所导致的灾难、不平等和不公正现象”，并就反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主导下不公正的全球化体系达成共识。同时，本届论坛充分加强了非洲与世界的联系和团结，增强了人们建设充满尊严、正义的“另一种世界”的信心，对世界反全球化运动而言是一届具有不同寻常意义的论坛。
一、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恶果
世界社会论坛历届年会中一个永恒不变的主题就是反对新自由主义的全球化，建立一种平等、公正、充满正义的世界。参加论坛的许多非政府组织都指出新自由主义是全球经济灾难的根源，而非洲就是新自由主义的重灾区之一。与会代表纷纷走上讲台谴责西方国家主导下的全球化政策。
1、西方发达国家所主导的不公平贸易将农村经济推向破产是非洲等地区贫穷落后的根源
负责尼日尔社会论坛事务的哈马度•布拉马•切尔诺说，居住在尼日尔贫民窟的人之所以住在城市贫民窟里，是因为新自由主义政策使农村地区陷入贫穷和饥饿，他们只好逃离农村来到城市谋生，贫民窟是他们无可奈何的选择。在非洲，大部分农村都存在着同样的问题。在西方发达国家主导的国际农产品市场上，享受着大量补贴的农产品毫不费力的将非洲农业经济推向破产的边缘。国际公平贸易联盟（IFAT）、西班牙公平贸易运动（IDEAS）主席卡罗娜•雷恩特斯说：“我们要实现公平贸易，只有这样才能让工人和农民从中获益。”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条件下，这种公平贸易对发展中国家而言是稀缺的。一方面，西方发达国家利用自身强大的财力对本国农产品进行大额补贴，使价格扭曲；另一方面，他们又主张贸易自由化，要求发展中国家开放市场，大幅削减农产品及其制成品的进口关税。美国、欧盟、澳大利亚、日本等利用世界银行（WB）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以援助之名强迫非洲各国接受他们的要求，而在对本国农产品补贴上却迟迟不肯让步。这种新自由主义性质的不公平贸易所带来的恶果就是非洲等发展中国家农村经济持续不断的恶化、边缘化和破产，大批农民被迫离开农村到城市寻找工作。但是他们大多数没有什么技能，没有接受必要的教育，失业成为普遍现象，因此只能沦为城市贫民。更让人担忧的是，在贫民窟中居住的多数年轻人都没有工作。据肯尼亚官方数据显示，肯尼亚16岁—24岁人口在所有失业总人数中占到了 61%。掌管科洛哥科天主教堂的莫斯科第说：“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很容易陷入犯罪的泥沼，他们因失业而与日俱增的愤怒是一颗定时炸弹。”
2、西方发达国家利用新自由主义强行推行水资源等公共物品的私有化，进一步盘剥发展中国家的资源和财富
2007 年世界社会论坛诞生了一个由40多个非洲组织参加的新的非洲水资源联盟以反对水资源的私有化。据来自坦桑尼亚女性活动联盟的蒂斯•基巴姆巴介绍，2003 年坦桑尼亚政府被迫以 1.02亿美元的价格将达累斯萨拉姆地区的自来水供应卖予City Water公司。这个公司是由英国的Biwater公司、德国的Gauff公司和坦桑尼亚当地的Superdoll公司共同组建的。之所以将其私有化，其根本原因在于水资源的私有化既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改善结构性调整协助项目的一个交换条件，也是 2000—2003年其给予坦桑尼亚减贫和促进经济增长协助计划的一个交换条件。而这种私有化不仅发生在坦桑尼亚，在肯尼亚等其他非洲国家以及拉丁美洲国家、亚洲国家都广泛存在。一方面，水资源的私有化提供给当地人民的是糟糕的服务、不合理的价格，另一方面，私有化企业在利润驱动下往往进行裁员，造成大量失业。正如本届论坛一本新书《南非的国体、私有化和公共部门》的所指出的，私有化严重破坏了国民经济，使成千上万的工人失业，却没有实现真正的外资流入和高新技术的获取。另外，国外跨国公司和当地企业联合起来，通过私有化企业共同瓜分本来应该属于本国民众财富的重要公共资源。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Morales）说：“水是一项基本人权。谁都不可以被剥夺这项权利。”然而，西方发达国家却利用掌握在其手中的国际金融机构这一工具肆意掠夺本该属于当地人民的这项最基本的人权，以满足跨国公司不断追逐高额利润的需求。
3、不断累积的外债是新自由主义金融体系对发展中国家财富的长期占有，是人民生活改善的重要障碍
在很多贫穷国家，按照目前的债务连续累积机制，外债的规模还在持续迅速膨胀，这是很多发展中国家最大的忧虑。来自菲律宾众议院的乔尔•威拉多在论坛上举例说，菲律宾的外债1965年只有5.99亿美元，而到2007年这一外债已经累积增长至601亿美元，约占GDP的48%。在非洲这一问题更加严重。据全球反债务运动——南朱比利非洲宪章协调员莫萨•蒂姆巴指出，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总外债负担已经达到2100亿美元，占这一地区GDP的85%。而在肯尼亚，仅每年的外债偿还利息就占到政府总财政预算的22%。这些如天文数字且还在不断累积的外债，一方面不断侵蚀着经济发展的成果，另一方面使得这些贫穷国家成为富有的发达国家施舍怜悯的对象，被迫接受不公正和不合理的经济发展政策来获得各种援助。莫萨•蒂姆巴认为，如果不取消外债，贫民窟居民的生活条件就不会得到改善，非洲和其他贫穷的国家就永远不会有独立的自主权来决定自己的发展方式。很多与会专家指出，外债已经使很多发展中国家的预算入不敷出，政府没有足够的钱支付基本的教育和卫生服务。在占世界HIV／AIDS感染总人口64%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数百万的居民无力购买可以延长他们生命的抗病毒药物。因此，取消外债已经成为彻底改变非洲发展状况、实现八项千年发展目标的最重要手段之一。
4、跨国公司和金融寡头的串谋行为助长腐败和资本外逃，是对发展中国家资源的大范围盗窃
2007 年世界社会论坛的新产物之一是非洲税收公正联盟，其功能是与非法资本外逃、逃税、税收竞争、避税和其他不合理税收政策和做法作斗争。据税收公正联盟统计，在过去10年中共有250亿英镑的外来援助和贷款流入非洲，然而与此同时却有2000亿英镑的资金以腐败、洗钱和其他犯罪手段反向流出非洲存入英国和其他北方地区银行，仅伦敦银行存有的从肯尼亚和尼日利亚的流出资金就高达60亿美元。联合国的一份告也估算出约有8000亿美元的资金被存放在英属各群岛。 2006年3月仅在英属泽西岛（Jersey）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银行存款就接近3480亿美元，而在1980年这一数字仅为170亿美元。该税收公正联盟的肯尼亚协调员阿尔文•莫斯马在论坛上指出，主要有两大原因导致资源的流失：一是世界上一些具有超强实力的大公司和某些最富有国家银行的串谋行为；二是欧洲国家金融体制中的保密法规。在这种保密机制保护下，大公司通过逃税避税、非法军火走私、资金挪用、价格转移（沃尔玛和其他一些公司常用来逃税的伎俩）、造假和毒品走私等手段，在表面上看来公正合法的瑞士银行帐户、离岸避税港、缺乏透明度的全球金融体系协助下，大肆掠夺贫穷国家的政府收益和各种资源。另外，来自加纳税收公正联盟的威特斯•阿兹姆指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以援助为条件，强迫第三世界国家政府降低跨国公司所得税率等做法也是发展中国家资源收益流失的重要途径。
二、反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对策
世界社会论坛国际理事会成员之一的施科• 威特科说：“我们知道我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个世界不是被西方所支配的世界，而是充满尊重的世界。”然而，这种新的世界秩序的建立必须通过斗争来实现。因此，本届社会论坛的口号指出，与新自由主义性质的国际秩序作斗争，才是第三世界人民的正确选择。来自世界各地的与会代表纷纷为建设“另一种世界”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和建议。
1、建立对全球化实行民主管理的国际机构，改革或直接替代现有服务于西方发达国家的国际经贸、金融组织
在本届论坛开幕第一天，国际机构体系深入改革世界运动组织就发出了一项声明，呼吁建立能够“促进公平发展和尊重文化、自然和性别多样性的”、“实行全球化民主管理体制的”国际机构。来自非洲妇女发展交流联盟的萨拉•龙威在论坛集会上说，当前的联合国体制是由信奉公司制的人所操作的，而且是由男性占主导的，近期的改革只是对过去错误的修补而不是真正的改革。南非非政府组织联盟的哈森•洛哥特也指出，一些重要国际机构的领导基本上由某些大国任命，如美国在世界银行高层任命当中的关键作用。因此他们主张，新的机制必须使世界公民和市民社会组织能够直接代表和参与全球决策过程，同时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WB）和世界贸易组织（WTO）等类似机构整合到实力更强、管理更加民主的联合国体系之中，以结束“一个具有全球经济地域歧视的国际政治经济体制”。另外，南非著名诗人丹尼斯•布鲁特斯在讲演中指出，世界银行80%的资金是通过发行债券从退休金和大学中筹集来的，因此，切断南非种族歧视资金的斗争方式同样适用于世界银行，即监督和控制退休金等的投资渠道，从而控制对世界银行的资金供给，迫使其改变对发展中国家的歧视性政策。在很多国家这种运动已经开展起来。正如西喀麦隆农民农业合作组织的成员克利斯托福•埃索巴所说：“人们现在已经知道他们遭受的苦难主要原因在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因此，我们要改变这种状况。”也有与会代表提出，要建立直接替代某些国际机构的新型国际组织，如完全服务于发展中国家金融业务的南方银行和为公平贸易服务的国际贸易机构等。
2、重新对外债进行审计，拒绝偿付非法外债，建立专门机构对贷款记录和使用进行严格监督
在本届论坛上，“债务就是贫穷，债务就是奴役，拒绝偿债是正义的”成为反外债运动组织最鲜明的口号。在圣•弗朗西斯科的《为善》一书中，债务的非法性一目了然：政府独裁者将贷款用来修建高速公路、大坝和其他巨型工程，而工程多数由跨国公司承建，钱都流入了这些大公司的腰包。其结果是这些昂贵的工程腐败了当政者，让数代人背负沉重的债务，却没有带来预期的经济增长。全球反外债运动主张，要坚决对过去发展中国家的所有非法外债进行重新审计，要求免除世界上所有穷国的债务，尤其是非法外债。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马赛说，富国和穷国政府、国际金融机构必须进行对话，反思这些非法外债给穷人们所带来的沉重负担。另外，马赛还指出，“确保未来债务的合法借贷和使用与确定过去债务的非法性同等重要”。因此，他们提出对发展中国家未来的贷款进行严格审计和监督，确保其合法合理使用。当前，肯尼亚免除外债联盟已经开始专门组织专家组对外债记录进行审核以确定资金的使用状况，并计算贷款已经偿还的比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联盟协调员尼尤科•基色瓦指出，必须提高公众对债务的认识、使公众参与到外债的借贷、使用和监督之中，并通过给政府施压，确保通过立法停止对非法债务的偿付，通过立法加强贷款透明度。
3、反对水资源等公共物品私有化，确保人类最基本的权利
本届论坛新成立的非洲水资源联盟在1月23日的发起仪式上，共有来自40多个非洲国家社会团体的250多名代表参加。在发表的声明中，水资源联盟提出了关于反对非洲水资源私有化的五条不可变更的原则，具体包括：与任何水资源私有化的形式作斗争；由公众直接参与控制和管理水资源；反对任何形式的预付水费计量制；确保水资源作为国家宪法中一项人类基本权利的条款得以遵守和实施；确保水资源的供给作为国家的一项工程仅用于公共领域。来自南非反对水资源私有化联盟的弗吉尼亚•赛特斯蒂充满信心的说：“只要我们坚持这五条基本原则，今天我们在这里庆祝抵制水资源盗窃联盟的成立，明天我们就可以为每个人都拥有清洁的水源而欢欣鼓舞了。”很多与会代表认为，非洲水资源联盟的策略同样适用于其他公共物品私有化的斗争，应敦促政府也确保其他公共物品作为一项基本人权的不可侵犯性。
4、联合起来瓦解银行保密法、打破贸易不合理定价、停止税率竞争，铲除串谋行为，阻断资本外逃途径
本届论坛诞生了非洲税收公正联盟。事实上，税收公正问题早已引起前几届世界社会论坛的关注，伦敦税收公正联盟约翰•克里斯蒂森指出，非洲税收公正联盟的成立就是前几届论坛会议的直接产物。联盟提出，要改变非洲资本“入不敷出”的窘境，阻断富国大公司和银行对非洲资源的劫掠，必须从法律和税收制度入手，一方面，要联合起来瓦解贻害世界穷国和助长腐败、洗钱等犯罪行为的银行保密法；另一方面，要通过集体合作谈判，改变国际市场大公司压低穷国贸易商品价格的现状以及穷国间为获取外来援助而竞相压低大公司所得税率的做法。
另外，在本届论坛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非政府组织在其宣传册和各自举办的小型研讨会上就其所关注的领域探讨了很多应对策略。例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挽救儿童组织等提出要从教育入手改变人们的观念，提高人们认识世界的能力。2003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伊朗活动家莎林•埃巴蒂也强调教育的作用，并指出世界应该把更多的资金用于教育和卫生才能实现真正的世界和平。很多救助非洲艾滋病组织则主张通过宣传和立法等手段消除家庭暴力、提高女性的地位来对抗艾滋病在非洲的肆虐。
2007年第七届内罗毕世界社会论坛是一届令人难忘的成功的论坛。它带给人们更多的是建设全新的世界秩序的美好期望。正如AlterNet记者弗兰克•乔伊斯所说：“另一种世界是可能的，另一种世界是必要的，另一种世界正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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