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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树村:非洲风云(一)
前言
非洲虽然很早就有欧洲人的足迹,但是非洲被欧洲人殖民的过程相对缓慢。到1876年,澳大利亚已经完全被欧洲人占领,亚洲已经被欧洲人侵入了一半,美洲也被欧洲人控制了超过四分之一面积,但是在非洲,只有大约十分之一的土地被欧洲人占领。这个时候,英国在非洲的殖民地最多,超过非洲总面积的4%,法国控制的地方不到3%,布尔人占了2%多一点,另外还有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不到1%。热带疾病是让欧洲人止步不前的主要原因。曾经在海上称雄一时的荷兰、丹麦,这个时候都已经退出了非洲;而德国、比利时和意大利等新兴殖民国家,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打非洲的主意。欧洲人所占领的土地,除了阿尔及利亚和南非,基本上都在沿岸以及周边岛屿,几乎把整个非洲大陆包围了,这些地区很快就成为了欧洲人瓜分非洲的跳板。
也就在1876年之后,欧洲国家都加快了在非洲的殖民速度,欧洲国家之间在非洲的冲突逐渐发生,甚至开始影响欧洲大陆的政局,其中矛盾最为突出的,是刚果河流域的归属问题。1884年,英国、法国、德国、比利时等15国在柏林召开会议,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吵闹中解决了刚果河流域的殖民地纠纷问题,更为关键的是会议提出了有效占领和瓜分非洲的原则,即列强彼此相互承认其占领非洲领土的原则。这样,欧洲列强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就开始加速扩张其在非洲的殖民地,使得欧洲对非洲的殖民达到高潮。1884年,欧洲人占领的非洲面积已经达到四分之一,到1900年,殖民地面积已经达到90%。
这样速度的瓜分,依据的往往是不准确的地图,很多时候使用经纬度就把土地分割了,完全不顾居住在那里的土著人的历史渊源。比如,刚果河流域曾经辉煌的巴刚果王国就被分成了葡萄牙属安哥拉、法属刚果和比利时属刚果;完整的索马里分成了英国、法国、意大利属三块。另一方面,欧洲列强划得的区域内,民族数量繁多,比如英属尼日利亚竟然有超过250个民族;比利时属刚果的官员经过调查,发现领地内竟然有超过3000个酋长。在北非,一些本地古老的王朝得以保留,比如法国就保留了摩洛哥和突尼斯的王朝,英国则依靠阿尔巴尼亚人穆罕默德·阿里的王朝统治埃及。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黑非洲,也有一些原本对立多年的王朝被合并,比如东部非洲的布干达和布云罗王朝被英国人合并成了乌干达。特别是在撒哈拉地区,传统上,北纬12度是划分北面的穆斯林游牧民族与南面的非洲农耕民族的自然分界线。随着不同年景旱涝情况不同,这条分界线时有变动,分界线两侧的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互相侵扰,矛盾由来已久。但是这些民族却被列强们强行拼到了一起,成了苏丹、乍得和尼日利亚。经过二十几年的快速分割,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非洲大陆基本上被欧洲人划分成四十几块,绝大多数面积沦为欧洲的殖民地或者保护地。
欧洲人对非洲的瓜分的过程自然不是平静祥和的,也遭到了非洲人的强烈反抗。从欧洲人在非洲登陆伊始,土著人反抗欧洲人的斗争就绵延不断。在19世纪末期的殖民地迅速扩张期,反抗程度尤为激烈。比如1900年占领了西非亚森特王朝首都的英国远征军足足被围困了将近四个月才被解救,而曼丁果王朝反抗法国殖民者的斗争更是长达80年。在罗得西亚,恩德贝勒人和商那人反抗英国殖民者的斗争同样惨烈,在安哥拉,酋长曼杜梅组织了4万人的军队对抗葡萄牙殖民者;在南非,同是欧洲人的布尔人也反抗着英国殖民者的统治。有一些斗争持续到了20世纪。科特迪瓦反抗法国人的斗争坚持到了1911年;尼日利亚的反抗坚持到1919年;塞内加尔的反抗持续到1920年;在索马里,穆斯林反抗英国人的圣战也到1920年才结束;利比亚的贝都因人坚持到了1931年。不过到了1930年代,非洲大陆上的反抗基本上平息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在非洲的殖民地被英国、法国、比利时和南非重新瓜分。东非的坦噶尼喀被交给了英国,南部非洲的西南非洲(纳米比亚)给了南非,东非的卢旺达和布隆迪交给了比利时,西非的多哥和喀麦隆被英国和法国分别取走。为了奖励意大利,英国把索马里的殖民地分出来一部分,成了意属索马里。
到1930年代初期仍没有被欧洲人占领的非洲土地,最大的就是古老的埃塞俄比亚王国。这个差不多历史上最悠久的基督教国家,在1896年成功抵挡了一万意大利军队的侵略,把意大利人赶到了红海边的厄立特里亚。不过1930年代,意大利的独裁者墨索里尼终于依靠空军和毒气赢得了殖民战争,埃塞俄比亚皇帝塞拉西流亡英格兰,欧洲殖民者对非洲的征服至此完成。这些强加给非洲的区域划分,就奠定了现代非洲国家的基础,也种下了日后战乱的祸根。
到20世纪初,欧洲人在非洲殖民的效果总体上令人失望。能够给宗主国提供财富的殖民地实际上为数不多,大部分地方,殖民者都在为殖民地如何在经济上自给自足发愁。这样,殖民者就需要压缩在殖民地的开支,尽可能精简人员。殖民地的教育完全依靠传教士,经济活动完全指望私人公司,政府只有能力维持一定的秩序和法律,当然还要收收税,做一点非常有限的基础建设。而对于非洲人来讲,殖民者的存在似乎也并不重要。除了一些很少数的白人,土著人接触到的,仍然是自己的酋长、部落,绝大多数人过的仍然是千百年来早已经习惯的日子。欧洲的殖民者与土著人的比例往往达到一比几万到几十万,比如对殖民地管理比较多的英国人,统治4300万人口的殖民地,也只用了1200名欧洲人。
传教士提供的教育还是教育出了第一代的黑人精英。到1910年,欧洲人在非洲的传教点已经达到多个,大多数都进行初步的扫盲教育。在20世纪初期,少数中等教育学校也出现了,在黄金海岸、塞内加尔、乌干达、尼日利亚、南非,都出现了黑人的中等教育学校,而在埃及开罗,1909年出现了第一所现代意义上的大学。这样,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非洲大陆上就出现了第一代的土著精英。不过这些西方教育出来的精英们,绝大部分已经不再认同自己的传统价值观念,完全西化了。他们把大部分精力花在巩固自己的地位上,生活工作也都集中在城市里面,对于偏远地区完全没有兴趣。民族主义这个概念,在这个时候几乎无从谈起。事实上,欧洲人划分出来的这些殖民地、国家,本来就没有得到土著人的认同,土著人对这些政权缺乏归属感,这时候的以殖民地边界为基础的民族主义,自然是不大可能,更加没有国家独立的要求。
不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改变了这一切。二战期间,在非洲大陆上,殖民政府大量修建机场,扩建港口,进行大规模的道路建设,以期开采更多的矿产,输送出来为战争服务。盟军在西非的一些基地,实际上已经成了盟军的生命线。同时,大批非洲部队也直接参与了战争。一共有将近40万黑人在英军中服务,非洲部队协助英国人在埃塞俄比亚击败了意大利人,重建了塞拉西王朝;还有非洲部队被派遣到了印度、缅甸。在这些地方,黑人战士们知道了什么叫民族主义,了解到贫穷缺乏教育的大众们,同样可以从殖民者手中分享权力赢得自治,这可真的打开了非洲人的视野。在法属非洲,大约有八万非洲人到法国参加了对德作战。法国战败后,大部分法属殖民地都站在了维希政府一边,但是法属赤道非洲却成了戴高乐的自由法国的坚定支持者。布拉柴维尔这个刚果河北岸的小镇,竟然有两年半的时间成了自由法国的首都。
第二次世界大战自然也是美国和苏联崛起的过程。有趣的是,尽管出发点完全不同,这两个巨人多少都是反殖民主义的。当罗斯福与丘吉尔在1941年共同起草大西洋宪章的时候,丘吉尔想的还仅仅是欧洲,而罗斯福却要把这个宪章扩大到所有殖民地。在卡萨布兰卡,罗斯福直接告诉穆罕默德五世,大西洋宪政同样适用于摩洛哥,点燃了摩洛哥民族主义者的火焰。二战结束后,大西洋宪章就成了非洲精英们向殖民者要求政治权利的基本依据,而从海外归来的长了见识的人们,显然不再安于原来的生活,也希望在政府中起到更大的作用。
二战结束后,那些曾经在战争期间繁荣起来的城市,忽然衰落。然而瞬间的繁荣,已经使得一些人摆脱了部族的束缚,离开了原来赖以为生的土地,到城市寻找新的工作,这就增加了城市的压力。更加普及的小学教育,使得识字的人口越来越多,批判殖民政府的媒体也开始出现,虽然殖民者把这些批评指责为一小撮人的一时脑热,认为其对殖民地毫无威胁,但是席卷非洲的独立浪潮,已经不远了。
1945年,非洲只有四个独立的国家,分别是埃及、埃塞俄比亚、利比里亚和南非。埃及在名义上是独立的,统治者是腐败的阿尔巴尼亚人的王朝,不过接受英国的保护。在赶走了意大利人之后,埃塞俄比亚的最后一位皇帝塞拉西恢复了自己的王朝,延续着封建统治。在西非,欧洲人没有染指回到非洲的美洲奴隶在1847年成立的利比里亚,但是实际上这里是美国菲尔斯通公司的自留地。还有一个就是非洲最富有的国家南非联邦,南非在南非战争结束后于1910年取得了独立,成立了白人统治的少数人政权。非洲其余的地方,都在欧洲人手里。
二战结束后,英国人是唯一一个有让殖民地逐渐自治打算的欧洲列强。战争之后,大英帝国殖民地的很多土地几乎成了废墟,英国自己也几近破产,完全无力维持庞大的帝国机器。世界现在已经成了美国和苏联两强争霸的舞台,大英帝国的辉煌一去不复返。1945年,支持去殖民化的工党政府赢得了大选上台执政,面临在亚洲殖民地里面的独立风潮,大英帝国终于开始逐步让殖民地自治。这个时候,英国在亚洲的殖民地里面,独立风潮已经闹了很多年,首当其冲的就是印度。1947年,英国人把印度殖民地分解成了印度、巴基斯坦和锡兰(斯里兰卡)三个国家,1948年,缅甸也独立。除了缅甸,亚洲的英国殖民地独立后大多加入了英联邦,仍然在英国势力范围之内。亚洲的模式,英国也想同样应用到非洲去。
当然,英国人设想中的这个权力交接过程,将是在英国人的控制之下进行的,要这些殖民地完全自治,怎么也要到20世纪末。二战后,英国人开始在殖民地大规模建设,农业、运输、教育、卫生等等设施开始设立,也开始培养土著的技术人员,在黄金海岸、尼日利亚、乌干达、苏丹都开设了大学。当然政治改革需要非常谨慎。按照英国人的想法,英国人要逐渐教育非洲人如何进行管理,慢慢地培养、教育。即使是在去殖民化方面最激进的工党也认为让这些非洲的殖民地直接独立,就好像给小孩子玩枪一样危险。
英国在非洲有十几块殖民地,分别是西非的黄金海岸(加纳)、塞拉利昂、尼日利亚、冈比亚;南非的巴索托(莱索托)、斯威士兰、贝专纳兰(博兹瓦纳)、北罗得西亚(赞比亚)、南罗得西亚(津巴布韦)、尼亚萨兰(马拉维),东非的坦噶尼喀、桑给巴尔(两者合并为现在的坦桑尼亚)、肯尼亚、乌干达、英属索马里,以及埃及的苏伊士运河区,苏丹和利比亚也算是英国的势力范围。每块殖民地都有自己的政府,有独立的预算、独立的司法体系,每一块殖民地都由英国委任的总督进行统治。英国在非洲的殖民地里面,西非的殖民地是最发达的,在黄金海岸、尼日利亚、塞拉利昂,已经出现了黑人的精英阶层,律师、医生、教师、商人等等,并且已经开始在政府中起到一定作用。特别是在二次大战期间,这些国家的黑人已经成立了委员会为政府的政策提供意见,而在黄金海岸,已经有黑人进入政府的高层。二战结束后,黄金海岸和尼日利亚都修改了法律,向黑人开放了立法院中的几个席位,通过竞选进行分配。按照英国人的想法,这样的安排,应该可以满足十几二十年的政治要求。
在东非和中非,情况就和西非大不相同了。在这里要求殖民者放权的,是在这里定居的白人。在南罗得西亚,人数不过数万的白人已经在1923年就取得了自治权,现在,肯尼亚的白人也在提出类似的要求。在英国人眼里,南罗得西亚的例子大约更加适合这些地方。在这里,黑人与欧洲人接触得太晚,受过教育的黑人数量也太少,要比西非落后几代人。所以英国政府打算在这些地方鼓励本地的白人逐渐参与政治,最终就像罗得西亚一样,组成当地白人的自治政府。二战结束后,有大量的白人人口涌入东非开辟农场、牧场,这些都会成为日后白人自治政府的统治基础。
法国拥有面积仅次于英国殖民地的殖民帝国。在非洲,法国控制了非洲西北部的大部分地区,包括现在的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毛里塔尼亚、塞内加尔、几内亚、马里、科特迪瓦、贝宁、尼日尔、乍得、中非、刚果(布),以及东非的法属索马里(吉布提),还有大陆之外的马达加斯加以及一些海岛。法国在二战结束后也开始提高非洲人的政治地位。法国人一直是把这些非洲殖民地当成自己的领土的,在20世纪初,法国这些海外省的一些土著人就已经开始参加选举,甚至可以进入法国的议会。到1945年,在巴黎常驻的来自非洲的代表已经达到24人。各个殖民地也都有了地方议会,里面都有本地人参与,在殖民地的两大联邦法属西非和法属赤道非洲的政府里面,土著人也有一定的比例。当然,这一切都是在1946年拟定的法兰西联邦的架构下进行的。海外省和海外领地们要独立?法国人可没这个想法。
非洲大陆上另外两大殖民势力是比利时和葡萄牙,这两者对于土著人分享政权就没有任何兴趣了。比利时在非洲的殖民地是比属刚果,包括现在的刚果(金),还有卢旺达和布隆迪。比属刚果是由布鲁塞尔直接进行统治的,连居住在刚果的比利时人都没有参与当地政治的机会,更不要说当地的土著人了。葡萄牙在非洲的殖民地包括几内亚比绍、安哥拉和莫桑比克。这个已经成为欧洲最穷国的昔日霸主,现在处在萨拉查的独裁统治中,对于任何反抗,任何试图分享权力的行为,都会毫不留情地予以打击。
二战后,东西方对抗的冷战迅速拉开帷幕,共产主义这个令西方恐惧的事物,已经进入了非洲,而非洲人刚刚被唤醒的反对殖民者的国家意识,很快就与反对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共产主义结合在一起。这样,与社会主义阵营国家争夺非洲,就成了西方国家的一个重要考虑。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西方国家开始考虑改变自己在非洲的统治方法。在这里面,英国人最早开始设想成立土著人为主的地方自治政府,分给非洲人更多的权利。英国人选定的进行这个实验的地方,就是黄金海岸。
注:非洲风云系列2008年至2009年首发西西河,主要讲述1950年代到2000年代非洲大陆上各个国家的变革,覆盖非洲大陆上的主要政治事件。完整目录在
黄金海岸
黄金海岸位于非洲西部,赤道附近,面积大约有24万平方公里。欧洲人里面最早来到这里的是葡萄牙人,时间大约是1471年。在这里,葡萄牙人发现了大量黄金。1482年,葡萄牙人在这里建造了殖民点,成了葡萄牙人进行奴隶、黄金、象牙、枪支等物品的交易中心,随后,其他欧洲国家也纷纷在这里建立自己的贸易中心。由于这里出产黄金,被欧洲人称为黄金海岸。19世纪初期,英国人开始扩展自己的殖民地,逐渐占领了其他欧洲国家在这里的地盘,同时深入到内陆,在19世纪后期击败了非洲最强盛的亚森特王朝,建立了黄金海岸殖民地。
在英国人眼里,黄金海岸是英国人在非洲最成功的殖民地之一。这里是赤道非洲最富足的地方,可可种植业非常发达,可可出口量已经有40年位居世界第一。这里土著人的教育系统也是非洲最好的,拥有在非洲的殖民地里面人数最多的受教育土著人口。同时,黄金海岸内的民族情况也相对单一,亚坎(Akan)族的人口占了总人口的一半以上,大部分人口都讲亚坎语的不同方言,境内不同民族之间的对立不明显。因此,英国人觉得这里是尝试非洲自治的好地方。
当然英国人并没有打算立刻让这里完全自治。英国人的计划,在这里先建立一个半自治的政府。这个政府要通过大选选出,国会和内阁都将由本地人占据多数位置,负责这个地区的内部事务,进行半自治。英国人心目中候选的合,是那些律师、医生、商人、教师等组成的土著精英们。这些精英在1947年成立了黄金海岸联合大会(UGCC),选择的政治目标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自治,与英国人的设想符合。这个政党的领导人约瑟夫·丹夸博士也非常符合英国人对于黄金海岸未来领导人的要求。丹夸博士拥有伦敦大学的博士学位,是知名学者,熟悉当地传统,有关于当地传统律法的学术著作。丹夸博士为新的自治政权选了一个新的名字,取自11世纪在西非曾经辉煌一时的古老王朝——加纳。
历史上的加纳王朝实际上不在这块地方。加纳王朝是西非的一个古老王朝,存在的时间大约在4世纪到13世纪。加纳王朝的名字也不叫加纳,而是叫Ouagadougou,加纳这个名称,实际上是国王的称号,意思是勇士之王。加纳王朝的位置大约在现在加纳的北面五百多英里的地方,在13世纪并入了马里王朝。不过,现在加纳的人口里面,有一些应该和古老的加纳王朝有血缘关系。无论如何,加纳这个名字,将会是完全独立以后新政权的名字。但是英国人目前还没有改名字的计划。
精英们很快就发现自己缺乏底层民众的支持,也缺乏吸引底层人民支持的手段,于是就开始寻找能够帮助他们宣传来获得底层支持的人物。经过推荐,一个正在英国留学学习法律的学生得到了这个工作位置。这个人,就是恩克鲁玛(KwameNkrumah)。精英们对于恩克鲁玛了解得并不多。这时候,恩克鲁玛离开黄金海岸已经有12年了。在这12年里面,恩克鲁玛在美国取得了经济学、社会学和哲学的学位,上学期间,为了维持生计,曾经在肥皂厂和造船厂打工,也曾经在大街上卖鱼。恩克鲁玛1945年来到伦敦学习法律,但是很快就卷入了左翼组织的活动,与英国的共产主义组织领袖交往密切,进行反殖民主义的政治活动,并因此中断学业。恩克鲁玛在伦敦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自己没有稳定收入,经常靠朋友接济,现在黄金海岸联合大会的工作掉到了他的头上,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不过因为政治观点不同,恩克鲁玛与黄金海岸联合大会的合作就不愉快。为黄金海岸联合大会工作了18个月之后,恩克鲁玛离开了这个政党。这个时候恩克鲁玛已经不是那个依靠别人施舍的穷学生了,他立刻组建了自己的新政党人民大会党(CPP)。在黄金海岸联合大会的工作经验,使得恩克鲁玛很轻松地就把这个新政党塑造成了一个现代化的政治机器,组织青年人,使用旗帜、标语、口号、纸来攻击殖民者。恩克鲁玛主张立刻自治,许诺立刻自治就可以解决殖民政府所带来的所有问题,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带来全新的机会。恩克鲁玛立刻成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城市贫民的偶像,给底层人民带来了希望,是这些没有财产、没有地位的人们的救星;他极端的诉求也得到了小职员、小学教师、工会以及底层政府职员的普遍支持。恩克鲁玛毫不客气地抨击殖民政府,抨击英国政府,1948年,恩克鲁玛发起了群众运动,开始罢课、罢工、抵制,要求英国政府同意立刻自治。黄金海岸竟然也混乱起来了,英国殖民政府大吃一惊。这时候黄金海岸的总督是亚登克拉克,他立刻宣布进入紧急状态,逮捕了恩克鲁玛等领导人,把运动镇压了下去。恩克鲁玛被判处三年徒刑。
但是恩克鲁玛等人的被捕反而增加了他们的政治声望,监狱大学毕业的荣誉,使得被释放的人民大会党领导人更加受底层群众的欢迎。随着英国拟定的1951年2月的大选日期临近,亚登克拉克发现,人民大会党的支持者越来越多了。监狱里面的恩克鲁玛本来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参加选举,但是经过仔细研究法律条文,发现只有某项罪状被判处一年徒刑以上的人才不能参选。虽然恩克鲁玛被判处三年监禁,但是这正好是三项每项一年的刑期加起来的,每一项都没有超过一年时间。这样,恩克鲁玛就可以登记参选,于是在狱中的恩克鲁玛就正式成为大选的候选人。恩克鲁玛参选的消息更加激励了外面的人民大会党支持者,现在谁都知道人民大会党在大选中获胜不会有任何问题了。结果仍然出人意料,公开竞选的38个席位中,人民大会党赢得了34个,黄金海岸联合大会仅赢得了3个,而恩克鲁玛在所参加的阿卡拉选区,赢得了张选票中的张。不过此时恩克鲁玛仍然被关在监狱里面。1951年2月9日凌晨4点,监狱官员通知了恩克鲁玛,他个人以及他的政党,在大选中都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这就给总督出了难题,亚登克拉克需要决定是不是立刻释放恩克鲁玛。亚登克拉克还没有见过恩克鲁玛,但是对恩克鲁玛的事迹了解不少。短短几年时间,恩克鲁玛给这位总督大人造成的麻烦,比其他任何人都多。亚登克拉克坚信这是一个危险分子。不过,毕竟恩克鲁玛是当选议员,也是议会多数党的领袖,英国政府要按照自己的计划与民选政府合作,那么就不能一直关押这个人物。现在民意已经释放了出来,再收回去那是不可能了。如果英国政府继续关押恩克鲁玛,恐怕只会带来混乱,甚至流血。于是,2月12日中午,恩克鲁玛走出了监狱大门,同时被告知,13日上午亚登克拉克将在总督府接见恩克鲁玛。
英国在黄金海岸的总督府在克里斯琴城堡,坐落在首都阿卡拉郊外的海边。整个城堡用从丹麦运来的石头建造的,是为了保护在这里交易的奴隶船只所建造的军事堡垒。恩克鲁玛以后会非常熟悉这里,但是1951年2月13日这一天,是恩克鲁玛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两个互不信任的人之间的会谈时间并不长,不过会谈结束,恩克鲁玛走出这个城堡的时候,黑非洲大地上第一个土著总理就已经诞生了。而恩克鲁玛也在24个小时之内经历了从囚犯到总理的过程。恩克鲁玛后来回忆:“走下城堡台阶的时候,整个事情好像做梦一样的感觉,仿佛我的每一步都踏在云端。我真担心会跌下来,梦醒以后,仍然回到牢房里面。”
就这样,恩克鲁玛这个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一直声称反对帝国主义的斗士,现在成了黑非洲第一个多数人口半自治政府的领导人。这一个消息立刻传遍了非洲大地,甚至传遍了全世界,不知道激励了多少正在争取独立自治的志士们。
关于建立什么样的政府,恩克鲁玛与亚登克拉克两个人的观点分歧很大,不过至少有一点共识:没有两个人的合作,加纳的半自治政府就走不下去。恩克鲁玛最终接受了英国人规定的新宪法。新宪法规定,警察、司法、金融、国防、外交等重要部门仍然由英国的总督和他的官员们掌握,其余内政由恩克鲁玛的政府自己负责;但是总督仍然是实际上的内阁领袖,可以否决任何提案,也可以提出自己的主张。实际上,所谓半自治的恩克鲁玛政府手上并没有多少权力。恩克鲁玛接受这个安排,的确只是权宜之计。1953年,恩克鲁玛开始公开要求更多自治权利,1954年,英国政府同意不再插手黄金海岸的内部事务。
这个时候的恩克鲁玛深受黄金海岸人民的爱戴。在黄金海岸的媒体中,恩克鲁玛已经被宣传成为一个具有超能力的先知,是领导人民走向独立自主道路的摩西,被誉为非洲之星。很多普通人甚至坚信恩克鲁玛有治病的能力,在阿卡拉恩克鲁玛的官邸外面,总是聚集着不少人要拜见恩克鲁玛。有的是来找恩克鲁玛治病,有的家庭不合让恩克鲁玛调解,有的问询工作的建议,有的找恩克鲁玛帮助处理债务,总之,黄金海岸的人们有了难处,就会来找恩克鲁玛。对此,恩克鲁玛从不拒绝,无论多忙,也要找时间接待这些来访者,这些亲民的举措使得恩克鲁玛的声望越来越高。
1954年,恩克鲁玛再次在大选中获胜。这个时候,恩克鲁玛已经不再满足于只能处理内务的半自治状态,积极推动全面独立。英国人一开始答应考虑,按照计划,本来也要最终推动这块殖民地的全面自治。不过这时候黄金海岸内部却出了乱子,问题的核心是钱。黄金海岸的最重要外汇收入来自于可可的出口。殖民政府时期,殖民政府为了防止可可种植业者受到国际市场上波动的价格影响,成立了可可市场委员会(CMB),每年向可可农担保收购价格,同时成为黄金海岸境内唯一的可可收购、销售和出口商。恩克鲁玛的新政府需要钱来进行建设,自然就盯上了这块肥肉。恩克鲁玛从执政伊始,就要求可可市场委员会压低收购价格,把差价用于国家建设。听起来也没多大错。不过可可市场委员会的腐败实在太快了,恩克鲁玛的人民大会党的官员很多都通过可可市场委员会捞了不少好处,而可可市场委员会低效混乱的管理,使得可可市场委员会可以提供的资金越来越少,恩克鲁玛只能一再压低可可的收购价格。
1954年大选后,恩克鲁玛宣布可可收购价格将连续四年维持不变,而所制定的价格仅仅是当时世界市场价格的三分之一,这就激怒了可可的种植业者。黄金海岸的可可种植主要在内陆的亚森特地区,这里出产黄金海岸一半的可可,可可的主要贸易也在这里进行。而亚森特地区,原来属于亚森特王朝,在半个世纪之前才被英国人征服,文化与海岸地区的人口都有一些差异。于是,这些反对者就成立了自己的政党民族解放运动(NLM),宣称要保护亚森特的经济利益,维护亚森特人的文化传统,与腐败的中央政府抗衡,成立民族自治政府。这个政党得到了亚森特酋长们的支持。恩克鲁玛低估了反对者的能量,并没有引起重视,结果双方开始小规模暴力冲突,甚至出现了针对恩克鲁玛的炸弹袭击。混乱局面下,英国政府拒绝确定独立的日期。1956年大选,稳定了政治局面的恩克鲁玛再一次赢得了多数,虽然仅赢得了57%的选票,却取得了104个席位中的72席。英国政府对此表示满意,终于确定了独立的日期:1957年3月6日。恩克鲁玛选择了加纳作为新成立的国家的名称。
这可以说是整个非洲的庆典。庆祝加纳独立的贺电来自全世界,美国的艾森豪威尔、苏联的布尔加宁、印度的尼赫鲁、中国的周恩来,都发来贺电。直接来参加独立庆典的,也有五十多个国家的代表,肯特郡主代表英国女王参加了庆典,聂荣臻元帅带来了中国代表团,甚至连白人政府的南非都派了人来参加典礼,煞是热闹。其中最出风头的来宾要数美国副总统尼克松,一踏上非洲的土地他就忙着四处会见、握手、拍照。庆典中,尼克松被围在一群加纳官员中间,拍着一个黑人的肩膀问:“独立了,自由了,感想如何?”对方回答:“我不知道,我还没自由呢,我来自阿拉巴马。”回答的人,就是马丁·路德·金。加纳的独立,实际上也成了美国黑人人权运动人士的一次难得的大聚会。
典礼持续了六天,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活动,既有体育运动,也有加纳小姐选美,恩克鲁玛在各项活动中保持着旺盛的精力,着实令人佩服。在得知自己需要与肯特郡主一起在舞会上领舞之后,恩克鲁玛现向路易·阿姆斯特朗的夫人讨教,竟然也跳得不错。1957年3月6日午夜,米字旗终于落下,红绿金三色的加纳新国旗缓缓升起。恩克鲁玛在欢呼声中被拥进了场,满脸泪水中宣布,今天,从现在起,新非洲出现了。
独立后的恩克鲁玛立刻活跃在国际舞台上。1957年7月,恩克鲁玛在伦敦出席英联邦会议,引起了轰动。年轻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接见了恩克鲁玛,两个人相谈甚欢,几乎都忘记了时间。随后,伊丽莎白女王又邀请恩克鲁玛到她的行宫巴尔莫勒尔堡,很少有外国元首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呢。回国后,恩克鲁玛把他与伊丽莎白女王的合影大肆印刷,发行全国。
恩克鲁玛的目光自然不仅仅在加纳。按照恩克鲁玛的想法,他有把整个非洲从殖民者手中解放出来的历史使命。1958年,恩克鲁玛就召集了非洲各个国家的政党、工会、学生组织,推行他的非暴力非洲解放运动。来参加会议的有不少都是后来将影响非洲命运的人物,比如坦噶尼喀的尼雷尔、南罗得西亚的恩科莫、北罗得西亚的卡翁达、尼亚萨兰的哈斯汀·班达、比属刚果的卢曼巴、安哥拉的罗贝托等。加纳还吸引了很多寻找机会的年轻人,里面也有不少将会影响历史的人物,比如来自南罗得西亚的教师穆加贝。
刚刚独立的加纳,确实充满了希望。
尼罗河
在英国的众多殖民地里面,到现在仍然有些地方纷争不断,其中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巴勒斯坦。巴勒斯坦曾经被奥斯曼帝国控制了很多年,在奥斯曼帝国崩解之后,这块土地成了英国的托管地。不过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这块土地上不断的恐怖袭击使得英国人非常头疼,而驻扎在这里的10万人军队,也是战后基本上破产的英国政府无力维持的,英国国内要求结束对巴勒斯坦的托管的呼声很高。1947年,英国终于把这个麻烦交给了联合国。虽然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普遍反对,联合国还是决定在这块土地上分别建立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国家。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建国,一直就持续的巴勒斯坦战争就立刻转变成了第一次阿以战争。战争持续到1949年,以色列在周围阿拉伯国家的围堵中生存下来。
埃及作为阿拉伯世界的大国之一,自然也参加了阿以战争。战争中,涌现了一位英雄,名字叫做纳塞尔(GamelAbdelNasser)。纳塞尔从小就积极参加政治运动,在中学期间就开始致力推动埃及的政治改革,很早就成为青年学生的政治领袖。不过纳塞尔很快就放弃了这些政治活动,想上军校,成为军官。1939年纳塞尔从军校毕业,到苏丹(这时候苏丹由埃及和英国共同管辖)服役。此时正好二战爆发,纳塞尔又不安分起来,与萨达特(AnwarSadat)一起暗地接触意大利的军官,试图把英国人赶出埃及,不过计划根本没有执行。纳塞尔要求埃及改革的呼声还是吸引了不少青年军官,在纳塞尔周围,一个团体开始形成。阿以战争结束后,纳塞尔被调往开罗,这给纳塞尔的活动创造了有利条件。1949年,纳塞尔的团体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做自由军官运动。这个秘密组织由纳塞尔自己控制,成员之间互不认识,只有纳塞尔才知道究竟都有谁,成员也不多,大约不到一百个。以自由军官运动的名义,纳塞尔的团体开始散发传单,很多都由纳塞尔亲自执笔,宣传他们要把英国人赶出埃及,并要推翻腐败的法鲁克(Farouk)国王的统治。这时候的纳塞尔,不过才三十出头。
这个时候埃及的统治者是埃及国王法鲁克一世,比纳塞尔还要小两岁。1936年,16岁的法鲁克成为埃及的国王,成为埃及最后一个王朝穆罕默德·阿里王朝的第10任国王。穆罕默德·阿里王朝是在19世纪初期由阿尔巴尼亚籍军官穆罕默德·阿里利用埃及的权力真空创立的。1922年,英国承认了埃及的独立,但是英国在埃及仍然有驻军,并对埃及的政治和经济有很大的影响力。法鲁克可能是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生活奢靡。这种奢侈的生活,与二次大战期间的艰难实在不协调,以至于开罗人送给他外号“开罗之贼”,不少人都在呼吁政治改革。埃及在第一次阿以战争失败,反对法鲁克的声音越来越高。不过对此,法鲁克并不在意。1952年7月,法鲁克接到密,说军队里面有人要搞军事政变,组织军事政变的,就是神秘的自由军官运动。正在亚历山大度假的法鲁克任命了新的首相和战争部长,要他们去镇压政变。法鲁克的将军们定于7月22日晚上,在开罗的军队总部开会。
纳塞尔的自由军官运动的确是在准备政变。纳塞尔曾经尝试过刺杀军官。1952年1月9日,纳塞尔刺杀了军队的高官哈桑·阿梅尔将军,不过按照纳塞尔的说法,他无法接受流血的政治改革,忍受不了妇女儿童的尖叫、哭泣,终于放弃了这个做法。纳塞尔整理了六条主张,包括推翻在埃及的殖民主义、推翻埃及的封建制度、结束资本控制的制度、建立有力的军队、建立社会平等、建立健康的内部生活。自由军官运动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在宣传单中直接宣称,军队将要赢得国家的真正独立。纳塞尔拟定的政变时间是1952年8月。
得知高级军官都会在7月22日开会的消息后,纳塞尔改变了想法: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一下子就可以控制几乎所有的军队高官。7月22日晚,纳塞尔开着自己的黑色奥斯汀汽车,穿上便装,走到各个军营,亲自给自己的亲信下达指令。政变进行得非常顺利,当一群全副武装的叛军出现在将军们的面前时,将军们仅仅进行了象征性的抵抗就投降了。到7月23日凌晨,自由军官运动已经控制了电台、电局、警察局和政府的建筑,还派出了装甲部队控制了通往运河区的道路,防止英国人干涉。23日早上7时,埃及人们才忽然发现换政府了。纳塞尔这个时候并没有自己出面,而是推出了54岁的将军纳吉布(MohammedNeguib),让他作为自由军官运动的代言人。
如何处理法鲁克也成了问题。很多人都想把这个生活奢靡的国王杀掉,不过纳塞尔和纳吉布决定流放法鲁克。纳塞尔认为,现在需要迅速的摆脱法鲁克,使其无法死灰复燃,如果走审判的程序,恐怕日久生变。7月26日,法鲁克在亚历山大的行宫就被军队包围,法鲁克一世发表了退位的声明,流亡欧洲,带走了66卡车的金银财宝。1952年的军事政变还是有很大的历史意义的。这次政变不仅仅结束了140年的土耳其王朝的统治,更是2400多年来,埃及人第一次成为自己的统治者。在此之前最后一个埃及本土的统治者,是早在公元前343年第30王朝的法老奈科坦布尼二世(NectaneboII)。
自由军官运动把法鲁克的儿子推上了埃及王位,成为法雅德二世(FuadII)。这个时候,自由军官运动究竟有谁,仍然是一个谜,除了纳吉布出面,其他人都隐藏在幕后。控制了政权的自由军官们开始废除所有的奥斯曼帝国的封建称号,开始进行温和的土地改革,从权贵手中收回了不少土地,这些都得到埃及人民的普遍支持。自由军官们宣称将要举行议会选举,自己只起到一个监督政府的作用,并不打算自己来控制政府。不过六个月后,自由军官们改名成了革命军事委员会(RCC),开始亲自控制政府,并开始不遗余力打击一切反对派。1953年6月,革命军事委员会废除了封建王朝,成立了埃及共和国,纳吉布成为第一任总统。纳塞尔也终于走向了前台,他成立了以革命军事委员会为基础的政党解放运动,自己担任总书记。
推翻封建王朝只是纳塞尔的目标之一,另一个重要目标,就是赶走运河区和苏丹的英国人。从1899年开始,苏丹就由英国和埃及共同管理,实际上,埃及根本说不上话。埃及人一直在呼吁国家统一,恢复对苏丹的统治。在19世纪的大部分时间内,苏丹都是在穆罕默德·阿里王朝的控制之下的,甚至苏丹的首都,位于青白尼罗河交汇之处的喀土穆,最早也是埃及的一个军事据点。从经济上来讲,埃及的经济严重依赖尼罗河,控制尼罗河全流域,在战略上对埃及非常重要。在1951年,不顾英国人反对,法鲁克国王就宣布自己是苏丹的国王,这是法鲁克难得几件得到埃及人民拥护的决策之一。
苏丹这个时候也开始了民族自治运动,使得英国人倾向于由苏丹人自己决定其政治前途。掌握政权后,纳塞尔也倾向于由苏丹人自己选择。当然,纳塞尔坚信苏丹人与埃及人历史上的紧密联系,会使得苏丹人选择埃及:纳吉布的母亲就是苏丹人。纳吉布认为结束英国人在苏丹的统治,需要埃及放弃对苏丹的统治权。按照1899年的约定,苏丹是由英国通过埃及进行管理的。在理论上,埃及放弃统治权,就会使得英国人在苏丹的统治非法。1954年,埃及政府与英国政府达成协议,苏丹将在1956年1月1日独立。英国人这一次不再要求土著人在政府准备好之后才独立了,苏丹的独立和英国的中东政策是一体的。
苏丹的麻烦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英国人对于苏丹的统治,是把苏丹分成了两个部分,有两个独立的殖民政府,一个是管理相对先进的北方,一个是负责偏远落后的南方。英国人这么分而治之也有其道理,北苏丹与南苏丹的确相差很多。北苏丹气候干旱、炎热,很多地区都是沙漠,居住的大部分是讲阿拉伯语的穆斯林,占了整个国家四分之三的人口。南部却郁郁葱葱,土地肥沃,降雨量很高,居住的主要是黑人部落,讲多种语言,大部分信仰原始宗教,不过基督教在这里的传播势头也不错。南北苏丹之间在历史上也有很多冲突。在19世纪,北苏丹人把南苏丹当成了资源产地,大肆在这里掠夺象牙、奴隶,使得南苏丹人对于北苏丹人往往充满了仇恨,北苏丹人也一直看不起南苏丹人,直接把南苏丹人称作奴隶。
英国人在1946年开始融合这两个部分,希望能够消除南北苏丹之间的隔阂,形成南北苏丹之间的合作。但是双方合作的基础非常薄弱。南苏丹人对于北苏丹人复杂、丰富的政治经验非常恐惧,担心北苏丹人会完全控制南苏丹。而且南苏丹自己也没有准备好。一直到1953年,南苏丹人里面没有形成任何一个政党,也没有任何人试图联合各个部落,这样就根本没有政治势力能够代表南苏丹。当1953年,埃及与英国开始谈判苏丹独立事宜的时候,代表苏丹的都是北苏丹人。苏丹计划1956年独立,得到了北苏丹人的欢呼,对于南苏丹人,却不是什么好消息。1955年,南北苏丹内战爆发,埃及人与苏丹统一的愿望,彻底落空。
纳塞尔的另外一个愿望是让英国人从运河区撤军。这个愿望看起来要比苏丹自治更难。苏伊士运河全长192公里,在1869年建成,连接地中海和红海,打通了欧洲通往亚洲的通道,避免船只绕行整个非洲,战略意义非常重大。苏伊士运河建成后,就一直由法、埃双方控股的苏伊士运河公司来经营,1875年,埃及把股份卖给了英国。1888年,运河地区成为英国控制下的中立区,实际上,1882年埃及内战期间,英国就已经派兵进入了运河区。按照1936年盎格鲁埃及条约,英国仍然保持对运河区的控制。到1950年代,苏伊士运河每年为英国输送的油品就达到2000万吨,超过了英国燃油消耗的一半。
英国在运河区拥有英军海外最大的军事基地之一。这里是连接亚非欧三大洲的咽喉要道,控制着波斯湾的原油运输,是连接在全球飘扬的米字旗的枢纽,更是大英帝国仍然辉煌的象征,无论政治意义、经济意义,还是军事意义都非同小可。英军在这里的经营也很不错,整个军事基地分布在苏伊士运河两岸,占了运河三分之二的长度,面积达到9000平方英里,驻扎着8万英军。但是对于埃及这样一个有着光荣历史的古国,承认英军在自己领土的存在并拥有部分地区的治权是一个极大的耻辱。运河区里面有三个城市,居住着100万埃及人,都要接受英国的管辖。另外按照1936年的约定,英军在这里的驻军不应该超过一万人,现在英军的规模早就超出不少倍了。所以很多埃及人就把英军的存在视为民族耻辱,针对运河区的恐怖袭击也一直没有中断,英国军队和平民都成为了被攻击的目标,而无论是法鲁克的封建王朝,还是纳吉克的军人政府,都在暗地里支持对运河区的骚扰。这也使得英国人不得不重新评价这个基地存在的必要性。基地本来只需要3万人来进行运作,但是却需要另外5万军队来维持秩序,实在令人头疼;另一方面,埃及的反英浪潮,会对阿拉伯世界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进而影响英国的全球战略。
权衡利弊之下,1954年10月,英国终于同意撤军。按照埃及与英国签署的协定,1956年6月18日之前,英国将完成撤军,同时埃及同意英国在这个基地保留非军事技术人员来维护基地,为路过的英军提供给养维护,为期7年。纳塞尔甚至还同意在发生全球规模的紧急事态的时候,允许英军返回基地。这又是埃及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意味着1882年以来,埃及领土上首次没有了外国驻军,更是在将近2500年的历史上,埃及人首次实现完全的独立。
1954年底的时候,纳塞尔已经完全控制了埃及的军队,也已经把纳吉布完全架空,控制了政府。接连不断的好消息,使得纳塞尔的个人声望也越来越高。不过纳塞尔对于反对者也毫不手软,到1955年,被纳塞尔扣押的政治犯已经超过3000人。仍然年轻的纳塞尔对于埃及有很高的期许,希望尽快实现埃及的工业化、现代化,把埃及建设成为地区强权。为了治理几乎年年泛滥的尼罗河,纳塞尔提出了建设阿斯旺大坝的计划,希望能够创造出上百万英亩的耕地,为埃及的农业提供稳定的水源,当然还有发电。计划提出的时候,英、美都表示支持。
不过在埃及,纳塞尔的反对者仍有不少。英军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撤军的协议,成为了一些人反对纳塞尔的借口,再加上埃及实际上丧失了对苏丹的主权,使得激进分子连纳塞尔也容纳不下。1954年10月,埃及国内开始有骚乱,甚至发生针对纳塞尔的刺杀。埃及国内的紧张局势,使得纳塞尔相信只有埃及成为阿拉伯世界的领头人,才能够维持埃及的独立,以及自己的政权。这样,纳塞尔就需要成为反抗英国人的带头人。在中东地区,英国与伊拉克和约旦的关系还很紧密,在纳塞尔眼里,英国人有可能在中东东部形成一个以伊拉克、约旦为中心的亲英集团,这就成了纳塞尔成为阿拉伯世界领袖的障碍。作为非洲大陆和阿拉伯世界里面第一个彻底摆脱外国势力的领袖,纳塞尔实际上很自然地把自己视为阿拉伯联合运动的领袖,视自己为非洲解放运动的带头人。很自然,纳塞尔就把整个大陆,整个阿拉伯地区的解放视为己任。开罗的广播电台中,有多号召阿拉伯世界摆脱外国人的枷锁,反抗帝国主义的宣传。这些就与英国在中东的利益发生了直接冲突。
当英国提议埃及加入西方主导的抵制苏联在中东地区影响的防卫协议的时候,纳塞尔拒绝了这个请求,反而提议由阿拉伯国家来维持中东地区,不同意有外国势力介入,并竭力破坏英国的这个协议。在外交方面,纳塞尔也开始推行不结盟的主张,试图摆脱东西方冷战的影响,保持中立。不过这些在英美看来,更像是反西方的亲苏行为。在这样的背景下,英国开始减少对埃及的支援。埃及和英、美的关系开始变化。
1955年3月,以色列突然向埃及驻扎在加沙地区的三个军营发动袭击,炸掉了埃及军队的指挥部。纳塞尔立刻就把这个事件看成是西方国家试图推翻自己政府的行动。而纳塞尔很清楚,自己缺乏装备和训练的军队是无法与英美支持的以色列相抗衡的。于是,纳塞尔开始寻找一切可以帮助自己的力量。向西方寻求援助被拒绝之后,社会主义阵营自然就是最方便的选择。1955年9月,捷克斯洛伐克与埃及签署了军火协议,提供包括坦克、火炮、战斗机、轰炸机、运输机等重装备以及军事培训人员,保加利亚随后也向埃及出售了几艘军舰、潜艇。这个协议立刻在西方引起了轰动,英国指责纳塞尔把苏联人请进家门口。虽然纳塞尔声称刚刚摆脱了外国人的埃及不会倾向于任何一方,但是仍然消除不了西方的怀疑,英国首相索性把纳塞尔比作墨索里尼。1956年3月,约旦国王哈桑忽然解除了约旦军队总司令、英国人约翰·格拉布(JohnGlubb)的职务,英国人怀疑是纳塞尔在捣鬼。1956年5月,埃及与新中国建交,激怒了美国国务卿、台湾的坚定支持者杜勒斯,在7月断然撤回了对阿斯旺大坝的金融支持,英国人也立刻采取了相关行动。
纳塞尔对此的反应再次震惊了世界。1956年7月26日,纳塞尔在纪念法鲁克下台四周年的集会中宣布把1866年成立的负责苏伊士运河运行的苏伊士运河公司国有化。按照合同,这家公司拥有对苏伊士运河的99年运行权,可以合法运营到1968年。现在,纳塞尔宣布,这家公司国有化,这家公司的盈利,将被用于建设阿斯旺大坝。与此同时,埃及军方迅速控制了运河区。
虽然纳塞尔同时宣布会对这家公司的外国股东进行补偿,但是英国已经不能再容忍纳塞尔的所作所为了。英国立刻要求军方准备武装夺取运河的计划。同时法国也公开谴责纳塞尔支持阿尔及利亚的民族主义运动,把纳塞尔描述成了希特勒。美国人这个时候却不支持英法的激进立场,提出只有在运河航运受阻的时候才能使用武力。现在,埃及控制下的运河通行无阻,通行效率还提高了一些,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进行军事干涉。当然,美国人喜欢的是国际共同管理运河,纳塞尔虽然对此表示异议,但还是开启了谈判。
不过英、法可等不及了,拉上以色列一起军事行动。自从以色列建国之后,经过苏伊士运河的以色列船只,以及往返以色列的外国船只,经常被扣押,使得以色列几乎无法使用这条便利的水道,早就希望染指运河。现在英法要动手,以色列自然不甘落后。1956年10月26日,以色列的军队穿过西奈半岛,向苏伊士运河进军,沙龙在战争中崭露头角。与此同时,英、法以此为借口,要求埃及和以色列都撤军,并要埃及撤出运河西面,并指出埃及没有能力维持运河的安全,需要重新回到英、法共管的局面。纳塞尔拒绝后,英、法自己也动手了,从塞浦路斯和马耳他基地以及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飞机轰炸了埃及的空军基地,摧毁了纳塞尔的空军。同时,英、法空降部队控制了运河区的塞得港口,向开罗散发传单,呼吁埃及人民推翻纳塞尔。纳塞尔也毫不示弱,下令阻塞运河河道,炸沉了在运河内的全部47艘船,阻塞运河的航运,完全中断了欧洲的油品供应,导致欧洲燃油供应灾难。
但是美国人非常不喜欢在这个时间出事情。1956年,在欧洲,匈牙利正爆发革命,美国人担心在埃及的行动很可能会导致华沙条约国家的集体行动,导致战争扩大化。于是,艾森豪威尔要求英、法和以色列停火,并在联合国推动议案要求各方撤军,苏联威胁要直接用导弹干涉,阿拉伯世界反应激烈,沙特阿拉伯宣布与英国断交,并提出燃油禁运。联合国通过了1001号决议,要建立联合国紧急部队,提出提案的加拿大人皮尔森竟然因此获得1957年诺贝尔和平奖。这个联合国紧急部队也成为日后联合国维和部队的雏形;葡萄牙和冰岛建议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开除英国和法国。美国人干涉的决心最大,甚至提出如果英国不撤军,有可能抛售美国储备的英镑,并出售美国持有的英国国债,同时也不为英、法补上沙特阿拉伯燃油禁运而导致的英、法燃油缺口。在英联邦内部,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也带头反对。这些国际反应超出了英国政府的意料之外,英国人坚持不住了,军队登陆之后不到48个小时,英国政府就宣布单方面停止军事行动,连法国和以色列都没有提前通知,大大惹恼了法国人。随后,英国首相辞职。1956年12月底,英、法军队撤出,由联合国和丹麦的军队接管,以色列也在1957年3月撤出了西奈半岛。就这样,军事上已经输得一塌糊涂的纳塞尔取得了政治上的最终胜利。
苏伊士危机使得纳塞尔的声望更加高涨。现在,纳塞尔已经被描述成了反抗西方、反抗帝国主义的的现代萨拉丁,纳塞尔的画像,出现在埃及、中东、非洲的各个角落。苏伊士危机也同样使得纳塞尔可以清理埃及的经济,把外国势力赶出埃及,受影响的英、法企业多达几万家。纳塞尔政府颁布的新法律要求埃及的公司必须是埃及人所有,埃及人的股权要占到大多数,并且要由埃及人进行管理。1958年,埃及与苏联签署协议,由苏联协助进行阿斯旺大坝的建设。这时候,纳塞尔已经成了阿拉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领袖人物。
对于英国人来讲,苏伊士危机彻底敲响了大英帝国的丧钟。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没有美国人的支持,英国人已经毫无威慑力。其在阿拉伯的影响力和维持非洲殖民地的愿望,自此以后都大打折扣,大英帝国的溃败,正式开始。
不过法国人有另外的想法,仍然要为维护自己在非洲的领地而奋斗。
日落之地
和英国人不同,法国人可不打算放弃自己的殖民地。法国人对自己经营的殖民地是很有信心的,其中最放心的一个,就是阿尔及利亚。阿尔及利亚位于非洲西北部,这个地区在阿拉伯语中有一个专用名字,叫做日落之地。阿尔及利亚北部的三个省里面已经有大量的欧洲人口居住,法国人根本就当那里是法国的一部分。这些地方的政治地位,也和法国境内的省的地位相当。阿尔及利亚的各个城镇,也有浓郁的法国特色,首都阿尔及尔在地中海边山坡上的别墅,像极了法国田园。实际上,阿尔及尔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欧洲人。
当然阿尔及利亚的主要人口不是欧洲人。控制阿尔及利亚政府的,是这些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侨民,他们控制了这里的政治、商业、农业,而这里的大多数人口是穆斯林,他们的地位就差多了。侨民和土著人口之间的差距非常大。大多数的穆斯林人口贫穷、没有文化、没有工作,被看成是劣等民族,整体上受到歧视。不过土著人口增长很快。在城市,大量的土著人口涌入,在城市边缘废弃的土地上聚集起来,居住在简易房里,生活条件艰难。比如在阿尔及尔的某处地方,一平方公里的面积里就居住了8万穆斯林,形成了城中之城。他们的工作机会非常少,使得一些人跑到法国去找工作机会,主要从事简单体力劳动。
这样的环境自然要催生反抗。不过穆斯林也不是完全没有政治地位,在巴黎的议会中,阿尔及利亚的800万穆斯林人口拥有15个席位。但只有一百万人口的侨民也有15个席位,并且侨民总能够在议会中找到其他政党的合来支持自己的提案,保护自己的权利,而阿尔及利亚的穆斯林,寻找盟友就困难多了。战后的法国充满了麻烦,国内的罢工不断,通货膨胀很难控制,印度支那没完没了的战争也让人提不起精神。在这样的背景下,阿尔及利亚的穆斯林代表寻求的阿尔及利亚改革,自然得不到什么人支持。
阿尔及利亚的地方政府里面,穆斯林的比例也很低。地方选举已经进行了很久,但是这些选举大都是经过控制的,确保法国统治者喜欢的人物当选。阿尔及利亚政府的高级管理人员里面几乎全是法国人,在800多个高级管理位置中,穆斯林仅占了8个位置,而治理乡村400万穆斯林人口的,仅仅是250名法国人。这样,穆斯林改革派中的温和派的声音,基本上没有机会表达,就算表达出来了,也没有人有耐心去听。这就给了激进派机会。
1947年,阿尔及利亚就出现了激进的革命团体,号召进行武装斗争,创始人之一是本贝拉(AhmedbenBella),法国军队里面的退伍军官,这时候才29岁。本贝拉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由于作战勇敢获得过法国军方的嘉奖。1949年,本贝拉组织袭击了一家邮局,抢到了300万法郎。不过这个组织随即就被法国警方破获,本贝拉被捕,判处八年监禁。1952年,本贝拉用藏在面包里面的刀片割断牢房的铁条逃了出来,跑到开罗,寻求纳塞尔的庇护。
到1954年,激进派的武装力量又成了气候,形成了新的武装组织,叫做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有9位领导人,6个在阿尔及利亚,3个在埃及开罗,争取纳塞尔的支持以获取武器,其中就包括本贝拉。在法国人的鼻子底下,收集武器的工作并不容易,而纳塞尔虽然在开罗的电台里面许诺了很多,但是并没有提供什么实质的帮助。结果激进派们仅仅得到了400多只枪,大部分还是运动器材。尽管如此,暴动还是要搞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计划很庞大,针对的目标很多,什么政府部门、法国军事人员、侨民的房产,以及穆斯林的“叛徒”等,都是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计划要袭击的目标。不过激进者们还不够激进,有严格的指令要求不能有白人平民的生命安全受到影响。暴动定在了1954年11月1日。
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这次组织,在保密方面做得不错,暴动一直到行动的时候都没有暴露。实际上,一直到行动结束,也没有暴露出这些袭击是一个激进的武装组织所进行的一系列活动。这些袭击进行得实在太差了,根本就没有任何主要建筑受到任何损害,以至于当法国军警聚在一起商讨这些事件的时候,竟然没有把他们联系起来,认为仅仅都是孤立的事件而已。不过有暴力反抗本身已经使得法国人吃惊了,军警立刻行动起来。很快,有几百名穆斯林被捕,包括大量温和派的、对这次暴动完全无知的异见者。法国也增派了部队,在周围的山区开始围剿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两周内,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刚刚建立起来的网络就彻底瓦解。随着圣诞节临近,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不过到1955年春天,残存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又开始活动了。这次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目标对准了容易侵犯的人物,也就是协助法国政府的穆斯林官员。很短的时间内,几百名各个级别的穆斯林官员被虐待、残害,甚至被杀害。这自然引起了法国政府的重视,把在阿尔及利亚的军队数量增加到了10万人。法国军警对平民也毫不手软,无论是否和反抗人员有关联,被抓的平民很多都遭到酷刑,成千上万的平民被送往集中营。
1955年8月,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终于放弃了不袭击白人平民的策略。在一个规模不大的矿业小镇,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人员挨家挨户进行屠杀,包括妇女和儿童。事件中,杀死了71名白人。这当然激起了法国的强烈镇压。现在,法国军警已经开始随意杀害穆斯林,法国侨民也组织起了自己的武装团队,也开始随意向穆斯林开刀。按照法国的官方数字,混乱中有1273名“游击队员”被杀。而按照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提供的有详细姓名地址的名单,死亡人数高达人。法国军警的暴虐使得很多中间派、温和派加入了激进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斗争中,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队伍逐渐壮大。现在,温和派和中间派几乎都没有了市场,大多数穆斯林都成了激进派,成了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支持者,至少是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同情者。连那些曾经在法国人的政府里面工作的高级官员,都有一些倒向了激进派一边。整个阿尔及利亚,陷入了混乱,阿尔及利亚战争正式开始。
这时候,法国人不仅仅在阿尔及利亚遇到了麻烦,在旁边的摩洛哥、突尼斯,民族主义运动也开始崛起。法国人在摩洛哥的统治是在1912年开始的,按照当时的协议,法国人负责外部事务,内部事务仍然是摩洛哥王室责任,不过需要由法国人进行所谓的技术支持。当然,法国人的支持遍及各级政府,实际上控制了整个摩洛哥。但是在这样的政治框架下,在摩洛哥的欧洲侨民就没有什么政治权利了。看着邻居阿尔及利亚的侨民可以参政,居住在摩洛哥的侨民自然不甘落后,一直有这方面的呼吁。但是这里的主要人口可不是这些侨民,而是当地的穆斯林人口。二战后,摩洛哥的民族主义被唤醒,要求完全独立的呼声越来越高,而这些呼声的后台,竟然是法国人扶持的傀儡政权的领袖、摩洛哥国王穆罕默德五世。
穆罕默德五世是被法国人扶持上台的,当年法国人选定这个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认为穆罕默德年轻,政治上具有可塑性。1927年,17岁的穆罕默德登上王位,继续在法国接受教育,法国人很期待能够培养出一个亲法的统治者。但是穆罕默德五世却被塑造成了一个认真勤劳的实干家,宗教上更加偏向伊斯兰,也倾向支持民族主义运动。特别是经过与罗斯福的见面,确认大西洋宪章也同样适用于非洲国家之后,穆罕默德坚定了自己争取国家独立的立场。1947年,穆罕默德发表讲话,公开支持摩洛哥境内的民族主义浪潮,正式走向了法国人的对立面。随即,穆罕默德开始拒绝在法国殖民政府的文件上签字,使得摩洛哥的管理陷入停顿。
法国人终于忍受不了穆罕默德五世了。法国人怂恿反对摩洛哥王室的巴巴里人酋长在摩洛哥首都组织大规模的游行,向穆罕默德施压。以此为借口,法国政府在1953年8月20日废黜了穆罕默德五世,把他流放到了马达加斯加,另立了穆罕默德一个从来不问政事的叔叔作为新的国王。不过这却激怒了摩洛哥境内的民族主义者,无论城市农村,中产还是贫民,摩洛哥人民都团结到了一起,要求默罕默德回来。这时候的反抗就不再是和平的了,暴乱遍及摩洛哥各处,甚至出现了叫做解放军这类名字的军事武装。
阿尔及利亚的另一个邻居突尼斯也很热闹。法国占领突尼斯是从1881年开始的,这时也同样遇到了两方面的压力,一方面是在突尼斯的25万欧洲侨民要求政治权利,另一方面是占人口大多数的穆斯林土著人口要求独立。不过在突尼斯的独立运动中,突尼斯王室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独立运动的领导人,是出身中产阶级的律师包格巴(HabibBourguiba)。
包格巴生于1903年,在法国接受教育,娶了法国老婆,却投身独立运动。包格巴在1934年建立了自己的政党,随即被捕,流放到了撒哈拉。流放结束后,包格巴到了巴黎,开始鼓吹在突尼斯推翻王权建立宪政,并让当地人参政,不久再次被捕。二战结束后,法国人重新控制了突尼斯,包格巴则跑到开罗,向阿拉伯世界寻找支持,发现响应者寥寥。1949年,包格巴回到突尼斯,再次呼吁法国人改革。1950年,法国政府同意考虑突尼斯的内部自治,不过这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在突尼斯的侨民的要求,包格巴对此并不满意。不久,包格巴再次被捕,但是突尼斯内部的暴力反抗已经开始了。这样,到1950年代中期,法国在北非的三个殖民地都已经闹了起来,法国人应接不暇。
法国在北非的三个殖民地同时遇到了麻烦,就需要法国人权衡一下,抓住重点解决问题了。法国政府决定放弃相对不重要的突尼斯和摩洛哥,集中精力保住阿尔及利亚。法国人在阿尔及利亚经营很久,阿尔及利亚也已经发现油田,经过二战后将近10年的准备,很快就可以产油了。这样的地方,法国人实在舍不得放弃。1955年6月,包格巴被释放返回突尼斯,受到了突尼斯人的夹道欢迎。两天以后,包格巴与法国政府就达成自治协议,实现突尼斯内部事务自治。1955年11月,穆罕默德五世返回摩洛哥,重新登上王位,同样受到群众的欢呼。1956年3月,突尼斯和摩洛哥同时独立。而在阿尔及利亚,法国却增派了兵力,1956年,法国在阿尔及利亚的兵力达到50万。
二战结束之后不久的法国实在没有多少底气来维持这样规模的军事行动。为了保证足够的兵源,法国政府把服兵役的时间延长到30个月,征集了预备役,政府也开始按照战时状态运作,法国在阿尔及利亚几乎开始了全面战争。法国政府也尝试与阿尔及利亚的反对派谈判。1956年10月,本贝拉到摩洛哥接受一船军火,然后飞往突尼斯参加与法国政府的谈判。按照计划,本贝拉应该搭乘穆罕默德五世的私人飞机,但到最后一刻,却被告知飞机上没有位置了,改乘摩洛哥空军的飞机。这样,在飞机上,本贝拉就不再受到穆罕默德五世的保护。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阿尔及尔的法国将军们决定迫降本贝拉的飞机,本贝拉随即被扣押,开始了长达5年的监禁生涯,没有进行公开审判。本贝拉的被捕激怒了穆罕默德五世和包格巴,这两个国家放弃了居间协调的努力,开始全力支持阿尔及利亚的反政府武装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与此同时,阿尔及利亚内部残存的穆斯林中间派彻底导向了激进派,阿尔及利亚的问题除了独立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1957年,战争开始从乡村转向城市,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爆炸袭击了一些城市里的咖啡馆、酒吧,引起侨民的反弹,开始袭击穆斯林社区。军方借此机会全面接管阿尔及利亚的治安工作,进行军事管制。军队的效率自然比警察高了很多,法国军方迅速开始控制城市,学着纳粹德国实行的那一套,把城市分成了区区块块,穆斯林社区被铁丝网围了起来,也装上了探照灯,日夜有军队和便衣巡逻。这样,法国军方彻底压制住了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在城市的活动。在乡村,针对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镇压也非常有效,残余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成员只能逃进深山里面,很多人跑到突尼斯避难。与此同时,法国军方开始大规模的逮捕,被抓的人大部分受到虐待,十几年前德国纳粹对付法国人的那一套,几乎被照搬了过来。连一些法国人都看不下去了,阿尔及尔的警察总监14年前曾经受到过德国盖世太保的虐待,认为一些被关押的人也受到了和他当年一样的虐待,愤而辞职。按照这位官员的估计,军方控制的人员里面,人间蒸发掉的至少有3000人。
到1958年初,军方基本上完全控制住了局面。城市里面,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乡下,也基本上听不到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声音;边界上,法国军方架起了电网,防止躲藏在摩洛哥和突尼斯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分子回流。阿尔及利亚战争,看起来已经以法国胜利而告终。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活动自然进入了低谷。现在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总部搬到了突尼斯,得到了包格巴的大力支持,提供场地、经费、武器装备。但是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却很难通过法国军方在边界设置的封锁线。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一直在试图突破这条封锁线,但是代价却是几千人失去生命。不过渐渐的,法国军方这些残暴手段被揭露出来,在法国引起了强烈反弹,同时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怀疑用这样的方式维持对阿尔及利亚的统治究竟意义何在。
法国自己终于坚持不住了。法国军方在阿尔及利亚的所作所为,遭到了法国民众的反对,遭到了国际社会的谴责,各种运动连续不断,最终,阿尔及利亚的事态导致法国内部分裂。1957年5月,法国莫勒政府下台,中央政府有23天没有运转。到了10月和11月,又有长达35天无政府状态。随后,政府又在1958年4月份垮台,法国再次进入无政府状态。法国政局如此不稳,严重影响了法国的国际地位,民众对于政客们已经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军方并没有受到法国政府混乱的政治的影响,仍然坚持在阿尔及利亚的存在。法国军方最近实在很丢脸,二战时候的表现就不多说了,二战后,在印度支那的溃败,在苏伊士运河的撤退,更让军方抬不起头来。现在,法军再也输不起这场阿尔及利亚战争了,决心不让政客们把自己的胜利果实出卖掉。对这些法国军人来讲,维持阿尔及利亚的战争,已经上升到维护西方的价值观的高度,现在,法军具有阻挡西方溃败的历史使命。法军坚持需要打击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在摩洛哥和突尼斯的基地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当然,政客们是不会允许军方这么做的。
1958年5月,法国仍然没有政府,呼声最高的总理人选佛蓝宁(PierrePflimlin)宣布愿意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谈判来解决阿尔及利亚问题。这个提议立刻遭到法国军方的强烈反对。5月9日,法军在阿尔及利亚的总司令萨兰(RaoulSalan)直接宣布军方不彻底镇压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就不会停止战斗,开始提到军方介入政治的可能。同一天,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宣布处决俘获的三个法军士兵,正好给了法军以及阿尔及利亚的侨民以借口,准备在5月13日进行大规模抗议。5月10日,法国在阿尔及利亚的总督回巴黎述职,5月13日,阿尔及利亚军方与侨民一起成立安全委员会,全面接管了阿尔及利亚的事务。5月14日,法国议会匆忙把佛蓝宁推上总理的位置,一上台,佛蓝宁就宣布封锁阿尔及利亚,而阿尔及利亚军方开始呼唤戴高乐重新掌握政府。5月15日,萨兰发表讲话,结束的时候,高呼法兰西万岁、阿尔及利亚万岁,停顿了一阵子之后,高呼,戴高乐万岁!这个呼吁,得到了阿尔及利亚的侨民、军方,以及法国本土的广泛支持。
戴高乐这个时候已经赋闲12年,一边写自己的回忆录,一边享受着自己的退休生活。不过这个67岁的老人显然做好了关键时刻再一次拯救法国的准备,5月15日,戴高乐宣布接受民众的呼唤。6月1日,经过两周的紧密谈判之后,戴高乐出任全权总理,授权在六个月内起草新的宪法,这也就宣布了法兰西第四共和国正式倒台。
在阿尔及利亚,军方和侨民都竞相庆祝这个消息。这些人相信,戴高乐将军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法国军方的立场,把阿尔及利亚战争进行到底。戴高乐也没有让他的支持者失望。6月4日,戴高乐抵达阿尔及尔,在公众集会中,高举着他标志性的V字标志,宣布:“我理解你们!”
末日帝国
法国在北非焦头烂额地应付阿尔及利亚战争,不得不让突尼斯和摩洛哥独立。但是,对于其他法国在非洲的殖民地,法国人仍然是信心满满。法国在非洲大陆其他地方的殖民地,大多数属于两个联邦,法属西非和法属赤道非洲。法属西非成立于1895年,最初包括塞内加尔、法属苏丹(现马里)、法属几内亚(现几内亚)和科特迪瓦,由居住在塞内加尔的总督管理。塞内加尔是法国在非洲大陆上最古老的殖民地,早在1677年就成了法国人的奴隶贸易中心。慢慢的,又有其他的法属非洲的殖民地加入法属西非联邦。1904年达荷美(现贝宁)加入,1920年毛里塔尼亚加入,1921年上沃尔特(现布基纳法索)从法属苏丹中分裂成为单独的殖民地,1934年至1937年法属多哥并入了达荷美,尼日尔从1904年开始就属于法属西非与法国殖民军队共管。整个法属西非的面积将近470万平方公里,从非洲大陆最西端一直延伸到撒哈拉沙漠深处,绝大多数的面积都属于沙漠或者半沙漠的内陆地区,特别是在毛里塔尼亚、法属苏丹和尼日尔。联邦在19世纪末期成立的时候,总共大约有1000万人口,到1958年,人口达到了2500万。
法属赤道非洲是一个类似于法属西非的联邦,成立于1910年,包括加蓬、中刚果(现刚果共和国,即刚果(布))、乌班吉沙里(现中非共和国),以及乍得四个殖民地,首府位于刚果河畔的布拉柴维尔。整个法属赤道非洲包括法国在非洲中部的领地,从刚果河一直向北延伸到撒哈拉沙漠。此外,在二战之后,法国还托管着多哥和喀麦隆这两个原来的德国殖民地。
法国人在这些殖民地采取的政策与在北非采取的政策不同。在这些地方,法国人精心培育出来了土著的精英阶层。这些人接受法国的教育,完全接受法国的文化,把非洲原有的传统、宗法、习俗统统抛弃,并以此为荣。这些精英普遍对法国政府忠心耿耿,安心接受法国的统治,并以自己是法国这个世界强权的一分子而自豪骄傲。政治斗争当然也存在,不过当英国殖民地的土著反抗者在考虑民族独立的时候,法国殖民地的精英们想到的,是如何为土著人争取与本土的法国人同等的政治权利。在这些殖民地,这些土著精英的政治深受法国本土政治风潮的影响,虽然各种思潮的人物都有,但是却极少有人想过要独立。
土著精英里面最著名的有两个人,来自塞内加尔的桑戈尔(LeopoldSedarSenghor)和来自科特迪瓦的伍弗耶布尼(FelixHouphout-Boigny)。桑戈尔生于1906年,出生于商人家庭,中学期间成绩优秀,随即获得留法奖学金。在法国,桑戈尔完成了彻底法国化的过程,在巴黎大学毕业后,桑戈尔得到了图尔大学的教师职位。1939年桑戈尔服兵役参加法军,赶上了二战爆发,结果第二年就成了德军战俘。本来德国人打算枪毙桑戈尔以及其他殖民地士兵,但是在刑场上,这些黑人士兵竟然齐声高呼法兰西万岁,使得德国人改了主意,一个法国官员说服了德国人,这种屠杀黑人的种族歧视行为会给德国的形象抹黑,桑戈尔这才保住性命。1942年,桑戈尔被释放,在巴黎大学教书。二战结束后,桑戈尔成为代表塞内加尔和毛里塔尼亚选区的议员进入法国国会,协助起草了法兰西第四共和国的宪法。1958年戴高乐政府起草第五共和国宪法的时候,桑戈尔也是起草小组的成员之一。除了在政治上的成功,桑戈尔还是一名著名的诗人,有大量的文学作品,对20世纪的法语文学有重要贡献。
当民族主义的风潮吹到非洲大陆的时候,桑戈尔对此并不以为然,表现出了对法国政府的忠诚。他批判恩克鲁玛的观点过于激进,劝过突尼斯保持与法国的紧密联系,给向阿尔及利亚增兵的决议投了赞成票,甚至支持塞内加尔出兵协助镇压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桑戈尔并不愿意离开法国的势力范围,甚至愿意留在法兰西共和国的体制内,这是一个反对独立的人。对于非洲的前途,桑戈尔有自己的想法。桑戈尔认为一个个弱小的政治实体独立的话,实际上在政治和经济上都无法得到完全的独立,本身就是一种虚假的独立。桑戈尔的设想中,要建立多个国家的联合体,互相取长补短,与欧洲的强权合作。非洲需要欧洲的资源来对抗贫穷、疾病,而摆脱贫穷和疾病,才是非洲真正所需要的,远比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的政治独立要划算得多。
伍弗耶布尼对于非洲的前途有另外的看法。当然,伍弗耶布尼与桑戈尔一样,都不反对法国政府的统治,所不同的是具体的方法而已。伍弗耶布尼于1905年出生在科特迪瓦的一个土著酋长家庭(另一说生于1898年)。1910年的时候,伍弗耶布尼就继承了酋长的位置。伍弗耶布尼随后到城市接受中学教育,并改信基督教,1925年取得医生助理资格。工作后的伍弗耶布尼进行过维护土著工人的活动,是工会运动的积极组织者。虽然政治观点偏左,但是伍弗耶布尼的家族出身使得他在1940年成为税务官员,从而进入殖民地的管理层。1945年,法国政府决定殖民地可以有代表进入法国议会。虽然受到法国政府阻挠,伍弗耶布尼仍然赢得了科特迪瓦与上沃尔特联合选区唯一的土著人席位。在巴黎,伍弗耶布尼一直关心劳工权益,进入法国议会后,积极推动改善劳动待遇的法案,与法国共产党合作紧密,并在殖民地成立了自己的、跨地域的激进政党非洲民主联盟(非洲民主联盟)。不过和法国共产党的合作很快就给伍弗耶布尼带来了麻烦。1947年,法国共产党退出政府,非洲民主联盟只好跟进,使得伍弗耶布尼卷入了二战后欧洲的冷战之中,与法国政府发生冲突,结果导致在殖民地的大批非洲民主联盟官员被捕,反抗也无济于事。1950年,伍弗耶布尼终于决定重新站队,割断了与共产党的联系,重新站到了法国政府一边。这以后,似乎大家都忘了伍弗耶布尼原来的政治立场,伍弗耶布尼在法国政府中屡屡出任要职。1956年,伍弗耶布尼的非洲民主联盟成为殖民地的第一大党,这就给了他一个莫勒政府的部长位置,成为法国政府的第一个黑人部长。随后,伍弗耶布尼在动荡的法国政府中又出任了多个部长职位,甚至是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宪法的签署人之一。伍弗耶布尼在法国当部长一直当到1961年。
即使在非洲民主联盟被法国政府全力打压的年代,伍弗耶布尼也显示出了他对法国政府的忠诚。虽然同样有激进的理想,但是与恩克鲁玛不同,伍弗耶布尼把经济改革放到了政治改革之上,认为独立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办法。伍弗耶布尼致力加强法国商业界与科特迪瓦的联系,在他的努力下,法国政府和商业界同意了保护科特迪瓦咖啡种植业的价格措施。当然,伍弗耶布尼现在已经是科特迪瓦最大的咖啡种植商,这项措施使他自己就受益良多。不过伍弗耶布尼认为应该解散这个法属西非联邦。这也是出于科特迪瓦的自身利益。科特迪瓦这个时候是咖啡的重要产地之一。依靠咖啡和可可的出口,科特迪瓦的经济在1950年代保持高速增长。从1950年到1956年,科特迪瓦的可可种植面积增加了50%,咖啡产量翻了一番。到1956年,科特迪瓦已经成为法属西非所有地区里面出口总值最高的,占到了整个法属西非出口总额的45%。第二名是塞内加尔,主要出口产品是花生。但是科特迪瓦并不能享受经济增长带来的全部好处。按照法属西非的管理方式,科特迪瓦需要向联邦交纳高额的税款,但是只有不到20%的款额会被再次投入到科特迪瓦。法属西非联邦需要用这些经济良好的地区的税款补贴其他经济不好的地区。伍弗耶布尼认为整个法属西非联邦成了科特迪瓦的包袱,决定打破这个联邦。
桑戈尔并不同意解散法属西部非洲联邦。法属西非的治所就在塞内加尔,自然塞内加尔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不过桑戈尔提出的理由并不仅限于此。桑戈尔认为,这个拥有2000万人口的联邦,加在一起,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也可以在联邦范围内实现经济的半自给自足。而一旦这个联邦分裂成为8个小的经济体各自为战,塞内加尔仅有300万人口,科特迪瓦也差不多,就都是无足轻重的实体了。从这一点上来讲,分不如合。
不过大的环境越来越倾向分裂了。1950年代中期,法国在阿尔及利亚已经焦头烂额,而西非的加纳即将独立,也使得法属西非殖民地内有了加强自治的声音。1956年,伍弗耶布尼进入法国政府内阁,开始发挥他的影响力,推动非洲的殖民地取得更多的自治权利。按照改革后的体制,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首相、内阁、民选的议会,来决定预算,运行政府的基本服务职能,处理大多数的内部事务。同时殖民地在法国政府的代表人数也增加了很多,达到了33人,到1957年法国政府里面已经有来自非洲的4位部长。但是随着殖民地在法国政府中的影响增大,两个殖民地联邦的寿命也就到了尽头。这两个强大的殖民地联邦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在法国大陆施加政治影响力,这可是很多法国人不愿意看到的,因此两个联邦将要解散。桑戈尔极力反对这个决定,指责法国政府将非洲殖民地巴尔干化,这个指责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不过在这些非洲殖民地,独立的呼声仍然罕见。法国政府实际上在支付大部分的殖民地政府的管理费用和基建投资,比如在1946年至1958年间,殖民地70%的公共设施建设由法国政府承担,甚至政府运行的费用,法国政府也承担了30%。脱离法国,在经济上实在没有好处。1957年4月,新独立的加纳共和国的总理恩克鲁玛访问科特迪瓦,见到了时任法国部长的伍弗耶布尼。两个人的谈话很有趣。伍弗耶布尼预测10年之后,在法国的协助下,科特迪瓦的经济就可以超过加纳。在伍弗耶布尼看来,加纳和科特迪瓦在进行两条不同道路的实验,并且非常有信心,认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1958年法兰西第四共和国倒台,戴高乐重新成为法国的首脑,伍弗耶布尼又成为了狂热的戴高乐信徒。戴高乐也希望给这些非洲殖民地更多的自治权利,这也是伍弗耶布尼希望看到的。当然,再怎么自治,也需要在法国的控制之下。在伍弗耶布尼和桑戈尔协助起草的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宪法里面,法兰西联邦这个称呼改成了法非共同体。不过,基本上是换汤不换药。在新的法兰西宪法里面,殖民地们并没有独立的权利,不过也取消了各个非洲殖民地之间的联邦。对于后一点,桑戈尔并不同意。
新的宪法需要公投通过,这一次,各个非洲殖民地有了一次自己进行选择的机会。选择同意,代表其将成为这个共同体的永久成员,而选择不同意,代表其将失去法国的所有协助,按照常识推断,其政府将会陷入管理混乱,经济危机。戴高乐对于公投的结果非常有信心:面对这样的条件,有谁会选择不同意呢?
法国的非洲殖民地内,独立的呼声还确实存在,声音喊得最响的,是几内亚1957年上台的民选总理杜黑(AhmedSekouToure)。杜黑的成长背景,与桑戈尔和伍弗耶布尼完全不同。杜黑自己不是法国精心培养的土著精英,而是搞工人运动起家的。杜黑1922年(或者1918年)生于几内亚,是19世纪末期在西非建立穆斯林王朝,反抗法国长达16年之久的萨默里•杜黑的重孙。出身这样的家庭,也使得杜黑从小就一直在反抗殖民政府,没有机会完成教育。工作后,杜黑立刻成为工人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和组织者,开始接触马列主义,并成为马列主义的忠实信徒。1945年,杜黑组织了邮政工会,1952年,成为几内亚民主党(PDG)的领袖,是伍弗耶布尼领导的非洲民主联盟在几内亚的分支党派,致力于非洲的去殖民化。1956年,杜黑组织了几内亚联合工会,与法国共产党联系密切,同时成为非洲民主联盟的领导人之一。1956年,杜黑被选为法国国会中的几内亚代表,协助伍弗耶布尼推动了法国殖民地的改革。1957年,杜黑的几内亚民主党赢得了几内亚议会60个席位中的56个,自己成为几内亚的首任总理。按照大多数人公认的说法,杜黑这一年只有35岁。作为恩克鲁玛的支持者,杜黑对恩克鲁玛提倡的泛非联盟比对法国政府主张的法非共同体有着更多的兴趣。现在,杜黑就在号召几内亚人民脱离法国的统治,独立!
1958年8月,戴高乐到非洲各个殖民地转了一圈,推销自己的法非同盟。在几内亚,迎接戴高乐的是满街的抗议人群,到处都在呼喊独立的口号,到处都是要求独立的标语。在公共集会中,当着戴高乐的面,杜黑毫不客气地要求法国政府允许几内亚完全独立,“宁可要自由中的贫穷,也不愿在富裕中为奴”。戴高乐不得不起身应对,重复了法国政府的条件之后,同时承诺,公投之后,只要法国人不受欢迎,法国人将毫不犹豫地立刻离开。1958年9月28日,法属西非的8块殖民地,法属赤道非洲的4块殖民地都举行了公投,除了几内亚,其他殖民地都选择留在新成立的法非共同体中。几内亚的结果也在大家意料之中,投反对票的高达95%。1958年10月2日,几内亚宣布独立,也在这一刻,所有法国对几内亚的援助完全停止。撤退是灾难性的,法国军队,法国的政府官员、医生、教师、工程师、技术人员、法国商人,几天之内全部撤出几内亚,卷走了能够卷走的所有东西。大批政府文件被焚烧,办公室的家具被毁坏,医生带走了药品,军队砸碎了军营的窗玻璃,所有的政府部门都被毁坏。仅有150名法国人自愿留在了新独立的政府。这些并没有吓倒杜黑,苏联的帮助立刻就到了,东欧国家派来了大量的工程技术人员,恩克鲁玛也立刻提供了大量的贷款,甚至提议加纳与几内亚合并。在整个反对西方的联盟里面,杜黑成了反抗帝国主义、反抗殖民主义的英雄。
戴高乐的法非同盟一成立就危机重重。法国希望这是新瓶装旧酒,仍然按照以前的模式来管理殖民地,但是殖民的新领袖们却在要求更多的自治。塞内加尔联合法属苏丹(马里)要组成联邦,在同盟内部独立;其他的国家里面,要求独立的呼声也越来越高。支持法非同盟最久的是伍弗耶布尼,终究无法挽回独立的趋势,戴高乐终于同意了这些殖民地的独立要求。1960年下半年,法国这11块殖民地,加上联合国委托法国托管的多哥和喀麦隆全部独立。独立的庆典接连不断举行,8月1日,达荷美(贝宁);8月3日,尼日尔;8月5日,上沃尔特(布基纳法索);8月7日,科特迪瓦;8月11日,乍得;8月13日,中非共和国;8月15日,法属刚果(布拉柴维尔);8月17日,加蓬;8月20日,塞内加尔。马里在同年9月份独立,11月,毛里塔尼亚。
正如桑戈尔预见的,这些独立的经济体实际上都无法养活自己。有的国家先天就营养不良,比如乍得、尼日尔、马里这样的内陆国家,大部分土地是沙漠,人口稀少、贫穷,几乎找不到可以发展的经济项目。毛里塔尼亚更是不毛之地,连个像样子的城市都没有,一直到1954年,毛里塔尼亚的统治者都在塞内加尔遥控指挥。即使相对富饶的塞内加尔,维持政府运作也仍然需要法国政府贴钱,这十几个国家中仅有科特迪瓦勉强可以维持政府开支。殖民地联邦解散之后,这些国家也突然失去了长久以来联邦内的市场,并且在很多项目上,从合变成了竞争者。好在法国人并没有像对待几内亚那样撒手不管。为了维护法国在这些地区的利益,戴高乐政府准备了大量的金融和技术援助计划,提供运行政府的支持人员、军事人员。法国也为这些新独立的国家担保,成立了以原来的殖民地联邦为单位的金融共同体,在共同体内使用统一货币,维持这些国家汇率的稳定,这也就是西非法郎区和中非法郎区的。
现在,非洲西部和中部的法国殖民地全都独立了,也到了该解决阿尔及利亚问题的时候了。戴高乐上台,是阿尔及利亚的军方拥戴成功的,戴高乐也一直许诺要解决阿尔及利亚问题。但是几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有进展。1958年夏天,戴高乐第五次访问阿尔及利亚,却一直没有给他的支持者们描述出一个清晰的前景。根据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宪法,阿尔及利亚是法国的省,与法国大陆的省地位相同。为了维持法国的统治,戴高乐在阿尔及利亚的管理层和军队中进行了清洗,排除了对自己有异见的人士。同时,戴高乐政府安排对阿尔及利亚的大规模经济协助计划,希望能够重新赢得中间派的支持,在阿尔及利亚形成一股第三方势力,成为戴高乐政府可以谈判的对象。但是,这个中间派经过几年时间的打压,早已不复存在。针对法国政府的举措,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在众多社会主义国家的支持下加大了游击战争的力度。现在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在突尼斯建立了流亡政府,得到了来自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很多援助,继续努力在阿尔及利亚境内袭击军事、民事目标,制造恐怖事件,阿尔及利亚战争仍然在继续。1959年9月,戴高乐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要求阿尔及利亚人民自己来决定前途。戴高乐给出三个选择,一个是立刻独立,和几内亚一样,法国撤出所有的援助;一个是完全纳入法国,永远成为法国的一部分,彻底法国化;另一个,是戴高乐最希望的,成立法国支持下的自治政府,进行有限度的自治,正如当时法国在非洲的其他殖民地一样。
无论如何,现在阿尔及利亚独立终于成了一个选项。这个决定在法国大陆得到了普遍支持,但是在阿尔及利亚,这却等于出卖了奋战好几年的军方和侨民。阿尔及利亚的人口绝大多数都是穆斯林,实际上大多数都支持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允许阿尔及利亚就独立问题进行公投,就等于宣布戴高乐政府同意阿尔及利亚独立。1960年1月,极端的侨民就走上了阿尔及尔街头,建立营垒,试图逼迫戴高乐改变政策,并期待军方加入。戴高乐毫不让步。阿尔及利亚的军方经过清洗之后,当年的几个强势的将军都已经退休或者离职,剩下的大都是戴高乐的忠实拥护者。见得不到军方的支持,占据阿尔及尔街头的侨民仅仅坚持了一周就自行解散。
戴高乐要建立与法国合作的阿尔及利亚新政府,就需要寻找能够代表大多数穆斯林人口的政治势力,为了不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合作,就在各方面尽可能地矮化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对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戴高乐也提出要谈判,但是当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发现自己需要先放下武器才能开始谈判,并且所要谈的仅仅是如何安置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军事人员之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关闭了谈判大门。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强调,政治谈判要优先于所有谈判,并且法国政府需要承认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才是阿尔及利亚人民的唯一代表。如果法国政府不同意,那么就没有谈判机会。
1960年11月,戴高乐宣布他的阿尔及利亚共和国的计划,要建立在法国控制下的内部自治政府。这首先遭到了侨民的反对,他们四处组织暴乱。戴高乐再一次视察阿尔及利亚,却给了穆斯林人口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在戴高乐眼前,支持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旗帜四处都是,穆斯林的骚乱也在各处爆发,使得戴高乐一直咬定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仅仅代表少数极端分子的说法破产。1961年2月,戴高乐终于重开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谈判,这个做法立刻遭到军方部分人员的反对,以退休的原法军驻阿尔及利亚总司令萨兰将军为首的退休将军们发动政变,控制了阿尔及尔。戴高乐对政变应对自如,四天后,政变失败。但是反对戴高乐政策的声音并没有就此停止。军队内部的一些军官开始与极端组织合作起来,发起了针对穆斯林人口的一系列恐怖袭击,希望挑起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复,导致军队的介入,逼迫戴高乐政府垮台。这些人得到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侨民的广泛支持,而这些人的极端行为又遭到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同样手法的复。几个月的时间内,双方的恐怖袭击接连不断,谋杀和炸弹此起彼伏,侨民的极端分子、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以及法国的秘密警察在阿尔及利亚互相争斗。法国大陆也不安宁,针对戴高乐的刺杀都有好几次。
混乱的局面却使得戴高乐可以用于谈判的筹码越来越少,1962年3月18日,阿尔及利亚战争的第八年,法国政府终于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签署协议,阿尔及利亚终于赢得了独立。独立协议的签署掀起了更大的一轮暴乱,侨民中的极端分子随意射杀穆斯林平民,爆炸民用目标,摧毁学校、图书馆、医院,抢劫商店,声称要把阿尔及利亚变成焦土。这也彻底破灭了侨民与阿尔及利亚人的最后一丝和解希望。暴乱进行到尾声,侨民开始大逃亡,把那些曾经支持侨民的少数穆斯林人口留在了后面。这些被视为叛徒的人,随即被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大批屠杀。独立前夕的暴乱,成为阿尔及利亚战争最黑暗的一页。
流血之后,局势渐渐平息,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逐渐控制了全国的局势。1962年7月5日,经过8年战争,付出50多万条生命之后,阿尔及利亚终于独立。至此,法国在非洲大陆上的殖民地,仅仅剩下索马里的一个海港。
和平过渡
法国在西非、中非的殖民地是一股脑独立的,显得很突然,英国在非洲的殖民地,独立进程就慢一些,平缓一些。英国政府还是有足够的耐心尽可能确保平稳过渡的。在西非,除了加纳,英国的殖民地还有三块,分别是塞拉利昂、冈比亚和尼日利亚。
塞拉利昂,字面意思是狮子山。这里属于热带丛林地貌,茂密的森林成了天然的屏障,使得这块土地没有被其他西非的王朝征服,也隔蔽了伊斯兰教的影响。但是,位于大西洋之滨的地利,使得航海者很方便到达这里,所以这里是非洲最古老的殖民地之一。1462年这里就有葡萄牙人造访,起了狮子山这个名字。很快,这里就成了西非奴隶贸易的一个重要中转站。1787年5月17日,一些英国商人,以及一些来自伦敦的黑人被废奴运动的先驱、英国人夏普(GranvilleSharp)创建的圣乔治湾公司运到了这里。这些黑人实际上大部分来自美洲,在美国独立战争中参加了英军,战败后到英国定居,接受圣乔治湾公司的资助。把这些黑人运到这里,也是为了解决养活这些黑人的经济问题。第一批移民总是不那么幸运,疾病以及本地人口的敌视,使得第一批移民几乎全部死光。不过第二批很快就到了,这次是夏普的另外一家公司塞拉利昂公司,从美国运来的一千两百名逃跑出来的奴隶。这些人终于在这里定居下来,建立了自由城,成为美洲寻找自由的黑人的天堂。这些人不久以后摆脱了塞拉利昂公司的控制,开始控制当地内陆的贸易。他们使用的美洲黑人英语,也很快成了这个地区贸易和传教的通用语言。1808年,自由城成了英国的殖民地,1896年,塞拉利昂的内陆地区也成了英国的保护地。这里曾经是英国在西非的统治中心,黄金海岸和冈比亚的殖民地也曾经由驻守在这里的英国官员管辖。这里也是英国在西非的教育中心,1827年成立了富拉(Fourah)湾学院,成为非洲西海岸讲英语的非洲人的最高学府,在一个多世纪里,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唯一的一所欧式的大学。
塞拉利昂的殖民史中,一直有独立反抗的传统。早在1799年,定居的新移民就因为不满塞拉利昂公司的土地政策造反成功,在19世纪,还有几次反抗殖民者的斗争。其中最有名的一次是1898年的草屋税战争,反抗英国殖民政府推行的草屋税。战争持续了几个月,双方都死亡几百人。反抗领袖白布雷(BaiBureh)最终在1898年11月11日被捕,流放到黄金海岸。他的96个同伴,被英国人判了绞刑。这是塞拉利昂大规模反抗殖民者的最后一次。塞拉利昂在20世纪发现钻石矿,开采权给了南非钻石潮中起家的戴比尔斯公司。
二战结束后,塞拉利昂又重新出现独立的呼声,最有名的是马尔盖(MiltonMargai)领导的塞拉利昂人民党(SLPP)。马尔盖出生在塞拉利昂内陆的一个商人家庭,在富拉湾学院完成大学教育,到英国上医学院,取得了医生执照,是英国的保护地里面第一个得到行医执照的人。回到塞拉利昂后,马尔盖在医院工作,很快就投入到改善社会福利和卫生状况的工作中。1949年,马尔盖与人携手成立塞拉利昂人民党,开始了政治生涯。1951年,英国人终于把海边的殖民地与内陆的保护地合并,颁布了新的宪法,并使得独立成为可能。这个新宪法里面,就有马尔盖的贡献。在依据新宪法进行的大选中,塞拉利昂人民党赢得了胜利,成立了黑人组成的议会。1953年,塞拉利昂成立了非洲人为主的内阁,原来的英国管理人员退居二线,马尔盖成为卫生农业和森林部长,1954年成为部长会议主席,1956年改称总理。1957年大选,塞拉利昂人民党仍然是执政党,但是马尔盖却在党内受到他弟弟的挑战。马尔盖在党内投票中勉强获胜,却决定另组新党,成立了反对党人民国家党(PNP)。1960年,马尔盖与他弟弟联手组阁,主持与英国人的谈判,为塞拉利昂独立设立了时间表。塞拉利昂在1961年4月27日独立,马尔盖成为首任总理。
冈比亚是个很有趣的殖民地,包括的地方,就是冈比亚河的两岸,南、北和东三面都被塞内加尔包围。关于这一带地区的文字记载,可以追溯到10世纪的阿拉伯商人。当时阿拉伯人建立的横贯西非的贸易通道就经过这里。当15世纪中期葡萄牙人抵达这里的时候,这里属于马里帝国的统治范围。葡萄牙人很快就在这里建立贸易点,进行奴隶交易。1588年,英国人从葡萄牙人手上得到这个贸易点,从此成了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不过,法国人很快就来了。于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开始争夺冈比亚河流域的归属。英法解决纠纷总是慢吞吞的,纠纷持续了100多年,到1783年,双方终于签订了协议,英国得到冈比亚河两岸的土地,形成了现在的大致疆域。不过双方的明确边界,要到1889年才确定,冈比亚也在1889年正式确立英国殖民地的地位。冈比亚一直是一个重要的奴隶交易中心,从这里输送出非洲的奴隶可能超过300万人。英国人在19世纪初期就开始了废奴运动,并在1816年建立了军事据点班珠尔(Banjul),驻军阻止奴隶贸易。不过成效寥寥,冈比亚的奴隶交易,竟然一直持续到1906年。冈比亚在20世纪初期就开始逐渐半自治,政权逐渐由居住在这里的英国人控制。
二战期间,冈比亚的士兵参加了缅甸的作战,冈比亚的班珠尔也成了美国空军和海军的补给点,起到不少作用。1943年,美国的罗斯福总统就是从班珠尔中转到摩洛哥参加卡萨布兰卡会议的,这使得班珠尔竟然成为美国在任总统访问的第一个非洲城市。冈比亚的独立进程要慢一些,1963年,冈比亚成立自治政府独立负责内部事务。1965年2月18日,冈比亚独立。独立后,塞拉利昂和冈比亚仍然是英联邦的成员。
英国人在西非最大的殖民地尼日利亚的情况就要复杂一些了。葡萄牙人是最早到达这里的欧洲殖民者,现在尼日利亚的经济首都拉各斯的名字就是那个时候起的,这里一直到19世纪末期都是西非的重要奴隶交易中心。不过这块地方仍然由土著人的王朝统治。1850年代,提倡终止奴隶交易的土著王被反对者赶下台,不得不邀请英国人来帮助。英国人的势力也不遥远,在拿破仑战争后,英国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目前尼日利亚版图的内陆部分。1861年,拉各斯也正式成为英国的殖民地。不过拉各斯的奴隶交易实际上要持续到1889年。1901年,尼日利亚整体成为大英帝国的保护地。
尼日利亚一直不是由一个统一政府管理的。英国人把尼日利亚分成三个部分:北部、东部、西部。北方的面积最大,占了整个尼日利亚的四分之三,人口也最多,占了一半的人口。这里的人口主要是穆斯林,讲豪萨语(Hausa)的为主,不过统治阶层主要是讲富拉尼语(Fulani)的,体制基本上是封建制度。豪萨人也好,富拉尼人也好,与南方的区别都非常大,仿佛来自两个世界一样。尼日利亚北方的发展很慢,在1950年代的时候,尼日利亚北部只能勉强找到一点现代文明的影子,有一些经济活动,有一点初级教育。到1950年,整个北方只有一个大学毕业生,这个人出自统治阶层的富拉尼族,后来改信了基督教。
西部就是拉各斯,这里主要的人口是约鲁巴人(Yoruba)。约鲁巴人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几个小规模的王国,属于比较完善的酋长制,最后一个约鲁巴人的王朝统治拉各斯一带至少有400年之久。由于是西非的奴隶贸易中心,约鲁巴人很早就与欧洲殖民者接触,也早就习惯了城市生活,所以在教育、商业、管理等方面都有很大发展,其中也有很多人接受了高等教育。
东部地区位于尼日尔河的东面,主要居住着伊博人(Igbo)。这里是尼日利亚最贫穷、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却有着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尼日利亚人群。由于贫穷,很多东部人到其他地方寻找工作机会。几乎尼日利亚全国的小职员、技工、小商贩,甚至流动的劳动力,大都出自这个地区。伊博人在尼日利亚的各地,形成了星星点点的小社区。伊博人传统上没有出现过强势的政治势力,基本上处于家族统治阶段,社会形态发展很原始。伊博人对于家族的依附感并不严重,更加重视个人的成就。
除了这三个地区的四个主要民族,尼日利亚还有250多个少数民族,几乎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传统生活区域,有自己的传统生活方式。这些少数民族加在一起,占了尼日利亚总人口数量的三分之一。大部分的少数民族都居住在北方。北部除了豪萨人和富拉尼人,另外还有两百多个民族,占了北部人口数量的一半。在东部和西部,伊博人和约鲁巴人分别占了自己地区人口的三分之二左右,优势比较明显。由于各个不同的民族距离很近,而尼日利亚拥有非常高的人口密度,所以各个民族之间争夺各种资源的争斗一直持续不断,矛盾比比皆是。此外,尼日利亚还有宗教问题。尼日利亚北部的民族大多数都信仰伊斯兰教,也使得伊斯兰成为尼日利亚的第一大宗教。伊斯兰教早在11世纪就传播到了这里,在16世纪的时候,已经传遍了整个尼日利亚地区,不过主要集中在北方和一些大的聚居点。此外,约鲁巴人在被马里
王朝统治期间,也有很多人接受了伊斯兰教。在东部,就是传统宗教和基督教的势力范围了。民族矛盾加上宗教矛盾,使得尼日利亚总有民族宗教冲突。不过其中闹得最厉害的还是一些曾经辉煌的民族,比如西部的贝宁族人,幻想着重建古老的贝宁王朝,而东部也有两个民族沉浸在重建祖先辉煌王朝的梦想中。
不仅如此,南部与北部的发展也有很大的差距。到1960年,北方人口占了全国人口的54%,接受过小学教育的人数却只有全国的10%,中学毕业人数低于5%。大学毕业生这个时候终于不仅仅是一个了,不过也没有上千。受教育的人口数量太少,就意味着国家的管理人员里面,北方人在人数上会吃亏。实际上,在独立之前,尼日利亚的国家官员里面,仅有1%来自北方,使得北方人担心会被南方人控制。可想而知,把这样的地区强行拼凑在一起,是多么困难。
1950年代的非洲独立大潮中,尼日利亚自然也没有落下。实际上,尼日利亚的独立呼声是喊得最早的,带头的是来自东部的伊博人阿齐克维(BenjaminNnamdiAzikiwe)。阿齐克维在尼日利亚完成中学教育之后,到美国念大学,在宾夕法尼亚州的林肯大学获得学士学位,随后在常青藤大学之一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取得硕士学位,对于当时的黑人来讲,可以说是取得了很了不起的成就。1934年,阿齐克维在加纳找到一份工作,当纸编辑。这个时候,阿齐克维就开始鼓吹民族主义,并强烈批评那些被殖民者洗了脑的黑人精英们。1937年,阿齐克维回到尼日利亚,定居在拉各斯,开始建立自己的媒体帝国,继续利用纸为主要工具抨击殖民政府。1944年,阿齐克维与人共同创建了尼日利亚和喀麦隆国家会议(NCNC),以向殖民者争取更大的权利。
1951年,英国人制定了第一部新宪法,选举出了土著人组成的议会,组成了土著人的地方政府。阿齐克维这个时候是西部地区的反对党领袖。1952年,阿齐克维移居东部,回到了伊博人为主的地方,随即被选举为东部的部长会议主席。英国人制定的1951年宪法有很大的问题,于是,1954年又进行了大的调整,把尼日利亚分成三个部分分别自治。按照1954年宪法,阿齐克维当选为东部地区的首相。1954年宪法实际上也给出了尼日利亚自治的路线图。1957年,东部和西部都实现了半自治,自己来处理内部事务,殖民者退居二线。不过北部地区的动作慢了一些,到1959年才准备好。这样,尼日利亚独立的运作就开始了。英国人想出来联邦制的结构,用意是在同一个国家构架下,尽可能维持三个地区各自的自治,免得利益受到其他地区的侵害。尼日利亚的中央政府,就是一个多方联合政府。执政的是北方穆斯林为主的尼日利亚人民大会(NPC)和东部的尼日利亚和喀麦隆国家会议的执政联盟,首脑的称号是总督,由阿齐克维担任。而最大的反对派,就是来自西部的约鲁巴人为主的政党行动团体(AG)。
1960年10月1日,尼日利亚独立。这个非洲人口第一大国,资源丰富,看起来立刻就要成为非洲不可忽视的力量。
6大湖区
英国人允许西非的殖民地顺利独立,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认为欧洲人在西非的殖民时间长,土著人有足够的时间接触所谓的现代文明,英国人也已经培养出了了解现代管理体制的黑人精英,可以放心让这些地方进行自治。按照这样的想法,英国人对于东非和中非的殖民地自治,就不怎么放心了。
在1880年代末期,英国人的势力越过南非北部的林波波河进入中南部非洲。1888年,英国政府认可罗德斯的公司大英南非公司成为林波波河以北的土地的管理者,范围一直到坦噶尼喀湖。1890年代,英国人逐渐开始在这个地区殖民,分别建立了南罗得西亚(又称罗得西亚)、北罗得西亚两片殖民地。1889年,英国人在现在马拉维的地方建立保护地,1907年改名为尼亚萨兰。
和中南部非洲的这些土著人相比,东非人与外界的接触就早多了。东非海岸一千多年来一直是印度洋贸易路线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这里输出的象牙、黄金远达欧洲、中国。当年从事海上贸易的主要是阿拉伯人,这些阿拉伯人在东非海岸有一个基地,是距离海岸不远的一个岛屿,叫桑给巴尔。到大航海时代,葡萄牙人曾经控制桑给巴尔两百年,并控制了东非海岸的贸易,早在1593年就在现在肯尼亚蒙巴萨的地方建立了军事堡垒。到17世纪末期,葡萄牙人的势力被阿曼阿拉伯人取代。阿曼阿拉伯人以桑给巴尔为基地,控制了通往非洲深处的贸易路线,一直达到刚果河流域。19世纪中后期,英国人逐渐控制了桑给巴尔,1890年给了桑给巴尔保护地的地位。1896年,这里发生了盎格鲁桑给巴尔战争。战争持续38分钟就结束了,可能是世界史上历时最短的战争。
1880年代,陆地上阿拉伯人的势力被英国人和德国人瓜分,殖民者开始深入内陆。1885年,德国建立了德属东非殖民地。一战结束后,比利时取得了这块殖民地里面的布隆迪、卢旺达,英国人取得了坦噶尼喀,葡萄牙人也分了一小块并入莫桑比克。1888年,英属东非公司成立,开始对肯尼亚和内陆大湖区的乌干达的殖民,修建了肯尼亚—乌干达铁路,维护自己的统治。也就是说,欧洲人在东非真正的殖民,是在19世纪末期才开始的。殖民的时间有差距,使得英国人认为东非、中非的人比西非人在发展方面落后好几代。比如在黄金海岸,早在1888年就已经有黑人进入立法机构,而在肯尼亚,第一个黑人议员是1944年出现的;坦噶尼喀,1945年;乌干达,1945年;北罗得西亚,1948年;尼亚萨兰,1949年。显然,在英国人看来,1950年代的时候,中非、东非的黑人并没有形成管理能力。
英国人在东非、中非的殖民地的另一个与在西非殖民地不同的地方,就是这里面有很多的欧洲移民,并且形成了一定的政治气候。这些移民虽然人数上是少数,但是占据的资源却是大多数,经济实力也占据优势。这样,二战后的英国在考虑给各个殖民地更多的自治权时,就需要保证移民的利益。此外,东非本身还有很多印度人为主的亚裔。多种族的存在就增加了事情的复杂性。1950年代中期,英国人也为东非殖民地自治制定了计划,准备成立当地居民参与的议会。对于肯尼亚,英国人决定在议会中,欧洲人、非洲人,以及亚裔的比例,是2:1:1;在乌干达,人口比例有所不同,分为1:2:1;而在坦噶尼喀,英国人最早决定是1:2:1,遭到了欧洲移民的强烈反对之后,最终调整成了1:1:1。
欧洲移民们自然比非洲人和亚裔对英国政府有更大的影响力。对于这些殖民地的未来,这些欧洲人也有着自己的想法。移民们打算把殖民地拼起来,成为两大部分,形成更有实力的整体。一个是东非的,包括肯尼亚、乌干达、坦噶尼喀,另一个是中非的,包括南北罗得西亚和尼亚萨兰。这个东非的联邦,支持者寥寥,很快就没了下文,但是中非联邦就得到了英国政府的认可。1953年,这个中非联邦,或者叫罗得西亚和尼亚萨兰联邦成立。中非联邦从一开始就遭到非洲人的反对。非洲人不仅仅反对这个联邦,更为重要的是,非洲人反对的是这个联邦里以白人为统治中心的少数人统治的体制。白人当然也有与黑人合作的计划,不过这种合作,罗得西亚首相哈金斯有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就和骑手与马匹的合作一样。这个比喻,足以表明殖民者们合作的诚意了。
既然英国人没有让殖民地多数人统治的计划,那么反抗就不可避免了。反抗最激烈的地方,就在肯尼亚。肯尼亚山附近的高原地区,土地肥沃,适合农业生产。从20世纪早期,欧洲人就开始在高原地区开辟农场,种植咖啡和茶叶。到1930年代,就已经有3万白人居民定居肯尼亚,形成了有足够大影响力的白人社会。这些地方原来的主人是基库尤人(Kikuyu),肯尼亚人口最多的民族(约占人口五分之一)。大批失去了土地的基库尤人生活困苦。到1920年代,一些基库尤人开始组织起来,成立了基库尤中央联合会(KCA),来维护基库尤人的利益。这里面的一个重要的活跃分子就是年轻的乔莫•肯雅塔(JomoKenyatta)。
肯雅塔出生在1894年,又一说是1896年。肯雅塔在教会接受教育,随后到内罗毕工作,是一名小职员。1924年,肯雅塔开始参加基库尤中央联合会的活动,对基库尤人的土地问题有深入研究。1929年,基库尤中央联合会把肯雅塔送到伦敦向英国政府游说,当然大家并没有对这个英语不怎么样的年轻人抱有多大的期望。不过肯雅塔被来自特立尼达的商人、共产主义者乔治•帕德莫(GeorgePadmore)看中,被推荐到苏联东方共产主义劳动大学(远东大学)学习。这个在莫斯科的大学是一所为全世界培养共产主义者的学校,中国也有不少人进过这个大学,比如刘少奇、邓小平、蒋经国,越南的胡志明也曾经在这里学习过。肯雅塔在这里学习了两年,1934年回到伦敦。肯雅塔在伦敦期间继续到英国政府为基库尤人游说土地问题,积极参与来自第三世界的革命者的政治活动。二战后,1946年肯雅塔回到肯尼亚。
这个时候的肯尼亚已经不是肯雅塔离开时候的样子了,基库尤人的暴力反抗已经开始。欧洲移民到肯尼亚开辟农场,把几十万基库尤人赶出了家园。这些无家可归的基库尤人很多游荡在内罗毕附近,成了城市贫民,也有不少定居在大裂谷地区。大裂谷地区本来是游牧的马赛民族(Maasai)的领地,也已经被英国人清理出来,变成了农场。基库尤人的到来,一开始受到了白人殖民者的欢迎,因为他们可以成为农场里面的劳动力。这样,基库尤人通过为农场主提供劳动力,取得居住的权利。二战后,白人农场主迅速扩张,需要基库尤人居住的土地,便开始驱赶基库尤人。战后的三年内,有000白人到肯尼亚开拓土地,使得在肯尼亚的白人总数达到4万,但是十几万的基库尤人却再次失去了家园。到1948年,125万基库尤人被圈在了不过5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肯尼亚所有适合农业的土地,全都被白人占领了。
基库尤中央联合会在1940年代也被殖民者宣布为非法组织,但是基库尤中央联合会的一个仪式流传了下来。基库尤中央联合会在1920年代开始就有一个宣誓仪式,会员要宣誓为基库尤人服务,宣誓的时候,左手拿着圣经,右手抓这一把泥土。到了1940年代后期,圣经被一块羊肉代替。在白人的压迫之下,这个宣誓活动传播非常广,散布着对殖民者的仇恨。很快,针对白人的小规模冲突也开始出现了。1948年,一位殖民官员在一位告中使用了茅茅运动(MauMau)这个词。这个词似乎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含义,到现在还有学者研究这个词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从这个时候起,茅茅运动成了肯尼亚暴力反抗运动的代名词。殖民当局认定茅茅运动是一个秘密的反抗组织,1950年8月,宣布这个茅茅运动为非法组织。
肯雅塔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回到肯尼亚的。1946年,肯雅塔成为1944年成立的肯尼亚非洲联盟(KAU)的领导人,这个组织是一个民族主义组织,致力于争取土著人的权利,不过主要成员仍然是基库尤人。50岁出头的肯雅塔依靠个人魅力和极富煽动力的演讲,吸引了大量的群众,立刻取得了极高的政治声望,成为肯尼亚民族独立运动的代言人。肯雅塔还与南部基库尤望族联姻,得到了传统势力的支持。肯雅塔的活动立刻引起了白人极端主义者的敌视,他收到不少份死亡威胁。殖民政府也认定肯雅塔参与了茅茅运动,并断定肯雅塔是茅茅运动的领袖。
实际上这个茅茅运动的核心是更加年轻的一代人,主要成员来自失去了土地的基库尤人。领导人里面,很多是退伍兵。这些退伍兵在二战期间为英国人服务,去过埃塞俄比亚、印度、缅甸、中东等地。回到肯尼亚以后,本以为见过世面的自己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却发现自己仍然面临失业、贫困,和原来没什么两样。这些人很快就成了反对殖民政府的中坚力量。这些经历过战火考验的退伍兵,自然也更加有能力组织各种暴力袭击。老兵们强硬的态度得到了工会组织和非洲媒体的支持。在基库尤人里面,宣誓运动成了反抗殖民者的象征,能够参与宣誓运动,成了基库尤人的骄傲,宣誓运动本身,也成了基库尤人的庆典。
肯雅塔是这些极端人士抬出来的招牌。肯雅塔曾经在苏联进修的事实已经使得英国殖民者认定肯雅塔是危险的共产主义分子,但是肯雅塔本人实际上并不支持暴力反抗。肯雅塔也很快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暴力分子的控制。1951年,肯尼亚非洲联盟内罗毕分部完全被极端分子控制,还成立了秘密委员会策划暴动,成为茅茅运动的核心。1952年,肯雅塔在公开场合批评茅茅运动,呼吁全体人民协力除掉茅茅运动分子。几天后,在内罗毕,肯雅塔被自己的同事告知茅茅运动核心究竟都有谁,被告知再也不许批评茅茅运动,否则就会成为茅茅运动的袭击目标。肯雅塔从此再也不敢对暴力运动进行公开抨击。
1952年,英国人给肯尼亚派来了一个新总督白令爵士(SirEvelynBaring)。白令爵士决定要加大打击茅茅运动的力度。1952年10月,白令宣布肯尼亚进入紧急状态,立刻羁押了肯雅塔等100多名黑人政治领袖。这被茅茅运动视为正式宣战。与此同时,大裂谷地区的白人农场主又驱逐了10万基库尤人,为茅茅运动提供了大批人员。很快,肯尼亚山、阿波代尔斯森林,就成了茅茅运动的武装基地,茅茅运动也从零星的恐怖袭击变成了大规模的暴力反抗。暴力的目标并不仅仅是白人,实际上,茅茅运动的主要目标是与殖民政府合作的非洲人。几个月内,就有两千名殖民政府支持者被杀,而在茅茅斗争最激烈的4年时间里,仅有32名白人死于茅茅运动,比同时期内罗毕因为交通事故死亡的白人还要少。对于扩大了的茅茅运动,殖民政府同样采取血腥的镇压。官方公布的反叛者死亡人数为多,现在的一些研究认为实际数字要比这个数字高不少。另外还有8万多人被关押在集中营。
白令认定茅茅运动的领导人就是肯雅塔,要尽快给肯雅塔定罪。不过,证据并不这么好收集。白令宣布奖励愿意作证的人,终于一个叫劳森的人站了出来,指认肯雅塔主持过誓言运动。劳森得到的是在英国学习两年的奖学金,以及回到肯尼亚后在政府中的工作职位。虽然肯雅塔有9个证人指认劳森说谎,不过主审法官仍然采信了劳森的证词,宣布肯雅塔罪名成立,判处7年苦力以及终身监禁。后来披露,白令付给这名法官两万英镑,作为宣判后必须离开肯尼亚以防止复的补偿。
除了打压一切反抗,白令爵士也意识到了必须改变殖民地的土地政策。几年时间内,众多针对非洲农场主种植经济作物的限制被解除,黑人购买农业土地的限制也被废除。到1959年底,从理论上讲,整个高原上所有种族都可以平等购买土地。非洲人也有了更多的参政机会,1957年,8名黑人通过选举进入立法机构,第二年人数增加到14名,与白人代表数量相当。1959年1月,英国的殖民大臣宣布了东非殖民地实行多数人统治的时间表,最早的是坦噶尼喀,不早于1970年,随后是乌干达和肯尼亚,1975年。
中部联盟内部也有对殖民者的暴力反抗,最有代表性的是在尼亚萨兰,领头人是一个医生,叫哈斯汀•班达(HastingsBanda)。班达出生在1898年(一说1896年),虽然正式文件上写的是1906年。班达在1916年离家出门工作,徒步几千公里走到南非的约翰内斯堡,在金矿工作多年。在约翰内斯堡,班达受到一个非洲卫理教会牧师的青睐,在1925年被送到纽约读书。几经辗转,1941年班达在英国取得行医资格,随后在英国行医。对于当时的尼亚萨兰来说,念过大学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班达的成就成了尼亚萨兰人的骄傲。1946年,班达成为曼彻斯特举行的第五届泛非大会的尼亚萨兰代表,班达也从此进入政坛,代表尼亚萨兰在英国政府中游说,成为尼亚萨兰民族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班达强烈反对组建罗得西亚和尼亚萨兰联邦,认为这个联邦将会进一步降低黑人的政治地位,不利于争取黑人的权利。
1958年,离开故土42年之后,班达终于回到了尼亚萨兰,随即成为尼亚萨兰非洲人国民大会(NANC)的领袖。班达立刻把这个政治团体变成了强大的群众运动。班达在尼亚萨兰全境巡游,所到之处群情激扬,反对殖民统治的暴力反抗也随之而来。1959年,尼亚萨兰的总督不得不把罗得西亚的军队派到尼亚萨兰,宣布尼亚萨兰进入紧急状态,同时逮捕班达,取缔尼亚萨兰非洲人国民大会。这样只会招来更大规模的骚乱。一次骚乱中,50多名非洲人死亡,终于引起了英国政府的重视。英国政府调查这次灾难,虽然告认为殖民政府并没有做错,但是也使得英国政府了解到尼亚萨兰为了维持统治已经成为警察国家,殖民官员嘴上的所谓少数的反抗人群,其实代表着大多数。英国政府无视黑人反抗的殖民政策,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同是中非联邦的北罗得西亚也出现了暴力反抗组织,领导人是卡翁达。卡翁达年纪要比班达和肯雅塔小不少,1924年出生在一个苏格兰教会传教士和教师的家庭,自己当过小学校长。1951年,卡翁达加入北罗得西亚非洲人国民大会(ANC),1953年就成为北罗得西亚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总书记,党内的第二把手。1955年,卡翁达与北罗得西亚非洲人国民大会的一把手一起被关押了两个月。被释放后,一把手准备与白人妥协,卡翁达反对,随即脱离北罗得西亚非洲人国民大会。1958年10月,卡翁达成立赞比亚非洲人国民大会(ZANC),主张立刻实现多数人统治,开始组织暴力反抗。激进的赞比亚非洲人国民大会在1959年3月就被取缔,卡翁达再次被捕。卡翁达的战友们又成立了新的政党联合民族独立党(UNIP)。1960年1月卡翁达被释放后,成为联合民族独立党的领导人。1961年7月,卡翁达组织了嚓嚓嚓运动,焚烧学校、设置路障,北罗得西亚北部陷入混乱。
大湖区的其他地方,虽然没有反抗殖民政府的暴力运动,但是要求更多自治甚至独立的呼声也很受非洲人欢迎。在坦噶尼喀,独立运动的领导人是教师出身的尼雷尔(JuluisNyerere)。1952年,尼雷尔在30岁的时候,取得爱丁堡大学经济和历史硕士学位,是坦噶尼喀历史上第二个在非洲以外取得学位的人。在爱丁堡大学上学期间,尼雷尔开始接触社会主义,认为社会主义与非洲原始社会有很多相似之处,应该适用于非洲。回到坦噶尼喀后,尼雷尔立刻投身民族主义运动,成为坦噶尼喀非洲人协会(TAA)主席,并把这个组织转变成政党坦噶尼喀非洲人民族联盟(TANU)。坦噶尼喀非洲人民族联盟的目的就是争取坦噶尼喀自治,成为坦噶尼喀独立运动的代表。幸运的是,英国人在坦噶尼喀的总督对于独立运动采取比较宽松的政策,并没有打压,独立的呼声终于没有导致暴力。1958年,尼雷尔通过选举进入殖民地的立法机构,1960年成为首席部长。
乌干达的情况要复杂一些。乌干达这个词,于这里有200多年历史的布干达王朝,乌干达是布干达这个词在斯瓦希里语里的发音。英国人的势力到达大湖区时,布干达王朝基本控制着现在乌干达的大部分地方。利用布干达王朝的内乱,英国人成为乌干达的宗主国,随后又彻底剥夺了布干达王朝的参政权利。到了1950年代,民族主义抬头,要复辟布干达王朝的呼声就又出现了。于是,在乌干达,就出现了保皇派。这个保皇派是1950年代初期反对英国成立东非联邦的主要力量。但是恢复布干达王朝的权力在乌干达得不到多数人的支持。乌干达的人口里面,布干达人虽然是人口最多的民族,也仅占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其他的民族对于恢复什么封建王朝可不大感兴趣。即使这两百万布干达人口里面,也分成两个部分。布干达大部分人已经改信新教,国王就必须出自新教。但是布干达人口里面也有比例不低的天主教信徒,布干达族人里面新教和天主教的冲突在19世纪就开始了,这些天主教徒并不支持新教的国王。支持保皇派的人口大约不到100万。保皇派们见得不到多数人的支持,就有分裂乌干达的想法,在保皇派占优势的地方恢复布干达王国。英国人对此自然不感兴趣,把布干达的国王软禁在了伦敦。这反而使得布干达国王成了布干达的民族英雄,两年后,英国人只好把国王送了回来。虽然布干达王朝为此又付出了巨大的政治代价,比如彻底放弃分裂乌干达的要求,甚至连在乌干达内部的自治都放弃了。不过布干达王朝也借此机会重新拿回了一些对自己地方酋长的管理权力。在普通布干达人眼里,国王回来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独立不成,保皇派们仍然要尽可能争取国王的权力,一个名叫国王的朋友的政党出现了,成为乌干达重要的政治力量。信仰天主教的布干达人,也有自己政党民主党(DP)。1961年乌干达举行选举,保皇派们号召抵制,结果导致民主党赢得了布干达地区的大部分席位,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其党魁也成为新政府的首席部长。保皇派们见到形势不妙,就改变策略,与乌干达最大的反对党合作。这个最大的反对党是奥博特(Obote)领导的乌干达人民大会(UPC)。奥博特接受的是教会教育,在肯尼亚打工期间参与了肯尼亚的民族独立运动。奥博特1956年回到乌干达,1957年成为政党乌干达民族大会(UNC)在殖民地立法院的代表。1959年,乌干达民族大会分裂,奥博特联合其他党派组建了乌干达人民大会。与保皇派合作后,两个政党的联盟就成了多数党派,1962年,奥博特成为首相,负责独立的准备工作。
进入1961年,英国人终于决定要检讨在东非和中非的殖民政策。现在已经是冷战的高峰,殖民者如果继续忽视非洲人的自治要求,只能给社会主义阵营提供更多的机会。英国人对这些地方非洲人的管理水平仍然没有任何信心,东非在现代化管理方面的发展实在太慢了。黄金海岸早在1920年代就有了六十几名黑人律师,肯尼亚的第一名黑人律师却在1956年才开始执业。到1959年,整个北罗得西亚仅有35人接受过大学教育,尼亚萨兰,28人。旁边的坦噶尼喀也好不了多少,1957年,才出现了第一名黑人的地区官员。尽管如此,为了避免共产主义阵营在这些地方取得更大的势力而造成更大的灾难,英国人还是决定加快这些地方自治的步伐。1961年,肯雅塔被释放。释放后的肯雅塔立刻就开始声明自己和茅茅运动没有关系,抨击茅茅运动,认为不应该再来散布民族仇恨。班达也在1961年初被释放,整个东非和中非的殖民地都进入了独立程序。
首先独立的是坦噶尼喀。1961年12月9日,坦噶尼喀独立,尼雷尔成为坦噶尼喀首位首相。1962年4月25日乌干达独立,布干达王朝的国王成了没有实权的国家总统,奥博特成为乌干达的首位首相。1963年12月,肯尼亚和桑给巴尔独立。肯尼亚的首相是肯雅塔,桑给巴尔成立的是阿拉伯人的少数人政权,该政权仅仅维持了一个月就被非洲人的革命推翻,不久桑给巴尔与坦噶尼喀成立联邦,新国家的名字叫坦桑尼亚。1963年12月31日,中非联邦也终于解散。1964年7月,尼亚萨兰独立,改名马拉维,班达成为首位首相。1964年10月,北罗得西亚独立,改名赞比亚,卡翁达成为首任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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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虽然很早就有欧洲人的足迹,但是非洲被欧洲人殖民的过程相对缓慢。到1876年,澳大利亚已经完全被欧洲人占领,亚洲已经被欧洲人侵入了一半,美洲也被欧洲人控制了超过四分之一面积,但是在非洲,只有大约十分之一的土地被欧洲人占领。这个时候,英国在非洲的殖民地最多,超过非洲总面积的4%,法国控制的地方不到3%,布尔人占了2%多一点,另外还有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不到1%。热带疾病是让欧洲人止步不前的主要原因。曾经在海上称雄一时的荷兰、丹麦,这个时候都已经退出了非洲;而德国、比利时和意大利等新兴殖民国家,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打非洲的主意。欧洲人所占领的土地,除了阿尔及利亚和南非,基本上都在沿岸以及周边岛屿,几乎把整个非洲大陆包围了,这些地区很快就成为了欧洲人瓜分非洲的跳板。
也就在1876年之后,欧洲国家都加快了在非洲的殖民速度,欧洲国家之间在非洲的冲突逐渐发生,甚至开始影响欧洲大陆的政局,其中矛盾最为突出的,是刚果河流域的归属问题。1884年,英国、法国、德国、比利时等15国在柏林召开会议,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吵闹中解决了刚果河流域的殖民地纠纷问题,更为关键的是会议提出了有效占领和瓜分非洲的原则,即列强彼此相互承认其占领非洲领土的原则。这样,欧洲列强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就开始加速扩张其在非洲的殖民地,使得欧洲对非洲的殖民达到高潮。1884年,欧洲人占领的非洲面积已经达到四分之一,到1900年,殖民地面积已经达到90%。
这样速度的瓜分,依据的往往是不准确的地图,很多时候使用经纬度就把土地分割了,完全不顾居住在那里的土著人的历史渊源。比如,刚果河流域曾经辉煌的巴刚果王国就被分成了葡萄牙属安哥拉、法属刚果和比利时属刚果;完整的索马里分成了英国、法国、意大利属三块。另一方面,欧洲列强划得的区域内,民族数量繁多,比如英属尼日利亚竟然有超过250个民族;比利时属刚果的官员经过调查,发现领地内竟然有超过3000个酋长。在北非,一些本地古老的王朝得以保留,比如法国就保留了摩洛哥和突尼斯的王朝,英国则依靠阿尔巴尼亚人穆罕默德·阿里的王朝统治埃及。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黑非洲,也有一些原本对立多年的王朝被合并,比如东部非洲的布干达和布云罗王朝被英国人合并成了乌干达。特别是在撒哈拉地区,传统上,北纬12度是划分北面的穆斯林游牧民族与南面的非洲农耕民族的自然分界线。随着不同年景旱涝情况不同,这条分界线时有变动,分界线两侧的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互相侵扰,矛盾由来已久。但是这些民族却被列强们强行拼到了一起,成了苏丹、乍得和尼日利亚。经过二十几年的快速分割,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非洲大陆基本上被欧洲人划分成四十几块,绝大多数面积沦为欧洲的殖民地或者保护地。
欧洲人对非洲的瓜分的过程自然不是平静祥和的,也遭到了非洲人的强烈反抗。从欧洲人在非洲登陆伊始,土著人反抗欧洲人的斗争就绵延不断。在19世纪末期的殖民地迅速扩张期,反抗程度尤为激烈。比如1900年占领了西非亚森特王朝首都的英国远征军足足被围困了将近四个月才被解救,而曼丁果王朝反抗法国殖民者的斗争更是长达80年。在罗得西亚,恩德贝勒人和商那人反抗英国殖民者的斗争同样惨烈,在安哥拉,酋长曼杜梅组织了4万人的军队对抗葡萄牙殖民者;在南非,同是欧洲人的布尔人也反抗着英国殖民者的统治。有一些斗争持续到了20世纪。科特迪瓦反抗法国人的斗争坚持到了1911年;尼日利亚的反抗坚持到1919年;塞内加尔的反抗持续到1920年;在索马里,穆斯林反抗英国人的圣战也到1920年才结束;利比亚的贝都因人坚持到了1931年。不过到了1930年代,非洲大陆上的反抗基本上平息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在非洲的殖民地被英国、法国、比利时和南非重新瓜分。东非的坦噶尼喀被交给了英国,南部非洲的西南非洲(纳米比亚)给了南非,东非的卢旺达和布隆迪交给了比利时,西非的多哥和喀麦隆被英国和法国分别取走。为了奖励意大利,英国把索马里的殖民地分出来一部分,成了意属索马里。
到1930年代初期仍没有被欧洲人占领的非洲土地,最大的就是古老的埃塞俄比亚王国。这个差不多历史上最悠久的基督教国家,在1896年成功抵挡了一万意大利军队的侵略,把意大利人赶到了红海边的厄立特里亚。不过1930年代,意大利的独裁者墨索里尼终于依靠空军和毒气赢得了殖民战争,埃塞俄比亚皇帝塞拉西流亡英格兰,欧洲殖民者对非洲的征服至此完成。这些强加给非洲的区域划分,就奠定了现代非洲国家的基础,也种下了日后战乱的祸根。
到20世纪初,欧洲人在非洲殖民的效果总体上令人失望。能够给宗主国提供财富的殖民地实际上为数不多,大部分地方,殖民者都在为殖民地如何在经济上自给自足发愁。这样,殖民者就需要压缩在殖民地的开支,尽可能精简人员。殖民地的教育完全依靠传教士,经济活动完全指望私人公司,政府只有能力维持一定的秩序和法律,当然还要收收税,做一点非常有限的基础建设。而对于非洲人来讲,殖民者的存在似乎也并不重要。除了一些很少数的白人,土著人接触到的,仍然是自己的酋长、部落,绝大多数人过的仍然是千百年来早已经习惯的日子。欧洲的殖民者与土著人的比例往往达到一比几万到几十万,比如对殖民地管理比较多的英国人,统治4300万人口的殖民地,也只用了1200名欧洲人。
传教士提供的教育还是教育出了第一代的黑人精英。到1910年,欧洲人在非洲的传教点已经达到多个,大多数都进行初步的扫盲教育。在20世纪初期,少数中等教育学校也出现了,在黄金海岸、塞内加尔、乌干达、尼日利亚、南非,都出现了黑人的中等教育学校,而在埃及开罗,1909年出现了第一所现代意义上的大学。这样,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非洲大陆上就出现了第一代的土著精英。不过这些西方教育出来的精英们,绝大部分已经不再认同自己的传统价值观念,完全西化了。他们把大部分精力花在巩固自己的地位上,生活工作也都集中在城市里面,对于偏远地区完全没有兴趣。民族主义这个概念,在这个时候几乎无从谈起。事实上,欧洲人划分出来的这些殖民地、国家,本来就没有得到土著人的认同,土著人对这些政权缺乏归属感,这时候的以殖民地边界为基础的民族主义,自然是不大可能,更加没有国家独立的要求。
不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改变了这一切。二战期间,在非洲大陆上,殖民政府大量修建机场,扩建港口,进行大规模的道路建设,以期开采更多的矿产,输送出来为战争服务。盟军在西非的一些基地,实际上已经成了盟军的生命线。同时,大批非洲部队也直接参与了战争。一共有将近40万黑人在英军中服务,非洲部队协助英国人在埃塞俄比亚击败了意大利人,重建了塞拉西王朝;还有非洲部队被派遣到了印度、缅甸。在这些地方,黑人战士们知道了什么叫民族主义,了解到贫穷缺乏教育的大众们,同样可以从殖民者手中分享权力赢得自治,这可真的打开了非洲人的视野。在法属非洲,大约有八万非洲人到法国参加了对德作战。法国战败后,大部分法属殖民地都站在了维希政府一边,但是法属赤道非洲却成了戴高乐的自由法国的坚定支持者。布拉柴维尔这个刚果河北岸的小镇,竟然有两年半的时间成了自由法国的首都。
第二次世界大战自然也是美国和苏联崛起的过程。有趣的是,尽管出发点完全不同,这两个巨人多少都是反殖民主义的。当罗斯福与丘吉尔在1941年共同起草大西洋宪章的时候,丘吉尔想的还仅仅是欧洲,而罗斯福却要把这个宪章扩大到所有殖民地。在卡萨布兰卡,罗斯福直接告诉穆罕默德五世,大西洋宪政同样适用于摩洛哥,点燃了摩洛哥民族主义者的火焰。二战结束后,大西洋宪章就成了非洲精英们向殖民者要求政治权利的基本依据,而从海外归来的长了见识的人们,显然不再安于原来的生活,也希望在政府中起到更大的作用。
二战结束后,那些曾经在战争期间繁荣起来的城市,忽然衰落。然而瞬间的繁荣,已经使得一些人摆脱了部族的束缚,离开了原来赖以为生的土地,到城市寻找新的工作,这就增加了城市的压力。更加普及的小学教育,使得识字的人口越来越多,批判殖民政府的媒体也开始出现,虽然殖民者把这些批评指责为一小撮人的一时脑热,认为其对殖民地毫无威胁,但是席卷非洲的独立浪潮,已经不远了。
1945年,非洲只有四个独立的国家,分别是埃及、埃塞俄比亚、利比里亚和南非。埃及在名义上是独立的,统治者是腐败的阿尔巴尼亚人的王朝,不过接受英国的保护。在赶走了意大利人之后,埃塞俄比亚的最后一位皇帝塞拉西恢复了自己的王朝,延续着封建统治。在西非,欧洲人没有染指回到非洲的美洲奴隶在1847年成立的利比里亚,但是实际上这里是美国菲尔斯通公司的自留地。还有一个就是非洲最富有的国家南非联邦,南非在南非战争结束后于1910年取得了独立,成立了白人统治的少数人政权。非洲其余的地方,都在欧洲人手里。
二战结束后,英国人是唯一一个有让殖民地逐渐自治打算的欧洲列强。战争之后,大英帝国殖民地的很多土地几乎成了废墟,英国自己也几近破产,完全无力维持庞大的帝国机器。世界现在已经成了美国和苏联两强争霸的舞台,大英帝国的辉煌一去不复返。1945年,支持去殖民化的工党政府赢得了大选上台执政,面临在亚洲殖民地里面的独立风潮,大英帝国终于开始逐步让殖民地自治。这个时候,英国在亚洲的殖民地里面,独立风潮已经闹了很多年,首当其冲的就是印度。1947年,英国人把印度殖民地分解成了印度、巴基斯坦和锡兰(斯里兰卡)三个国家,1948年,缅甸也独立。除了缅甸,亚洲的英国殖民地独立后大多加入了英联邦,仍然在英国势力范围之内。亚洲的模式,英国也想同样应用到非洲去。
当然,英国人设想中的这个权力交接过程,将是在英国人的控制之下进行的,要这些殖民地完全自治,怎么也要到20世纪末。二战后,英国人开始在殖民地大规模建设,农业、运输、教育、卫生等等设施开始设立,也开始培养土著的技术人员,在黄金海岸、尼日利亚、乌干达、苏丹都开设了大学。当然政治改革需要非常谨慎。按照英国人的想法,英国人要逐渐教育非洲人如何进行管理,慢慢地培养、教育。即使是在去殖民化方面最激进的工党也认为让这些非洲的殖民地直接独立,就好像给小孩子玩枪一样危险。
英国在非洲有十几块殖民地,分别是西非的黄金海岸(加纳)、塞拉利昂、尼日利亚、冈比亚;南非的巴索托(莱索托)、斯威士兰、贝专纳兰(博兹瓦纳)、北罗得西亚(赞比亚)、南罗得西亚(津巴布韦)、尼亚萨兰(马拉维),东非的坦噶尼喀、桑给巴尔(两者合并为现在的坦桑尼亚)、肯尼亚、乌干达、英属索马里,以及埃及的苏伊士运河区,苏丹和利比亚也算是英国的势力范围。每块殖民地都有自己的政府,有独立的预算、独立的司法体系,每一块殖民地都由英国委任的总督进行统治。英国在非洲的殖民地里面,西非的殖民地是最发达的,在黄金海岸、尼日利亚、塞拉利昂,已经出现了黑人的精英阶层,律师、医生、教师、商人等等,并且已经开始在政府中起到一定作用。特别是在二次大战期间,这些国家的黑人已经成立了委员会为政府的政策提供意见,而在黄金海岸,已经有黑人进入政府的高层。二战结束后,黄金海岸和尼日利亚都修改了法律,向黑人开放了立法院中的几个席位,通过竞选进行分配。按照英国人的想法,这样的安排,应该可以满足十几二十年的政治要求。
在东非和中非,情况就和西非大不相同了。在这里要求殖民者放权的,是在这里定居的白人。在南罗得西亚,人数不过数万的白人已经在1923年就取得了自治权,现在,肯尼亚的白人也在提出类似的要求。在英国人眼里,南罗得西亚的例子大约更加适合这些地方。在这里,黑人与欧洲人接触得太晚,受过教育的黑人数量也太少,要比西非落后几代人。所以英国政府打算在这些地方鼓励本地的白人逐渐参与政治,最终就像罗得西亚一样,组成当地白人的自治政府。二战结束后,有大量的白人人口涌入东非开辟农场、牧场,这些都会成为日后白人自治政府的统治基础。
法国拥有面积仅次于英国殖民地的殖民帝国。在非洲,法国控制了非洲西北部的大部分地区,包括现在的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毛里塔尼亚、塞内加尔、几内亚、马里、科特迪瓦、贝宁、尼日尔、乍得、中非、刚果(布),以及东非的法属索马里(吉布提),还有大陆之外的马达加斯加以及一些海岛。法国在二战结束后也开始提高非洲人的政治地位。法国人一直是把这些非洲殖民地当成自己的领土的,在20世纪初,法国这些海外省的一些土著人就已经开始参加选举,甚至可以进入法国的议会。到1945年,在巴黎常驻的来自非洲的代表已经达到24人。各个殖民地也都有了地方议会,里面都有本地人参与,在殖民地的两大联邦法属西非和法属赤道非洲的政府里面,土著人也有一定的比例。当然,这一切都是在1946年拟定的法兰西联邦的架构下进行的。海外省和海外领地们要独立?法国人可没这个想法。
非洲大陆上另外两大殖民势力是比利时和葡萄牙,这两者对于土著人分享政权就没有任何兴趣了。比利时在非洲的殖民地是比属刚果,包括现在的刚果(金),还有卢旺达和布隆迪。比属刚果是由布鲁塞尔直接进行统治的,连居住在刚果的比利时人都没有参与当地政治的机会,更不要说当地的土著人了。葡萄牙在非洲的殖民地包括几内亚比绍、安哥拉和莫桑比克。这个已经成为欧洲最穷国的昔日霸主,现在处在萨拉查的独裁统治中,对于任何反抗,任何试图分享权力的行为,都会毫不留情地予以打击。
二战后,东西方对抗的冷战迅速拉开帷幕,共产主义这个令西方恐惧的事物,已经进入了非洲,而非洲人刚刚被唤醒的反对殖民者的国家意识,很快就与反对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共产主义结合在一起。这样,与社会主义阵营国家争夺非洲,就成了西方国家的一个重要考虑。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西方国家开始考虑改变自己在非洲的统治方法。在这里面,英国人最早开始设想成立土著人为主的地方自治政府,分给非洲人更多的权利。英国人选定的进行这个实验的地方,就是黄金海岸。
注:非洲风云系列2008年至2009年首发西西河,主要讲述1950年代到2000年代非洲大陆上各个国家的变革,覆盖非洲大陆上的主要政治事件。完整目录在
黄金海岸
黄金海岸位于非洲西部,赤道附近,面积大约有24万平方公里。欧洲人里面最早来到这里的是葡萄牙人,时间大约是1471年。在这里,葡萄牙人发现了大量黄金。1482年,葡萄牙人在这里建造了殖民点,成了葡萄牙人进行奴隶、黄金、象牙、枪支等物品的交易中心,随后,其他欧洲国家也纷纷在这里建立自己的贸易中心。由于这里出产黄金,被欧洲人称为黄金海岸。19世纪初期,英国人开始扩展自己的殖民地,逐渐占领了其他欧洲国家在这里的地盘,同时深入到内陆,在19世纪后期击败了非洲最强盛的亚森特王朝,建立了黄金海岸殖民地。
在英国人眼里,黄金海岸是英国人在非洲最成功的殖民地之一。这里是赤道非洲最富足的地方,可可种植业非常发达,可可出口量已经有40年位居世界第一。这里土著人的教育系统也是非洲最好的,拥有在非洲的殖民地里面人数最多的受教育土著人口。同时,黄金海岸内的民族情况也相对单一,亚坎(Akan)族的人口占了总人口的一半以上,大部分人口都讲亚坎语的不同方言,境内不同民族之间的对立不明显。因此,英国人觉得这里是尝试非洲自治的好地方。
当然英国人并没有打算立刻让这里完全自治。英国人的计划,在这里先建立一个半自治的政府。这个政府要通过大选选出,国会和内阁都将由本地人占据多数位置,负责这个地区的内部事务,进行半自治。英国人心目中候选的合,是那些律师、医生、商人、教师等组成的土著精英们。这些精英在1947年成立了黄金海岸联合大会(UGCC),选择的政治目标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自治,与英国人的设想符合。这个政党的领导人约瑟夫·丹夸博士也非常符合英国人对于黄金海岸未来领导人的要求。丹夸博士拥有伦敦大学的博士学位,是知名学者,熟悉当地传统,有关于当地传统律法的学术著作。丹夸博士为新的自治政权选了一个新的名字,取自11世纪在西非曾经辉煌一时的古老王朝——加纳。
历史上的加纳王朝实际上不在这块地方。加纳王朝是西非的一个古老王朝,存在的时间大约在4世纪到13世纪。加纳王朝的名字也不叫加纳,而是叫Ouagadougou,加纳这个名称,实际上是国王的称号,意思是勇士之王。加纳王朝的位置大约在现在加纳的北面五百多英里的地方,在13世纪并入了马里王朝。不过,现在加纳的人口里面,有一些应该和古老的加纳王朝有血缘关系。无论如何,加纳这个名字,将会是完全独立以后新政权的名字。但是英国人目前还没有改名字的计划。
精英们很快就发现自己缺乏底层民众的支持,也缺乏吸引底层人民支持的手段,于是就开始寻找能够帮助他们宣传来获得底层支持的人物。经过推荐,一个正在英国留学学习法律的学生得到了这个工作位置。这个人,就是恩克鲁玛(KwameNkrumah)。精英们对于恩克鲁玛了解得并不多。这时候,恩克鲁玛离开黄金海岸已经有12年了。在这12年里面,恩克鲁玛在美国取得了经济学、社会学和哲学的学位,上学期间,为了维持生计,曾经在肥皂厂和造船厂打工,也曾经在大街上卖鱼。恩克鲁玛1945年来到伦敦学习法律,但是很快就卷入了左翼组织的活动,与英国的共产主义组织领袖交往密切,进行反殖民主义的政治活动,并因此中断学业。恩克鲁玛在伦敦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自己没有稳定收入,经常靠朋友接济,现在黄金海岸联合大会的工作掉到了他的头上,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不过因为政治观点不同,恩克鲁玛与黄金海岸联合大会的合作就不愉快。为黄金海岸联合大会工作了18个月之后,恩克鲁玛离开了这个政党。这个时候恩克鲁玛已经不是那个依靠别人施舍的穷学生了,他立刻组建了自己的新政党人民大会党(CPP)。在黄金海岸联合大会的工作经验,使得恩克鲁玛很轻松地就把这个新政党塑造成了一个现代化的政治机器,组织青年人,使用旗帜、标语、口号、纸来攻击殖民者。恩克鲁玛主张立刻自治,许诺立刻自治就可以解决殖民政府所带来的所有问题,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带来全新的机会。恩克鲁玛立刻成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城市贫民的偶像,给底层人民带来了希望,是这些没有财产、没有地位的人们的救星;他极端的诉求也得到了小职员、小学教师、工会以及底层政府职员的普遍支持。恩克鲁玛毫不客气地抨击殖民政府,抨击英国政府,1948年,恩克鲁玛发起了群众运动,开始罢课、罢工、抵制,要求英国政府同意立刻自治。黄金海岸竟然也混乱起来了,英国殖民政府大吃一惊。这时候黄金海岸的总督是亚登克拉克,他立刻宣布进入紧急状态,逮捕了恩克鲁玛等领导人,把运动镇压了下去。恩克鲁玛被判处三年徒刑。
但是恩克鲁玛等人的被捕反而增加了他们的政治声望,监狱大学毕业的荣誉,使得被释放的人民大会党领导人更加受底层群众的欢迎。随着英国拟定的1951年2月的大选日期临近,亚登克拉克发现,人民大会党的支持者越来越多了。监狱里面的恩克鲁玛本来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参加选举,但是经过仔细研究法律条文,发现只有某项罪状被判处一年徒刑以上的人才不能参选。虽然恩克鲁玛被判处三年监禁,但是这正好是三项每项一年的刑期加起来的,每一项都没有超过一年时间。这样,恩克鲁玛就可以登记参选,于是在狱中的恩克鲁玛就正式成为大选的候选人。恩克鲁玛参选的消息更加激励了外面的人民大会党支持者,现在谁都知道人民大会党在大选中获胜不会有任何问题了。结果仍然出人意料,公开竞选的38个席位中,人民大会党赢得了34个,黄金海岸联合大会仅赢得了3个,而恩克鲁玛在所参加的阿卡拉选区,赢得了张选票中的张。不过此时恩克鲁玛仍然被关在监狱里面。1951年2月9日凌晨4点,监狱官员通知了恩克鲁玛,他个人以及他的政党,在大选中都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这就给总督出了难题,亚登克拉克需要决定是不是立刻释放恩克鲁玛。亚登克拉克还没有见过恩克鲁玛,但是对恩克鲁玛的事迹了解不少。短短几年时间,恩克鲁玛给这位总督大人造成的麻烦,比其他任何人都多。亚登克拉克坚信这是一个危险分子。不过,毕竟恩克鲁玛是当选议员,也是议会多数党的领袖,英国政府要按照自己的计划与民选政府合作,那么就不能一直关押这个人物。现在民意已经释放了出来,再收回去那是不可能了。如果英国政府继续关押恩克鲁玛,恐怕只会带来混乱,甚至流血。于是,2月12日中午,恩克鲁玛走出了监狱大门,同时被告知,13日上午亚登克拉克将在总督府接见恩克鲁玛。
英国在黄金海岸的总督府在克里斯琴城堡,坐落在首都阿卡拉郊外的海边。整个城堡用从丹麦运来的石头建造的,是为了保护在这里交易的奴隶船只所建造的军事堡垒。恩克鲁玛以后会非常熟悉这里,但是1951年2月13日这一天,是恩克鲁玛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两个互不信任的人之间的会谈时间并不长,不过会谈结束,恩克鲁玛走出这个城堡的时候,黑非洲大地上第一个土著总理就已经诞生了。而恩克鲁玛也在24个小时之内经历了从囚犯到总理的过程。恩克鲁玛后来回忆:“走下城堡台阶的时候,整个事情好像做梦一样的感觉,仿佛我的每一步都踏在云端。我真担心会跌下来,梦醒以后,仍然回到牢房里面。”
就这样,恩克鲁玛这个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一直声称反对帝国主义的斗士,现在成了黑非洲第一个多数人口半自治政府的领导人。这一个消息立刻传遍了非洲大地,甚至传遍了全世界,不知道激励了多少正在争取独立自治的志士们。
关于建立什么样的政府,恩克鲁玛与亚登克拉克两个人的观点分歧很大,不过至少有一点共识:没有两个人的合作,加纳的半自治政府就走不下去。恩克鲁玛最终接受了英国人规定的新宪法。新宪法规定,警察、司法、金融、国防、外交等重要部门仍然由英国的总督和他的官员们掌握,其余内政由恩克鲁玛的政府自己负责;但是总督仍然是实际上的内阁领袖,可以否决任何提案,也可以提出自己的主张。实际上,所谓半自治的恩克鲁玛政府手上并没有多少权力。恩克鲁玛接受这个安排,的确只是权宜之计。1953年,恩克鲁玛开始公开要求更多自治权利,1954年,英国政府同意不再插手黄金海岸的内部事务。
这个时候的恩克鲁玛深受黄金海岸人民的爱戴。在黄金海岸的媒体中,恩克鲁玛已经被宣传成为一个具有超能力的先知,是领导人民走向独立自主道路的摩西,被誉为非洲之星。很多普通人甚至坚信恩克鲁玛有治病的能力,在阿卡拉恩克鲁玛的官邸外面,总是聚集着不少人要拜见恩克鲁玛。有的是来找恩克鲁玛治病,有的家庭不合让恩克鲁玛调解,有的问询工作的建议,有的找恩克鲁玛帮助处理债务,总之,黄金海岸的人们有了难处,就会来找恩克鲁玛。对此,恩克鲁玛从不拒绝,无论多忙,也要找时间接待这些来访者,这些亲民的举措使得恩克鲁玛的声望越来越高。
1954年,恩克鲁玛再次在大选中获胜。这个时候,恩克鲁玛已经不再满足于只能处理内务的半自治状态,积极推动全面独立。英国人一开始答应考虑,按照计划,本来也要最终推动这块殖民地的全面自治。不过这时候黄金海岸内部却出了乱子,问题的核心是钱。黄金海岸的最重要外汇收入来自于可可的出口。殖民政府时期,殖民政府为了防止可可种植业者受到国际市场上波动的价格影响,成立了可可市场委员会(CMB),每年向可可农担保收购价格,同时成为黄金海岸境内唯一的可可收购、销售和出口商。恩克鲁玛的新政府需要钱来进行建设,自然就盯上了这块肥肉。恩克鲁玛从执政伊始,就要求可可市场委员会压低收购价格,把差价用于国家建设。听起来也没多大错。不过可可市场委员会的腐败实在太快了,恩克鲁玛的人民大会党的官员很多都通过可可市场委员会捞了不少好处,而可可市场委员会低效混乱的管理,使得可可市场委员会可以提供的资金越来越少,恩克鲁玛只能一再压低可可的收购价格。
1954年大选后,恩克鲁玛宣布可可收购价格将连续四年维持不变,而所制定的价格仅仅是当时世界市场价格的三分之一,这就激怒了可可的种植业者。黄金海岸的可可种植主要在内陆的亚森特地区,这里出产黄金海岸一半的可可,可可的主要贸易也在这里进行。而亚森特地区,原来属于亚森特王朝,在半个世纪之前才被英国人征服,文化与海岸地区的人口都有一些差异。于是,这些反对者就成立了自己的政党民族解放运动(NLM),宣称要保护亚森特的经济利益,维护亚森特人的文化传统,与腐败的中央政府抗衡,成立民族自治政府。这个政党得到了亚森特酋长们的支持。恩克鲁玛低估了反对者的能量,并没有引起重视,结果双方开始小规模暴力冲突,甚至出现了针对恩克鲁玛的炸弹袭击。混乱局面下,英国政府拒绝确定独立的日期。1956年大选,稳定了政治局面的恩克鲁玛再一次赢得了多数,虽然仅赢得了57%的选票,却取得了104个席位中的72席。英国政府对此表示满意,终于确定了独立的日期:1957年3月6日。恩克鲁玛选择了加纳作为新成立的国家的名称。
这可以说是整个非洲的庆典。庆祝加纳独立的贺电来自全世界,美国的艾森豪威尔、苏联的布尔加宁、印度的尼赫鲁、中国的周恩来,都发来贺电。直接来参加独立庆典的,也有五十多个国家的代表,肯特郡主代表英国女王参加了庆典,聂荣臻元帅带来了中国代表团,甚至连白人政府的南非都派了人来参加典礼,煞是热闹。其中最出风头的来宾要数美国副总统尼克松,一踏上非洲的土地他就忙着四处会见、握手、拍照。庆典中,尼克松被围在一群加纳官员中间,拍着一个黑人的肩膀问:“独立了,自由了,感想如何?”对方回答:“我不知道,我还没自由呢,我来自阿拉巴马。”回答的人,就是马丁·路德·金。加纳的独立,实际上也成了美国黑人人权运动人士的一次难得的大聚会。
典礼持续了六天,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活动,既有体育运动,也有加纳小姐选美,恩克鲁玛在各项活动中保持着旺盛的精力,着实令人佩服。在得知自己需要与肯特郡主一起在舞会上领舞之后,恩克鲁玛现向路易·阿姆斯特朗的夫人讨教,竟然也跳得不错。1957年3月6日午夜,米字旗终于落下,红绿金三色的加纳新国旗缓缓升起。恩克鲁玛在欢呼声中被拥进了场,满脸泪水中宣布,今天,从现在起,新非洲出现了。
独立后的恩克鲁玛立刻活跃在国际舞台上。1957年7月,恩克鲁玛在伦敦出席英联邦会议,引起了轰动。年轻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接见了恩克鲁玛,两个人相谈甚欢,几乎都忘记了时间。随后,伊丽莎白女王又邀请恩克鲁玛到她的行宫巴尔莫勒尔堡,很少有外国元首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呢。回国后,恩克鲁玛把他与伊丽莎白女王的合影大肆印刷,发行全国。
恩克鲁玛的目光自然不仅仅在加纳。按照恩克鲁玛的想法,他有把整个非洲从殖民者手中解放出来的历史使命。1958年,恩克鲁玛就召集了非洲各个国家的政党、工会、学生组织,推行他的非暴力非洲解放运动。来参加会议的有不少都是后来将影响非洲命运的人物,比如坦噶尼喀的尼雷尔、南罗得西亚的恩科莫、北罗得西亚的卡翁达、尼亚萨兰的哈斯汀·班达、比属刚果的卢曼巴、安哥拉的罗贝托等。加纳还吸引了很多寻找机会的年轻人,里面也有不少将会影响历史的人物,比如来自南罗得西亚的教师穆加贝。
刚刚独立的加纳,确实充满了希望。
尼罗河
在英国的众多殖民地里面,到现在仍然有些地方纷争不断,其中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巴勒斯坦。巴勒斯坦曾经被奥斯曼帝国控制了很多年,在奥斯曼帝国崩解之后,这块土地成了英国的托管地。不过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这块土地上不断的恐怖袭击使得英国人非常头疼,而驻扎在这里的10万人军队,也是战后基本上破产的英国政府无力维持的,英国国内要求结束对巴勒斯坦的托管的呼声很高。1947年,英国终于把这个麻烦交给了联合国。虽然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普遍反对,联合国还是决定在这块土地上分别建立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国家。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建国,一直就持续的巴勒斯坦战争就立刻转变成了第一次阿以战争。战争持续到1949年,以色列在周围阿拉伯国家的围堵中生存下来。
埃及作为阿拉伯世界的大国之一,自然也参加了阿以战争。战争中,涌现了一位英雄,名字叫做纳塞尔(GamelAbdelNasser)。纳塞尔从小就积极参加政治运动,在中学期间就开始致力推动埃及的政治改革,很早就成为青年学生的政治领袖。不过纳塞尔很快就放弃了这些政治活动,想上军校,成为军官。1939年纳塞尔从军校毕业,到苏丹(这时候苏丹由埃及和英国共同管辖)服役。此时正好二战爆发,纳塞尔又不安分起来,与萨达特(AnwarSadat)一起暗地接触意大利的军官,试图把英国人赶出埃及,不过计划根本没有执行。纳塞尔要求埃及改革的呼声还是吸引了不少青年军官,在纳塞尔周围,一个团体开始形成。阿以战争结束后,纳塞尔被调往开罗,这给纳塞尔的活动创造了有利条件。1949年,纳塞尔的团体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做自由军官运动。这个秘密组织由纳塞尔自己控制,成员之间互不认识,只有纳塞尔才知道究竟都有谁,成员也不多,大约不到一百个。以自由军官运动的名义,纳塞尔的团体开始散发传单,很多都由纳塞尔亲自执笔,宣传他们要把英国人赶出埃及,并要推翻腐败的法鲁克(Farouk)国王的统治。这时候的纳塞尔,不过才三十出头。
这个时候埃及的统治者是埃及国王法鲁克一世,比纳塞尔还要小两岁。1936年,16岁的法鲁克成为埃及的国王,成为埃及最后一个王朝穆罕默德·阿里王朝的第10任国王。穆罕默德·阿里王朝是在19世纪初期由阿尔巴尼亚籍军官穆罕默德·阿里利用埃及的权力真空创立的。1922年,英国承认了埃及的独立,但是英国在埃及仍然有驻军,并对埃及的政治和经济有很大的影响力。法鲁克可能是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生活奢靡。这种奢侈的生活,与二次大战期间的艰难实在不协调,以至于开罗人送给他外号“开罗之贼”,不少人都在呼吁政治改革。埃及在第一次阿以战争失败,反对法鲁克的声音越来越高。不过对此,法鲁克并不在意。1952年7月,法鲁克接到密,说军队里面有人要搞军事政变,组织军事政变的,就是神秘的自由军官运动。正在亚历山大度假的法鲁克任命了新的首相和战争部长,要他们去镇压政变。法鲁克的将军们定于7月22日晚上,在开罗的军队总部开会。
纳塞尔的自由军官运动的确是在准备政变。纳塞尔曾经尝试过刺杀军官。1952年1月9日,纳塞尔刺杀了军队的高官哈桑·阿梅尔将军,不过按照纳塞尔的说法,他无法接受流血的政治改革,忍受不了妇女儿童的尖叫、哭泣,终于放弃了这个做法。纳塞尔整理了六条主张,包括推翻在埃及的殖民主义、推翻埃及的封建制度、结束资本控制的制度、建立有力的军队、建立社会平等、建立健康的内部生活。自由军官运动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在宣传单中直接宣称,军队将要赢得国家的真正独立。纳塞尔拟定的政变时间是1952年8月。
得知高级军官都会在7月22日开会的消息后,纳塞尔改变了想法: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一下子就可以控制几乎所有的军队高官。7月22日晚,纳塞尔开着自己的黑色奥斯汀汽车,穿上便装,走到各个军营,亲自给自己的亲信下达指令。政变进行得非常顺利,当一群全副武装的叛军出现在将军们的面前时,将军们仅仅进行了象征性的抵抗就投降了。到7月23日凌晨,自由军官运动已经控制了电台、电局、警察局和政府的建筑,还派出了装甲部队控制了通往运河区的道路,防止英国人干涉。23日早上7时,埃及人们才忽然发现换政府了。纳塞尔这个时候并没有自己出面,而是推出了54岁的将军纳吉布(MohammedNeguib),让他作为自由军官运动的代言人。
如何处理法鲁克也成了问题。很多人都想把这个生活奢靡的国王杀掉,不过纳塞尔和纳吉布决定流放法鲁克。纳塞尔认为,现在需要迅速的摆脱法鲁克,使其无法死灰复燃,如果走审判的程序,恐怕日久生变。7月26日,法鲁克在亚历山大的行宫就被军队包围,法鲁克一世发表了退位的声明,流亡欧洲,带走了66卡车的金银财宝。1952年的军事政变还是有很大的历史意义的。这次政变不仅仅结束了140年的土耳其王朝的统治,更是2400多年来,埃及人第一次成为自己的统治者。在此之前最后一个埃及本土的统治者,是早在公元前343年第30王朝的法老奈科坦布尼二世(NectaneboII)。
自由军官运动把法鲁克的儿子推上了埃及王位,成为法雅德二世(FuadII)。这个时候,自由军官运动究竟有谁,仍然是一个谜,除了纳吉布出面,其他人都隐藏在幕后。控制了政权的自由军官们开始废除所有的奥斯曼帝国的封建称号,开始进行温和的土地改革,从权贵手中收回了不少土地,这些都得到埃及人民的普遍支持。自由军官们宣称将要举行议会选举,自己只起到一个监督政府的作用,并不打算自己来控制政府。不过六个月后,自由军官们改名成了革命军事委员会(RCC),开始亲自控制政府,并开始不遗余力打击一切反对派。1953年6月,革命军事委员会废除了封建王朝,成立了埃及共和国,纳吉布成为第一任总统。纳塞尔也终于走向了前台,他成立了以革命军事委员会为基础的政党解放运动,自己担任总书记。
推翻封建王朝只是纳塞尔的目标之一,另一个重要目标,就是赶走运河区和苏丹的英国人。从1899年开始,苏丹就由英国和埃及共同管理,实际上,埃及根本说不上话。埃及人一直在呼吁国家统一,恢复对苏丹的统治。在19世纪的大部分时间内,苏丹都是在穆罕默德·阿里王朝的控制之下的,甚至苏丹的首都,位于青白尼罗河交汇之处的喀土穆,最早也是埃及的一个军事据点。从经济上来讲,埃及的经济严重依赖尼罗河,控制尼罗河全流域,在战略上对埃及非常重要。在1951年,不顾英国人反对,法鲁克国王就宣布自己是苏丹的国王,这是法鲁克难得几件得到埃及人民拥护的决策之一。
苏丹这个时候也开始了民族自治运动,使得英国人倾向于由苏丹人自己决定其政治前途。掌握政权后,纳塞尔也倾向于由苏丹人自己选择。当然,纳塞尔坚信苏丹人与埃及人历史上的紧密联系,会使得苏丹人选择埃及:纳吉布的母亲就是苏丹人。纳吉布认为结束英国人在苏丹的统治,需要埃及放弃对苏丹的统治权。按照1899年的约定,苏丹是由英国通过埃及进行管理的。在理论上,埃及放弃统治权,就会使得英国人在苏丹的统治非法。1954年,埃及政府与英国政府达成协议,苏丹将在1956年1月1日独立。英国人这一次不再要求土著人在政府准备好之后才独立了,苏丹的独立和英国的中东政策是一体的。
苏丹的麻烦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英国人对于苏丹的统治,是把苏丹分成了两个部分,有两个独立的殖民政府,一个是管理相对先进的北方,一个是负责偏远落后的南方。英国人这么分而治之也有其道理,北苏丹与南苏丹的确相差很多。北苏丹气候干旱、炎热,很多地区都是沙漠,居住的大部分是讲阿拉伯语的穆斯林,占了整个国家四分之三的人口。南部却郁郁葱葱,土地肥沃,降雨量很高,居住的主要是黑人部落,讲多种语言,大部分信仰原始宗教,不过基督教在这里的传播势头也不错。南北苏丹之间在历史上也有很多冲突。在19世纪,北苏丹人把南苏丹当成了资源产地,大肆在这里掠夺象牙、奴隶,使得南苏丹人对于北苏丹人往往充满了仇恨,北苏丹人也一直看不起南苏丹人,直接把南苏丹人称作奴隶。
英国人在1946年开始融合这两个部分,希望能够消除南北苏丹之间的隔阂,形成南北苏丹之间的合作。但是双方合作的基础非常薄弱。南苏丹人对于北苏丹人复杂、丰富的政治经验非常恐惧,担心北苏丹人会完全控制南苏丹。而且南苏丹自己也没有准备好。一直到1953年,南苏丹人里面没有形成任何一个政党,也没有任何人试图联合各个部落,这样就根本没有政治势力能够代表南苏丹。当1953年,埃及与英国开始谈判苏丹独立事宜的时候,代表苏丹的都是北苏丹人。苏丹计划1956年独立,得到了北苏丹人的欢呼,对于南苏丹人,却不是什么好消息。1955年,南北苏丹内战爆发,埃及人与苏丹统一的愿望,彻底落空。
纳塞尔的另外一个愿望是让英国人从运河区撤军。这个愿望看起来要比苏丹自治更难。苏伊士运河全长192公里,在1869年建成,连接地中海和红海,打通了欧洲通往亚洲的通道,避免船只绕行整个非洲,战略意义非常重大。苏伊士运河建成后,就一直由法、埃双方控股的苏伊士运河公司来经营,1875年,埃及把股份卖给了英国。1888年,运河地区成为英国控制下的中立区,实际上,1882年埃及内战期间,英国就已经派兵进入了运河区。按照1936年盎格鲁埃及条约,英国仍然保持对运河区的控制。到1950年代,苏伊士运河每年为英国输送的油品就达到2000万吨,超过了英国燃油消耗的一半。
英国在运河区拥有英军海外最大的军事基地之一。这里是连接亚非欧三大洲的咽喉要道,控制着波斯湾的原油运输,是连接在全球飘扬的米字旗的枢纽,更是大英帝国仍然辉煌的象征,无论政治意义、经济意义,还是军事意义都非同小可。英军在这里的经营也很不错,整个军事基地分布在苏伊士运河两岸,占了运河三分之二的长度,面积达到9000平方英里,驻扎着8万英军。但是对于埃及这样一个有着光荣历史的古国,承认英军在自己领土的存在并拥有部分地区的治权是一个极大的耻辱。运河区里面有三个城市,居住着100万埃及人,都要接受英国的管辖。另外按照1936年的约定,英军在这里的驻军不应该超过一万人,现在英军的规模早就超出不少倍了。所以很多埃及人就把英军的存在视为民族耻辱,针对运河区的恐怖袭击也一直没有中断,英国军队和平民都成为了被攻击的目标,而无论是法鲁克的封建王朝,还是纳吉克的军人政府,都在暗地里支持对运河区的骚扰。这也使得英国人不得不重新评价这个基地存在的必要性。基地本来只需要3万人来进行运作,但是却需要另外5万军队来维持秩序,实在令人头疼;另一方面,埃及的反英浪潮,会对阿拉伯世界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进而影响英国的全球战略。
权衡利弊之下,1954年10月,英国终于同意撤军。按照埃及与英国签署的协定,1956年6月18日之前,英国将完成撤军,同时埃及同意英国在这个基地保留非军事技术人员来维护基地,为路过的英军提供给养维护,为期7年。纳塞尔甚至还同意在发生全球规模的紧急事态的时候,允许英军返回基地。这又是埃及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意味着1882年以来,埃及领土上首次没有了外国驻军,更是在将近2500年的历史上,埃及人首次实现完全的独立。
1954年底的时候,纳塞尔已经完全控制了埃及的军队,也已经把纳吉布完全架空,控制了政府。接连不断的好消息,使得纳塞尔的个人声望也越来越高。不过纳塞尔对于反对者也毫不手软,到1955年,被纳塞尔扣押的政治犯已经超过3000人。仍然年轻的纳塞尔对于埃及有很高的期许,希望尽快实现埃及的工业化、现代化,把埃及建设成为地区强权。为了治理几乎年年泛滥的尼罗河,纳塞尔提出了建设阿斯旺大坝的计划,希望能够创造出上百万英亩的耕地,为埃及的农业提供稳定的水源,当然还有发电。计划提出的时候,英、美都表示支持。
不过在埃及,纳塞尔的反对者仍有不少。英军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撤军的协议,成为了一些人反对纳塞尔的借口,再加上埃及实际上丧失了对苏丹的主权,使得激进分子连纳塞尔也容纳不下。1954年10月,埃及国内开始有骚乱,甚至发生针对纳塞尔的刺杀。埃及国内的紧张局势,使得纳塞尔相信只有埃及成为阿拉伯世界的领头人,才能够维持埃及的独立,以及自己的政权。这样,纳塞尔就需要成为反抗英国人的带头人。在中东地区,英国与伊拉克和约旦的关系还很紧密,在纳塞尔眼里,英国人有可能在中东东部形成一个以伊拉克、约旦为中心的亲英集团,这就成了纳塞尔成为阿拉伯世界领袖的障碍。作为非洲大陆和阿拉伯世界里面第一个彻底摆脱外国势力的领袖,纳塞尔实际上很自然地把自己视为阿拉伯联合运动的领袖,视自己为非洲解放运动的带头人。很自然,纳塞尔就把整个大陆,整个阿拉伯地区的解放视为己任。开罗的广播电台中,有多号召阿拉伯世界摆脱外国人的枷锁,反抗帝国主义的宣传。这些就与英国在中东的利益发生了直接冲突。
当英国提议埃及加入西方主导的抵制苏联在中东地区影响的防卫协议的时候,纳塞尔拒绝了这个请求,反而提议由阿拉伯国家来维持中东地区,不同意有外国势力介入,并竭力破坏英国的这个协议。在外交方面,纳塞尔也开始推行不结盟的主张,试图摆脱东西方冷战的影响,保持中立。不过这些在英美看来,更像是反西方的亲苏行为。在这样的背景下,英国开始减少对埃及的支援。埃及和英、美的关系开始变化。
1955年3月,以色列突然向埃及驻扎在加沙地区的三个军营发动袭击,炸掉了埃及军队的指挥部。纳塞尔立刻就把这个事件看成是西方国家试图推翻自己政府的行动。而纳塞尔很清楚,自己缺乏装备和训练的军队是无法与英美支持的以色列相抗衡的。于是,纳塞尔开始寻找一切可以帮助自己的力量。向西方寻求援助被拒绝之后,社会主义阵营自然就是最方便的选择。1955年9月,捷克斯洛伐克与埃及签署了军火协议,提供包括坦克、火炮、战斗机、轰炸机、运输机等重装备以及军事培训人员,保加利亚随后也向埃及出售了几艘军舰、潜艇。这个协议立刻在西方引起了轰动,英国指责纳塞尔把苏联人请进家门口。虽然纳塞尔声称刚刚摆脱了外国人的埃及不会倾向于任何一方,但是仍然消除不了西方的怀疑,英国首相索性把纳塞尔比作墨索里尼。1956年3月,约旦国王哈桑忽然解除了约旦军队总司令、英国人约翰·格拉布(JohnGlubb)的职务,英国人怀疑是纳塞尔在捣鬼。1956年5月,埃及与新中国建交,激怒了美国国务卿、台湾的坚定支持者杜勒斯,在7月断然撤回了对阿斯旺大坝的金融支持,英国人也立刻采取了相关行动。
纳塞尔对此的反应再次震惊了世界。1956年7月26日,纳塞尔在纪念法鲁克下台四周年的集会中宣布把1866年成立的负责苏伊士运河运行的苏伊士运河公司国有化。按照合同,这家公司拥有对苏伊士运河的99年运行权,可以合法运营到1968年。现在,纳塞尔宣布,这家公司国有化,这家公司的盈利,将被用于建设阿斯旺大坝。与此同时,埃及军方迅速控制了运河区。
虽然纳塞尔同时宣布会对这家公司的外国股东进行补偿,但是英国已经不能再容忍纳塞尔的所作所为了。英国立刻要求军方准备武装夺取运河的计划。同时法国也公开谴责纳塞尔支持阿尔及利亚的民族主义运动,把纳塞尔描述成了希特勒。美国人这个时候却不支持英法的激进立场,提出只有在运河航运受阻的时候才能使用武力。现在,埃及控制下的运河通行无阻,通行效率还提高了一些,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进行军事干涉。当然,美国人喜欢的是国际共同管理运河,纳塞尔虽然对此表示异议,但还是开启了谈判。
不过英、法可等不及了,拉上以色列一起军事行动。自从以色列建国之后,经过苏伊士运河的以色列船只,以及往返以色列的外国船只,经常被扣押,使得以色列几乎无法使用这条便利的水道,早就希望染指运河。现在英法要动手,以色列自然不甘落后。1956年10月26日,以色列的军队穿过西奈半岛,向苏伊士运河进军,沙龙在战争中崭露头角。与此同时,英、法以此为借口,要求埃及和以色列都撤军,并要埃及撤出运河西面,并指出埃及没有能力维持运河的安全,需要重新回到英、法共管的局面。纳塞尔拒绝后,英、法自己也动手了,从塞浦路斯和马耳他基地以及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飞机轰炸了埃及的空军基地,摧毁了纳塞尔的空军。同时,英、法空降部队控制了运河区的塞得港口,向开罗散发传单,呼吁埃及人民推翻纳塞尔。纳塞尔也毫不示弱,下令阻塞运河河道,炸沉了在运河内的全部47艘船,阻塞运河的航运,完全中断了欧洲的油品供应,导致欧洲燃油供应灾难。
但是美国人非常不喜欢在这个时间出事情。1956年,在欧洲,匈牙利正爆发革命,美国人担心在埃及的行动很可能会导致华沙条约国家的集体行动,导致战争扩大化。于是,艾森豪威尔要求英、法和以色列停火,并在联合国推动议案要求各方撤军,苏联威胁要直接用导弹干涉,阿拉伯世界反应激烈,沙特阿拉伯宣布与英国断交,并提出燃油禁运。联合国通过了1001号决议,要建立联合国紧急部队,提出提案的加拿大人皮尔森竟然因此获得1957年诺贝尔和平奖。这个联合国紧急部队也成为日后联合国维和部队的雏形;葡萄牙和冰岛建议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开除英国和法国。美国人干涉的决心最大,甚至提出如果英国不撤军,有可能抛售美国储备的英镑,并出售美国持有的英国国债,同时也不为英、法补上沙特阿拉伯燃油禁运而导致的英、法燃油缺口。在英联邦内部,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也带头反对。这些国际反应超出了英国政府的意料之外,英国人坚持不住了,军队登陆之后不到48个小时,英国政府就宣布单方面停止军事行动,连法国和以色列都没有提前通知,大大惹恼了法国人。随后,英国首相辞职。1956年12月底,英、法军队撤出,由联合国和丹麦的军队接管,以色列也在1957年3月撤出了西奈半岛。就这样,军事上已经输得一塌糊涂的纳塞尔取得了政治上的最终胜利。
苏伊士危机使得纳塞尔的声望更加高涨。现在,纳塞尔已经被描述成了反抗西方、反抗帝国主义的的现代萨拉丁,纳塞尔的画像,出现在埃及、中东、非洲的各个角落。苏伊士危机也同样使得纳塞尔可以清理埃及的经济,把外国势力赶出埃及,受影响的英、法企业多达几万家。纳塞尔政府颁布的新法律要求埃及的公司必须是埃及人所有,埃及人的股权要占到大多数,并且要由埃及人进行管理。1958年,埃及与苏联签署协议,由苏联协助进行阿斯旺大坝的建设。这时候,纳塞尔已经成了阿拉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领袖人物。
对于英国人来讲,苏伊士危机彻底敲响了大英帝国的丧钟。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没有美国人的支持,英国人已经毫无威慑力。其在阿拉伯的影响力和维持非洲殖民地的愿望,自此以后都大打折扣,大英帝国的溃败,正式开始。
不过法国人有另外的想法,仍然要为维护自己在非洲的领地而奋斗。
日落之地
和英国人不同,法国人可不打算放弃自己的殖民地。法国人对自己经营的殖民地是很有信心的,其中最放心的一个,就是阿尔及利亚。阿尔及利亚位于非洲西北部,这个地区在阿拉伯语中有一个专用名字,叫做日落之地。阿尔及利亚北部的三个省里面已经有大量的欧洲人口居住,法国人根本就当那里是法国的一部分。这些地方的政治地位,也和法国境内的省的地位相当。阿尔及利亚的各个城镇,也有浓郁的法国特色,首都阿尔及尔在地中海边山坡上的别墅,像极了法国田园。实际上,阿尔及尔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欧洲人。
当然阿尔及利亚的主要人口不是欧洲人。控制阿尔及利亚政府的,是这些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侨民,他们控制了这里的政治、商业、农业,而这里的大多数人口是穆斯林,他们的地位就差多了。侨民和土著人口之间的差距非常大。大多数的穆斯林人口贫穷、没有文化、没有工作,被看成是劣等民族,整体上受到歧视。不过土著人口增长很快。在城市,大量的土著人口涌入,在城市边缘废弃的土地上聚集起来,居住在简易房里,生活条件艰难。比如在阿尔及尔的某处地方,一平方公里的面积里就居住了8万穆斯林,形成了城中之城。他们的工作机会非常少,使得一些人跑到法国去找工作机会,主要从事简单体力劳动。
这样的环境自然要催生反抗。不过穆斯林也不是完全没有政治地位,在巴黎的议会中,阿尔及利亚的800万穆斯林人口拥有15个席位。但只有一百万人口的侨民也有15个席位,并且侨民总能够在议会中找到其他政党的合来支持自己的提案,保护自己的权利,而阿尔及利亚的穆斯林,寻找盟友就困难多了。战后的法国充满了麻烦,国内的罢工不断,通货膨胀很难控制,印度支那没完没了的战争也让人提不起精神。在这样的背景下,阿尔及利亚的穆斯林代表寻求的阿尔及利亚改革,自然得不到什么人支持。
阿尔及利亚的地方政府里面,穆斯林的比例也很低。地方选举已经进行了很久,但是这些选举大都是经过控制的,确保法国统治者喜欢的人物当选。阿尔及利亚政府的高级管理人员里面几乎全是法国人,在800多个高级管理位置中,穆斯林仅占了8个位置,而治理乡村400万穆斯林人口的,仅仅是250名法国人。这样,穆斯林改革派中的温和派的声音,基本上没有机会表达,就算表达出来了,也没有人有耐心去听。这就给了激进派机会。
1947年,阿尔及利亚就出现了激进的革命团体,号召进行武装斗争,创始人之一是本贝拉(AhmedbenBella),法国军队里面的退伍军官,这时候才29岁。本贝拉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由于作战勇敢获得过法国军方的嘉奖。1949年,本贝拉组织袭击了一家邮局,抢到了300万法郎。不过这个组织随即就被法国警方破获,本贝拉被捕,判处八年监禁。1952年,本贝拉用藏在面包里面的刀片割断牢房的铁条逃了出来,跑到开罗,寻求纳塞尔的庇护。
到1954年,激进派的武装力量又成了气候,形成了新的武装组织,叫做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有9位领导人,6个在阿尔及利亚,3个在埃及开罗,争取纳塞尔的支持以获取武器,其中就包括本贝拉。在法国人的鼻子底下,收集武器的工作并不容易,而纳塞尔虽然在开罗的电台里面许诺了很多,但是并没有提供什么实质的帮助。结果激进派们仅仅得到了400多只枪,大部分还是运动器材。尽管如此,暴动还是要搞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计划很庞大,针对的目标很多,什么政府部门、法国军事人员、侨民的房产,以及穆斯林的“叛徒”等,都是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计划要袭击的目标。不过激进者们还不够激进,有严格的指令要求不能有白人平民的生命安全受到影响。暴动定在了1954年11月1日。
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这次组织,在保密方面做得不错,暴动一直到行动的时候都没有暴露。实际上,一直到行动结束,也没有暴露出这些袭击是一个激进的武装组织所进行的一系列活动。这些袭击进行得实在太差了,根本就没有任何主要建筑受到任何损害,以至于当法国军警聚在一起商讨这些事件的时候,竟然没有把他们联系起来,认为仅仅都是孤立的事件而已。不过有暴力反抗本身已经使得法国人吃惊了,军警立刻行动起来。很快,有几百名穆斯林被捕,包括大量温和派的、对这次暴动完全无知的异见者。法国也增派了部队,在周围的山区开始围剿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两周内,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刚刚建立起来的网络就彻底瓦解。随着圣诞节临近,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不过到1955年春天,残存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又开始活动了。这次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目标对准了容易侵犯的人物,也就是协助法国政府的穆斯林官员。很短的时间内,几百名各个级别的穆斯林官员被虐待、残害,甚至被杀害。这自然引起了法国政府的重视,把在阿尔及利亚的军队数量增加到了10万人。法国军警对平民也毫不手软,无论是否和反抗人员有关联,被抓的平民很多都遭到酷刑,成千上万的平民被送往集中营。
1955年8月,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终于放弃了不袭击白人平民的策略。在一个规模不大的矿业小镇,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人员挨家挨户进行屠杀,包括妇女和儿童。事件中,杀死了71名白人。这当然激起了法国的强烈镇压。现在,法国军警已经开始随意杀害穆斯林,法国侨民也组织起了自己的武装团队,也开始随意向穆斯林开刀。按照法国的官方数字,混乱中有1273名“游击队员”被杀。而按照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提供的有详细姓名地址的名单,死亡人数高达人。法国军警的暴虐使得很多中间派、温和派加入了激进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斗争中,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队伍逐渐壮大。现在,温和派和中间派几乎都没有了市场,大多数穆斯林都成了激进派,成了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支持者,至少是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同情者。连那些曾经在法国人的政府里面工作的高级官员,都有一些倒向了激进派一边。整个阿尔及利亚,陷入了混乱,阿尔及利亚战争正式开始。
这时候,法国人不仅仅在阿尔及利亚遇到了麻烦,在旁边的摩洛哥、突尼斯,民族主义运动也开始崛起。法国人在摩洛哥的统治是在1912年开始的,按照当时的协议,法国人负责外部事务,内部事务仍然是摩洛哥王室责任,不过需要由法国人进行所谓的技术支持。当然,法国人的支持遍及各级政府,实际上控制了整个摩洛哥。但是在这样的政治框架下,在摩洛哥的欧洲侨民就没有什么政治权利了。看着邻居阿尔及利亚的侨民可以参政,居住在摩洛哥的侨民自然不甘落后,一直有这方面的呼吁。但是这里的主要人口可不是这些侨民,而是当地的穆斯林人口。二战后,摩洛哥的民族主义被唤醒,要求完全独立的呼声越来越高,而这些呼声的后台,竟然是法国人扶持的傀儡政权的领袖、摩洛哥国王穆罕默德五世。
穆罕默德五世是被法国人扶持上台的,当年法国人选定这个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认为穆罕默德年轻,政治上具有可塑性。1927年,17岁的穆罕默德登上王位,继续在法国接受教育,法国人很期待能够培养出一个亲法的统治者。但是穆罕默德五世却被塑造成了一个认真勤劳的实干家,宗教上更加偏向伊斯兰,也倾向支持民族主义运动。特别是经过与罗斯福的见面,确认大西洋宪章也同样适用于非洲国家之后,穆罕默德坚定了自己争取国家独立的立场。1947年,穆罕默德发表讲话,公开支持摩洛哥境内的民族主义浪潮,正式走向了法国人的对立面。随即,穆罕默德开始拒绝在法国殖民政府的文件上签字,使得摩洛哥的管理陷入停顿。
法国人终于忍受不了穆罕默德五世了。法国人怂恿反对摩洛哥王室的巴巴里人酋长在摩洛哥首都组织大规模的游行,向穆罕默德施压。以此为借口,法国政府在1953年8月20日废黜了穆罕默德五世,把他流放到了马达加斯加,另立了穆罕默德一个从来不问政事的叔叔作为新的国王。不过这却激怒了摩洛哥境内的民族主义者,无论城市农村,中产还是贫民,摩洛哥人民都团结到了一起,要求默罕默德回来。这时候的反抗就不再是和平的了,暴乱遍及摩洛哥各处,甚至出现了叫做解放军这类名字的军事武装。
阿尔及利亚的另一个邻居突尼斯也很热闹。法国占领突尼斯是从1881年开始的,这时也同样遇到了两方面的压力,一方面是在突尼斯的25万欧洲侨民要求政治权利,另一方面是占人口大多数的穆斯林土著人口要求独立。不过在突尼斯的独立运动中,突尼斯王室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独立运动的领导人,是出身中产阶级的律师包格巴(HabibBourguiba)。
包格巴生于1903年,在法国接受教育,娶了法国老婆,却投身独立运动。包格巴在1934年建立了自己的政党,随即被捕,流放到了撒哈拉。流放结束后,包格巴到了巴黎,开始鼓吹在突尼斯推翻王权建立宪政,并让当地人参政,不久再次被捕。二战结束后,法国人重新控制了突尼斯,包格巴则跑到开罗,向阿拉伯世界寻找支持,发现响应者寥寥。1949年,包格巴回到突尼斯,再次呼吁法国人改革。1950年,法国政府同意考虑突尼斯的内部自治,不过这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在突尼斯的侨民的要求,包格巴对此并不满意。不久,包格巴再次被捕,但是突尼斯内部的暴力反抗已经开始了。这样,到1950年代中期,法国在北非的三个殖民地都已经闹了起来,法国人应接不暇。
法国在北非的三个殖民地同时遇到了麻烦,就需要法国人权衡一下,抓住重点解决问题了。法国政府决定放弃相对不重要的突尼斯和摩洛哥,集中精力保住阿尔及利亚。法国人在阿尔及利亚经营很久,阿尔及利亚也已经发现油田,经过二战后将近10年的准备,很快就可以产油了。这样的地方,法国人实在舍不得放弃。1955年6月,包格巴被释放返回突尼斯,受到了突尼斯人的夹道欢迎。两天以后,包格巴与法国政府就达成自治协议,实现突尼斯内部事务自治。1955年11月,穆罕默德五世返回摩洛哥,重新登上王位,同样受到群众的欢呼。1956年3月,突尼斯和摩洛哥同时独立。而在阿尔及利亚,法国却增派了兵力,1956年,法国在阿尔及利亚的兵力达到50万。
二战结束之后不久的法国实在没有多少底气来维持这样规模的军事行动。为了保证足够的兵源,法国政府把服兵役的时间延长到30个月,征集了预备役,政府也开始按照战时状态运作,法国在阿尔及利亚几乎开始了全面战争。法国政府也尝试与阿尔及利亚的反对派谈判。1956年10月,本贝拉到摩洛哥接受一船军火,然后飞往突尼斯参加与法国政府的谈判。按照计划,本贝拉应该搭乘穆罕默德五世的私人飞机,但到最后一刻,却被告知飞机上没有位置了,改乘摩洛哥空军的飞机。这样,在飞机上,本贝拉就不再受到穆罕默德五世的保护。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阿尔及尔的法国将军们决定迫降本贝拉的飞机,本贝拉随即被扣押,开始了长达5年的监禁生涯,没有进行公开审判。本贝拉的被捕激怒了穆罕默德五世和包格巴,这两个国家放弃了居间协调的努力,开始全力支持阿尔及利亚的反政府武装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与此同时,阿尔及利亚内部残存的穆斯林中间派彻底导向了激进派,阿尔及利亚的问题除了独立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1957年,战争开始从乡村转向城市,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爆炸袭击了一些城市里的咖啡馆、酒吧,引起侨民的反弹,开始袭击穆斯林社区。军方借此机会全面接管阿尔及利亚的治安工作,进行军事管制。军队的效率自然比警察高了很多,法国军方迅速开始控制城市,学着纳粹德国实行的那一套,把城市分成了区区块块,穆斯林社区被铁丝网围了起来,也装上了探照灯,日夜有军队和便衣巡逻。这样,法国军方彻底压制住了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在城市的活动。在乡村,针对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镇压也非常有效,残余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成员只能逃进深山里面,很多人跑到突尼斯避难。与此同时,法国军方开始大规模的逮捕,被抓的人大部分受到虐待,十几年前德国纳粹对付法国人的那一套,几乎被照搬了过来。连一些法国人都看不下去了,阿尔及尔的警察总监14年前曾经受到过德国盖世太保的虐待,认为一些被关押的人也受到了和他当年一样的虐待,愤而辞职。按照这位官员的估计,军方控制的人员里面,人间蒸发掉的至少有3000人。
到1958年初,军方基本上完全控制住了局面。城市里面,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乡下,也基本上听不到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声音;边界上,法国军方架起了电网,防止躲藏在摩洛哥和突尼斯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分子回流。阿尔及利亚战争,看起来已经以法国胜利而告终。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活动自然进入了低谷。现在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总部搬到了突尼斯,得到了包格巴的大力支持,提供场地、经费、武器装备。但是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却很难通过法国军方在边界设置的封锁线。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一直在试图突破这条封锁线,但是代价却是几千人失去生命。不过渐渐的,法国军方这些残暴手段被揭露出来,在法国引起了强烈反弹,同时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怀疑用这样的方式维持对阿尔及利亚的统治究竟意义何在。
法国自己终于坚持不住了。法国军方在阿尔及利亚的所作所为,遭到了法国民众的反对,遭到了国际社会的谴责,各种运动连续不断,最终,阿尔及利亚的事态导致法国内部分裂。1957年5月,法国莫勒政府下台,中央政府有23天没有运转。到了10月和11月,又有长达35天无政府状态。随后,政府又在1958年4月份垮台,法国再次进入无政府状态。法国政局如此不稳,严重影响了法国的国际地位,民众对于政客们已经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军方并没有受到法国政府混乱的政治的影响,仍然坚持在阿尔及利亚的存在。法国军方最近实在很丢脸,二战时候的表现就不多说了,二战后,在印度支那的溃败,在苏伊士运河的撤退,更让军方抬不起头来。现在,法军再也输不起这场阿尔及利亚战争了,决心不让政客们把自己的胜利果实出卖掉。对这些法国军人来讲,维持阿尔及利亚的战争,已经上升到维护西方的价值观的高度,现在,法军具有阻挡西方溃败的历史使命。法军坚持需要打击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在摩洛哥和突尼斯的基地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当然,政客们是不会允许军方这么做的。
1958年5月,法国仍然没有政府,呼声最高的总理人选佛蓝宁(PierrePflimlin)宣布愿意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谈判来解决阿尔及利亚问题。这个提议立刻遭到法国军方的强烈反对。5月9日,法军在阿尔及利亚的总司令萨兰(RaoulSalan)直接宣布军方不彻底镇压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就不会停止战斗,开始提到军方介入政治的可能。同一天,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宣布处决俘获的三个法军士兵,正好给了法军以及阿尔及利亚的侨民以借口,准备在5月13日进行大规模抗议。5月10日,法国在阿尔及利亚的总督回巴黎述职,5月13日,阿尔及利亚军方与侨民一起成立安全委员会,全面接管了阿尔及利亚的事务。5月14日,法国议会匆忙把佛蓝宁推上总理的位置,一上台,佛蓝宁就宣布封锁阿尔及利亚,而阿尔及利亚军方开始呼唤戴高乐重新掌握政府。5月15日,萨兰发表讲话,结束的时候,高呼法兰西万岁、阿尔及利亚万岁,停顿了一阵子之后,高呼,戴高乐万岁!这个呼吁,得到了阿尔及利亚的侨民、军方,以及法国本土的广泛支持。
戴高乐这个时候已经赋闲12年,一边写自己的回忆录,一边享受着自己的退休生活。不过这个67岁的老人显然做好了关键时刻再一次拯救法国的准备,5月15日,戴高乐宣布接受民众的呼唤。6月1日,经过两周的紧密谈判之后,戴高乐出任全权总理,授权在六个月内起草新的宪法,这也就宣布了法兰西第四共和国正式倒台。
在阿尔及利亚,军方和侨民都竞相庆祝这个消息。这些人相信,戴高乐将军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法国军方的立场,把阿尔及利亚战争进行到底。戴高乐也没有让他的支持者失望。6月4日,戴高乐抵达阿尔及尔,在公众集会中,高举着他标志性的V字标志,宣布:“我理解你们!”
末日帝国
法国在北非焦头烂额地应付阿尔及利亚战争,不得不让突尼斯和摩洛哥独立。但是,对于其他法国在非洲的殖民地,法国人仍然是信心满满。法国在非洲大陆其他地方的殖民地,大多数属于两个联邦,法属西非和法属赤道非洲。法属西非成立于1895年,最初包括塞内加尔、法属苏丹(现马里)、法属几内亚(现几内亚)和科特迪瓦,由居住在塞内加尔的总督管理。塞内加尔是法国在非洲大陆上最古老的殖民地,早在1677年就成了法国人的奴隶贸易中心。慢慢的,又有其他的法属非洲的殖民地加入法属西非联邦。1904年达荷美(现贝宁)加入,1920年毛里塔尼亚加入,1921年上沃尔特(现布基纳法索)从法属苏丹中分裂成为单独的殖民地,1934年至1937年法属多哥并入了达荷美,尼日尔从1904年开始就属于法属西非与法国殖民军队共管。整个法属西非的面积将近470万平方公里,从非洲大陆最西端一直延伸到撒哈拉沙漠深处,绝大多数的面积都属于沙漠或者半沙漠的内陆地区,特别是在毛里塔尼亚、法属苏丹和尼日尔。联邦在19世纪末期成立的时候,总共大约有1000万人口,到1958年,人口达到了2500万。
法属赤道非洲是一个类似于法属西非的联邦,成立于1910年,包括加蓬、中刚果(现刚果共和国,即刚果(布))、乌班吉沙里(现中非共和国),以及乍得四个殖民地,首府位于刚果河畔的布拉柴维尔。整个法属赤道非洲包括法国在非洲中部的领地,从刚果河一直向北延伸到撒哈拉沙漠。此外,在二战之后,法国还托管着多哥和喀麦隆这两个原来的德国殖民地。
法国人在这些殖民地采取的政策与在北非采取的政策不同。在这些地方,法国人精心培育出来了土著的精英阶层。这些人接受法国的教育,完全接受法国的文化,把非洲原有的传统、宗法、习俗统统抛弃,并以此为荣。这些精英普遍对法国政府忠心耿耿,安心接受法国的统治,并以自己是法国这个世界强权的一分子而自豪骄傲。政治斗争当然也存在,不过当英国殖民地的土著反抗者在考虑民族独立的时候,法国殖民地的精英们想到的,是如何为土著人争取与本土的法国人同等的政治权利。在这些殖民地,这些土著精英的政治深受法国本土政治风潮的影响,虽然各种思潮的人物都有,但是却极少有人想过要独立。
土著精英里面最著名的有两个人,来自塞内加尔的桑戈尔(LeopoldSedarSenghor)和来自科特迪瓦的伍弗耶布尼(FelixHouphout-Boigny)。桑戈尔生于1906年,出生于商人家庭,中学期间成绩优秀,随即获得留法奖学金。在法国,桑戈尔完成了彻底法国化的过程,在巴黎大学毕业后,桑戈尔得到了图尔大学的教师职位。1939年桑戈尔服兵役参加法军,赶上了二战爆发,结果第二年就成了德军战俘。本来德国人打算枪毙桑戈尔以及其他殖民地士兵,但是在刑场上,这些黑人士兵竟然齐声高呼法兰西万岁,使得德国人改了主意,一个法国官员说服了德国人,这种屠杀黑人的种族歧视行为会给德国的形象抹黑,桑戈尔这才保住性命。1942年,桑戈尔被释放,在巴黎大学教书。二战结束后,桑戈尔成为代表塞内加尔和毛里塔尼亚选区的议员进入法国国会,协助起草了法兰西第四共和国的宪法。1958年戴高乐政府起草第五共和国宪法的时候,桑戈尔也是起草小组的成员之一。除了在政治上的成功,桑戈尔还是一名著名的诗人,有大量的文学作品,对20世纪的法语文学有重要贡献。
当民族主义的风潮吹到非洲大陆的时候,桑戈尔对此并不以为然,表现出了对法国政府的忠诚。他批判恩克鲁玛的观点过于激进,劝过突尼斯保持与法国的紧密联系,给向阿尔及利亚增兵的决议投了赞成票,甚至支持塞内加尔出兵协助镇压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桑戈尔并不愿意离开法国的势力范围,甚至愿意留在法兰西共和国的体制内,这是一个反对独立的人。对于非洲的前途,桑戈尔有自己的想法。桑戈尔认为一个个弱小的政治实体独立的话,实际上在政治和经济上都无法得到完全的独立,本身就是一种虚假的独立。桑戈尔的设想中,要建立多个国家的联合体,互相取长补短,与欧洲的强权合作。非洲需要欧洲的资源来对抗贫穷、疾病,而摆脱贫穷和疾病,才是非洲真正所需要的,远比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的政治独立要划算得多。
伍弗耶布尼对于非洲的前途有另外的看法。当然,伍弗耶布尼与桑戈尔一样,都不反对法国政府的统治,所不同的是具体的方法而已。伍弗耶布尼于1905年出生在科特迪瓦的一个土著酋长家庭(另一说生于1898年)。1910年的时候,伍弗耶布尼就继承了酋长的位置。伍弗耶布尼随后到城市接受中学教育,并改信基督教,1925年取得医生助理资格。工作后的伍弗耶布尼进行过维护土著工人的活动,是工会运动的积极组织者。虽然政治观点偏左,但是伍弗耶布尼的家族出身使得他在1940年成为税务官员,从而进入殖民地的管理层。1945年,法国政府决定殖民地可以有代表进入法国议会。虽然受到法国政府阻挠,伍弗耶布尼仍然赢得了科特迪瓦与上沃尔特联合选区唯一的土著人席位。在巴黎,伍弗耶布尼一直关心劳工权益,进入法国议会后,积极推动改善劳动待遇的法案,与法国共产党合作紧密,并在殖民地成立了自己的、跨地域的激进政党非洲民主联盟(非洲民主联盟)。不过和法国共产党的合作很快就给伍弗耶布尼带来了麻烦。1947年,法国共产党退出政府,非洲民主联盟只好跟进,使得伍弗耶布尼卷入了二战后欧洲的冷战之中,与法国政府发生冲突,结果导致在殖民地的大批非洲民主联盟官员被捕,反抗也无济于事。1950年,伍弗耶布尼终于决定重新站队,割断了与共产党的联系,重新站到了法国政府一边。这以后,似乎大家都忘了伍弗耶布尼原来的政治立场,伍弗耶布尼在法国政府中屡屡出任要职。1956年,伍弗耶布尼的非洲民主联盟成为殖民地的第一大党,这就给了他一个莫勒政府的部长位置,成为法国政府的第一个黑人部长。随后,伍弗耶布尼在动荡的法国政府中又出任了多个部长职位,甚至是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宪法的签署人之一。伍弗耶布尼在法国当部长一直当到1961年。
即使在非洲民主联盟被法国政府全力打压的年代,伍弗耶布尼也显示出了他对法国政府的忠诚。虽然同样有激进的理想,但是与恩克鲁玛不同,伍弗耶布尼把经济改革放到了政治改革之上,认为独立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办法。伍弗耶布尼致力加强法国商业界与科特迪瓦的联系,在他的努力下,法国政府和商业界同意了保护科特迪瓦咖啡种植业的价格措施。当然,伍弗耶布尼现在已经是科特迪瓦最大的咖啡种植商,这项措施使他自己就受益良多。不过伍弗耶布尼认为应该解散这个法属西非联邦。这也是出于科特迪瓦的自身利益。科特迪瓦这个时候是咖啡的重要产地之一。依靠咖啡和可可的出口,科特迪瓦的经济在1950年代保持高速增长。从1950年到1956年,科特迪瓦的可可种植面积增加了50%,咖啡产量翻了一番。到1956年,科特迪瓦已经成为法属西非所有地区里面出口总值最高的,占到了整个法属西非出口总额的45%。第二名是塞内加尔,主要出口产品是花生。但是科特迪瓦并不能享受经济增长带来的全部好处。按照法属西非的管理方式,科特迪瓦需要向联邦交纳高额的税款,但是只有不到20%的款额会被再次投入到科特迪瓦。法属西非联邦需要用这些经济良好的地区的税款补贴其他经济不好的地区。伍弗耶布尼认为整个法属西非联邦成了科特迪瓦的包袱,决定打破这个联邦。
桑戈尔并不同意解散法属西部非洲联邦。法属西非的治所就在塞内加尔,自然塞内加尔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不过桑戈尔提出的理由并不仅限于此。桑戈尔认为,这个拥有2000万人口的联邦,加在一起,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也可以在联邦范围内实现经济的半自给自足。而一旦这个联邦分裂成为8个小的经济体各自为战,塞内加尔仅有300万人口,科特迪瓦也差不多,就都是无足轻重的实体了。从这一点上来讲,分不如合。
不过大的环境越来越倾向分裂了。1950年代中期,法国在阿尔及利亚已经焦头烂额,而西非的加纳即将独立,也使得法属西非殖民地内有了加强自治的声音。1956年,伍弗耶布尼进入法国政府内阁,开始发挥他的影响力,推动非洲的殖民地取得更多的自治权利。按照改革后的体制,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首相、内阁、民选的议会,来决定预算,运行政府的基本服务职能,处理大多数的内部事务。同时殖民地在法国政府的代表人数也增加了很多,达到了33人,到1957年法国政府里面已经有来自非洲的4位部长。但是随着殖民地在法国政府中的影响增大,两个殖民地联邦的寿命也就到了尽头。这两个强大的殖民地联邦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在法国大陆施加政治影响力,这可是很多法国人不愿意看到的,因此两个联邦将要解散。桑戈尔极力反对这个决定,指责法国政府将非洲殖民地巴尔干化,这个指责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不过在这些非洲殖民地,独立的呼声仍然罕见。法国政府实际上在支付大部分的殖民地政府的管理费用和基建投资,比如在1946年至1958年间,殖民地70%的公共设施建设由法国政府承担,甚至政府运行的费用,法国政府也承担了30%。脱离法国,在经济上实在没有好处。1957年4月,新独立的加纳共和国的总理恩克鲁玛访问科特迪瓦,见到了时任法国部长的伍弗耶布尼。两个人的谈话很有趣。伍弗耶布尼预测10年之后,在法国的协助下,科特迪瓦的经济就可以超过加纳。在伍弗耶布尼看来,加纳和科特迪瓦在进行两条不同道路的实验,并且非常有信心,认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1958年法兰西第四共和国倒台,戴高乐重新成为法国的首脑,伍弗耶布尼又成为了狂热的戴高乐信徒。戴高乐也希望给这些非洲殖民地更多的自治权利,这也是伍弗耶布尼希望看到的。当然,再怎么自治,也需要在法国的控制之下。在伍弗耶布尼和桑戈尔协助起草的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宪法里面,法兰西联邦这个称呼改成了法非共同体。不过,基本上是换汤不换药。在新的法兰西宪法里面,殖民地们并没有独立的权利,不过也取消了各个非洲殖民地之间的联邦。对于后一点,桑戈尔并不同意。
新的宪法需要公投通过,这一次,各个非洲殖民地有了一次自己进行选择的机会。选择同意,代表其将成为这个共同体的永久成员,而选择不同意,代表其将失去法国的所有协助,按照常识推断,其政府将会陷入管理混乱,经济危机。戴高乐对于公投的结果非常有信心:面对这样的条件,有谁会选择不同意呢?
法国的非洲殖民地内,独立的呼声还确实存在,声音喊得最响的,是几内亚1957年上台的民选总理杜黑(AhmedSekouToure)。杜黑的成长背景,与桑戈尔和伍弗耶布尼完全不同。杜黑自己不是法国精心培养的土著精英,而是搞工人运动起家的。杜黑1922年(或者1918年)生于几内亚,是19世纪末期在西非建立穆斯林王朝,反抗法国长达16年之久的萨默里•杜黑的重孙。出身这样的家庭,也使得杜黑从小就一直在反抗殖民政府,没有机会完成教育。工作后,杜黑立刻成为工人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和组织者,开始接触马列主义,并成为马列主义的忠实信徒。1945年,杜黑组织了邮政工会,1952年,成为几内亚民主党(PDG)的领袖,是伍弗耶布尼领导的非洲民主联盟在几内亚的分支党派,致力于非洲的去殖民化。1956年,杜黑组织了几内亚联合工会,与法国共产党联系密切,同时成为非洲民主联盟的领导人之一。1956年,杜黑被选为法国国会中的几内亚代表,协助伍弗耶布尼推动了法国殖民地的改革。1957年,杜黑的几内亚民主党赢得了几内亚议会60个席位中的56个,自己成为几内亚的首任总理。按照大多数人公认的说法,杜黑这一年只有35岁。作为恩克鲁玛的支持者,杜黑对恩克鲁玛提倡的泛非联盟比对法国政府主张的法非共同体有着更多的兴趣。现在,杜黑就在号召几内亚人民脱离法国的统治,独立!
1958年8月,戴高乐到非洲各个殖民地转了一圈,推销自己的法非同盟。在几内亚,迎接戴高乐的是满街的抗议人群,到处都在呼喊独立的口号,到处都是要求独立的标语。在公共集会中,当着戴高乐的面,杜黑毫不客气地要求法国政府允许几内亚完全独立,“宁可要自由中的贫穷,也不愿在富裕中为奴”。戴高乐不得不起身应对,重复了法国政府的条件之后,同时承诺,公投之后,只要法国人不受欢迎,法国人将毫不犹豫地立刻离开。1958年9月28日,法属西非的8块殖民地,法属赤道非洲的4块殖民地都举行了公投,除了几内亚,其他殖民地都选择留在新成立的法非共同体中。几内亚的结果也在大家意料之中,投反对票的高达95%。1958年10月2日,几内亚宣布独立,也在这一刻,所有法国对几内亚的援助完全停止。撤退是灾难性的,法国军队,法国的政府官员、医生、教师、工程师、技术人员、法国商人,几天之内全部撤出几内亚,卷走了能够卷走的所有东西。大批政府文件被焚烧,办公室的家具被毁坏,医生带走了药品,军队砸碎了军营的窗玻璃,所有的政府部门都被毁坏。仅有150名法国人自愿留在了新独立的政府。这些并没有吓倒杜黑,苏联的帮助立刻就到了,东欧国家派来了大量的工程技术人员,恩克鲁玛也立刻提供了大量的贷款,甚至提议加纳与几内亚合并。在整个反对西方的联盟里面,杜黑成了反抗帝国主义、反抗殖民主义的英雄。
戴高乐的法非同盟一成立就危机重重。法国希望这是新瓶装旧酒,仍然按照以前的模式来管理殖民地,但是殖民的新领袖们却在要求更多的自治。塞内加尔联合法属苏丹(马里)要组成联邦,在同盟内部独立;其他的国家里面,要求独立的呼声也越来越高。支持法非同盟最久的是伍弗耶布尼,终究无法挽回独立的趋势,戴高乐终于同意了这些殖民地的独立要求。1960年下半年,法国这11块殖民地,加上联合国委托法国托管的多哥和喀麦隆全部独立。独立的庆典接连不断举行,8月1日,达荷美(贝宁);8月3日,尼日尔;8月5日,上沃尔特(布基纳法索);8月7日,科特迪瓦;8月11日,乍得;8月13日,中非共和国;8月15日,法属刚果(布拉柴维尔);8月17日,加蓬;8月20日,塞内加尔。马里在同年9月份独立,11月,毛里塔尼亚。
正如桑戈尔预见的,这些独立的经济体实际上都无法养活自己。有的国家先天就营养不良,比如乍得、尼日尔、马里这样的内陆国家,大部分土地是沙漠,人口稀少、贫穷,几乎找不到可以发展的经济项目。毛里塔尼亚更是不毛之地,连个像样子的城市都没有,一直到1954年,毛里塔尼亚的统治者都在塞内加尔遥控指挥。即使相对富饶的塞内加尔,维持政府运作也仍然需要法国政府贴钱,这十几个国家中仅有科特迪瓦勉强可以维持政府开支。殖民地联邦解散之后,这些国家也突然失去了长久以来联邦内的市场,并且在很多项目上,从合变成了竞争者。好在法国人并没有像对待几内亚那样撒手不管。为了维护法国在这些地区的利益,戴高乐政府准备了大量的金融和技术援助计划,提供运行政府的支持人员、军事人员。法国也为这些新独立的国家担保,成立了以原来的殖民地联邦为单位的金融共同体,在共同体内使用统一货币,维持这些国家汇率的稳定,这也就是西非法郎区和中非法郎区的。
现在,非洲西部和中部的法国殖民地全都独立了,也到了该解决阿尔及利亚问题的时候了。戴高乐上台,是阿尔及利亚的军方拥戴成功的,戴高乐也一直许诺要解决阿尔及利亚问题。但是几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有进展。1958年夏天,戴高乐第五次访问阿尔及利亚,却一直没有给他的支持者们描述出一个清晰的前景。根据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宪法,阿尔及利亚是法国的省,与法国大陆的省地位相同。为了维持法国的统治,戴高乐在阿尔及利亚的管理层和军队中进行了清洗,排除了对自己有异见的人士。同时,戴高乐政府安排对阿尔及利亚的大规模经济协助计划,希望能够重新赢得中间派的支持,在阿尔及利亚形成一股第三方势力,成为戴高乐政府可以谈判的对象。但是,这个中间派经过几年时间的打压,早已不复存在。针对法国政府的举措,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在众多社会主义国家的支持下加大了游击战争的力度。现在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在突尼斯建立了流亡政府,得到了来自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很多援助,继续努力在阿尔及利亚境内袭击军事、民事目标,制造恐怖事件,阿尔及利亚战争仍然在继续。1959年9月,戴高乐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要求阿尔及利亚人民自己来决定前途。戴高乐给出三个选择,一个是立刻独立,和几内亚一样,法国撤出所有的援助;一个是完全纳入法国,永远成为法国的一部分,彻底法国化;另一个,是戴高乐最希望的,成立法国支持下的自治政府,进行有限度的自治,正如当时法国在非洲的其他殖民地一样。
无论如何,现在阿尔及利亚独立终于成了一个选项。这个决定在法国大陆得到了普遍支持,但是在阿尔及利亚,这却等于出卖了奋战好几年的军方和侨民。阿尔及利亚的人口绝大多数都是穆斯林,实际上大多数都支持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允许阿尔及利亚就独立问题进行公投,就等于宣布戴高乐政府同意阿尔及利亚独立。1960年1月,极端的侨民就走上了阿尔及尔街头,建立营垒,试图逼迫戴高乐改变政策,并期待军方加入。戴高乐毫不让步。阿尔及利亚的军方经过清洗之后,当年的几个强势的将军都已经退休或者离职,剩下的大都是戴高乐的忠实拥护者。见得不到军方的支持,占据阿尔及尔街头的侨民仅仅坚持了一周就自行解散。
戴高乐要建立与法国合作的阿尔及利亚新政府,就需要寻找能够代表大多数穆斯林人口的政治势力,为了不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合作,就在各方面尽可能地矮化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对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戴高乐也提出要谈判,但是当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发现自己需要先放下武器才能开始谈判,并且所要谈的仅仅是如何安置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军事人员之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关闭了谈判大门。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强调,政治谈判要优先于所有谈判,并且法国政府需要承认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才是阿尔及利亚人民的唯一代表。如果法国政府不同意,那么就没有谈判机会。
1960年11月,戴高乐宣布他的阿尔及利亚共和国的计划,要建立在法国控制下的内部自治政府。这首先遭到了侨民的反对,他们四处组织暴乱。戴高乐再一次视察阿尔及利亚,却给了穆斯林人口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在戴高乐眼前,支持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旗帜四处都是,穆斯林的骚乱也在各处爆发,使得戴高乐一直咬定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仅仅代表少数极端分子的说法破产。1961年2月,戴高乐终于重开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谈判,这个做法立刻遭到军方部分人员的反对,以退休的原法军驻阿尔及利亚总司令萨兰将军为首的退休将军们发动政变,控制了阿尔及尔。戴高乐对政变应对自如,四天后,政变失败。但是反对戴高乐政策的声音并没有就此停止。军队内部的一些军官开始与极端组织合作起来,发起了针对穆斯林人口的一系列恐怖袭击,希望挑起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复,导致军队的介入,逼迫戴高乐政府垮台。这些人得到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侨民的广泛支持,而这些人的极端行为又遭到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同样手法的复。几个月的时间内,双方的恐怖袭击接连不断,谋杀和炸弹此起彼伏,侨民的极端分子、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以及法国的秘密警察在阿尔及利亚互相争斗。法国大陆也不安宁,针对戴高乐的刺杀都有好几次。
混乱的局面却使得戴高乐可以用于谈判的筹码越来越少,1962年3月18日,阿尔及利亚战争的第八年,法国政府终于与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签署协议,阿尔及利亚终于赢得了独立。独立协议的签署掀起了更大的一轮暴乱,侨民中的极端分子随意射杀穆斯林平民,爆炸民用目标,摧毁学校、图书馆、医院,抢劫商店,声称要把阿尔及利亚变成焦土。这也彻底破灭了侨民与阿尔及利亚人的最后一丝和解希望。暴乱进行到尾声,侨民开始大逃亡,把那些曾经支持侨民的少数穆斯林人口留在了后面。这些被视为叛徒的人,随即被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大批屠杀。独立前夕的暴乱,成为阿尔及利亚战争最黑暗的一页。
流血之后,局势渐渐平息,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逐渐控制了全国的局势。1962年7月5日,经过8年战争,付出50多万条生命之后,阿尔及利亚终于独立。至此,法国在非洲大陆上的殖民地,仅仅剩下索马里的一个海港。
和平过渡
法国在西非、中非的殖民地是一股脑独立的,显得很突然,英国在非洲的殖民地,独立进程就慢一些,平缓一些。英国政府还是有足够的耐心尽可能确保平稳过渡的。在西非,除了加纳,英国的殖民地还有三块,分别是塞拉利昂、冈比亚和尼日利亚。
塞拉利昂,字面意思是狮子山。这里属于热带丛林地貌,茂密的森林成了天然的屏障,使得这块土地没有被其他西非的王朝征服,也隔蔽了伊斯兰教的影响。但是,位于大西洋之滨的地利,使得航海者很方便到达这里,所以这里是非洲最古老的殖民地之一。1462年这里就有葡萄牙人造访,起了狮子山这个名字。很快,这里就成了西非奴隶贸易的一个重要中转站。1787年5月17日,一些英国商人,以及一些来自伦敦的黑人被废奴运动的先驱、英国人夏普(GranvilleSharp)创建的圣乔治湾公司运到了这里。这些黑人实际上大部分来自美洲,在美国独立战争中参加了英军,战败后到英国定居,接受圣乔治湾公司的资助。把这些黑人运到这里,也是为了解决养活这些黑人的经济问题。第一批移民总是不那么幸运,疾病以及本地人口的敌视,使得第一批移民几乎全部死光。不过第二批很快就到了,这次是夏普的另外一家公司塞拉利昂公司,从美国运来的一千两百名逃跑出来的奴隶。这些人终于在这里定居下来,建立了自由城,成为美洲寻找自由的黑人的天堂。这些人不久以后摆脱了塞拉利昂公司的控制,开始控制当地内陆的贸易。他们使用的美洲黑人英语,也很快成了这个地区贸易和传教的通用语言。1808年,自由城成了英国的殖民地,1896年,塞拉利昂的内陆地区也成了英国的保护地。这里曾经是英国在西非的统治中心,黄金海岸和冈比亚的殖民地也曾经由驻守在这里的英国官员管辖。这里也是英国在西非的教育中心,1827年成立了富拉(Fourah)湾学院,成为非洲西海岸讲英语的非洲人的最高学府,在一个多世纪里,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唯一的一所欧式的大学。
塞拉利昂的殖民史中,一直有独立反抗的传统。早在1799年,定居的新移民就因为不满塞拉利昂公司的土地政策造反成功,在19世纪,还有几次反抗殖民者的斗争。其中最有名的一次是1898年的草屋税战争,反抗英国殖民政府推行的草屋税。战争持续了几个月,双方都死亡几百人。反抗领袖白布雷(BaiBureh)最终在1898年11月11日被捕,流放到黄金海岸。他的96个同伴,被英国人判了绞刑。这是塞拉利昂大规模反抗殖民者的最后一次。塞拉利昂在20世纪发现钻石矿,开采权给了南非钻石潮中起家的戴比尔斯公司。
二战结束后,塞拉利昂又重新出现独立的呼声,最有名的是马尔盖(MiltonMargai)领导的塞拉利昂人民党(SLPP)。马尔盖出生在塞拉利昂内陆的一个商人家庭,在富拉湾学院完成大学教育,到英国上医学院,取得了医生执照,是英国的保护地里面第一个得到行医执照的人。回到塞拉利昂后,马尔盖在医院工作,很快就投入到改善社会福利和卫生状况的工作中。1949年,马尔盖与人携手成立塞拉利昂人民党,开始了政治生涯。1951年,英国人终于把海边的殖民地与内陆的保护地合并,颁布了新的宪法,并使得独立成为可能。这个新宪法里面,就有马尔盖的贡献。在依据新宪法进行的大选中,塞拉利昂人民党赢得了胜利,成立了黑人组成的议会。1953年,塞拉利昂成立了非洲人为主的内阁,原来的英国管理人员退居二线,马尔盖成为卫生农业和森林部长,1954年成为部长会议主席,1956年改称总理。1957年大选,塞拉利昂人民党仍然是执政党,但是马尔盖却在党内受到他弟弟的挑战。马尔盖在党内投票中勉强获胜,却决定另组新党,成立了反对党人民国家党(PNP)。1960年,马尔盖与他弟弟联手组阁,主持与英国人的谈判,为塞拉利昂独立设立了时间表。塞拉利昂在1961年4月27日独立,马尔盖成为首任总理。
冈比亚是个很有趣的殖民地,包括的地方,就是冈比亚河的两岸,南、北和东三面都被塞内加尔包围。关于这一带地区的文字记载,可以追溯到10世纪的阿拉伯商人。当时阿拉伯人建立的横贯西非的贸易通道就经过这里。当15世纪中期葡萄牙人抵达这里的时候,这里属于马里帝国的统治范围。葡萄牙人很快就在这里建立贸易点,进行奴隶交易。1588年,英国人从葡萄牙人手上得到这个贸易点,从此成了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不过,法国人很快就来了。于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开始争夺冈比亚河流域的归属。英法解决纠纷总是慢吞吞的,纠纷持续了100多年,到1783年,双方终于签订了协议,英国得到冈比亚河两岸的土地,形成了现在的大致疆域。不过双方的明确边界,要到1889年才确定,冈比亚也在1889年正式确立英国殖民地的地位。冈比亚一直是一个重要的奴隶交易中心,从这里输送出非洲的奴隶可能超过300万人。英国人在19世纪初期就开始了废奴运动,并在1816年建立了军事据点班珠尔(Banjul),驻军阻止奴隶贸易。不过成效寥寥,冈比亚的奴隶交易,竟然一直持续到1906年。冈比亚在20世纪初期就开始逐渐半自治,政权逐渐由居住在这里的英国人控制。
二战期间,冈比亚的士兵参加了缅甸的作战,冈比亚的班珠尔也成了美国空军和海军的补给点,起到不少作用。1943年,美国的罗斯福总统就是从班珠尔中转到摩洛哥参加卡萨布兰卡会议的,这使得班珠尔竟然成为美国在任总统访问的第一个非洲城市。冈比亚的独立进程要慢一些,1963年,冈比亚成立自治政府独立负责内部事务。1965年2月18日,冈比亚独立。独立后,塞拉利昂和冈比亚仍然是英联邦的成员。
英国人在西非最大的殖民地尼日利亚的情况就要复杂一些了。葡萄牙人是最早到达这里的欧洲殖民者,现在尼日利亚的经济首都拉各斯的名字就是那个时候起的,这里一直到19世纪末期都是西非的重要奴隶交易中心。不过这块地方仍然由土著人的王朝统治。1850年代,提倡终止奴隶交易的土著王被反对者赶下台,不得不邀请英国人来帮助。英国人的势力也不遥远,在拿破仑战争后,英国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目前尼日利亚版图的内陆部分。1861年,拉各斯也正式成为英国的殖民地。不过拉各斯的奴隶交易实际上要持续到1889年。1901年,尼日利亚整体成为大英帝国的保护地。
尼日利亚一直不是由一个统一政府管理的。英国人把尼日利亚分成三个部分:北部、东部、西部。北方的面积最大,占了整个尼日利亚的四分之三,人口也最多,占了一半的人口。这里的人口主要是穆斯林,讲豪萨语(Hausa)的为主,不过统治阶层主要是讲富拉尼语(Fulani)的,体制基本上是封建制度。豪萨人也好,富拉尼人也好,与南方的区别都非常大,仿佛来自两个世界一样。尼日利亚北方的发展很慢,在1950年代的时候,尼日利亚北部只能勉强找到一点现代文明的影子,有一些经济活动,有一点初级教育。到1950年,整个北方只有一个大学毕业生,这个人出自统治阶层的富拉尼族,后来改信了基督教。
西部就是拉各斯,这里主要的人口是约鲁巴人(Yoruba)。约鲁巴人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几个小规模的王国,属于比较完善的酋长制,最后一个约鲁巴人的王朝统治拉各斯一带至少有400年之久。由于是西非的奴隶贸易中心,约鲁巴人很早就与欧洲殖民者接触,也早就习惯了城市生活,所以在教育、商业、管理等方面都有很大发展,其中也有很多人接受了高等教育。
东部地区位于尼日尔河的东面,主要居住着伊博人(Igbo)。这里是尼日利亚最贫穷、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却有着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尼日利亚人群。由于贫穷,很多东部人到其他地方寻找工作机会。几乎尼日利亚全国的小职员、技工、小商贩,甚至流动的劳动力,大都出自这个地区。伊博人在尼日利亚的各地,形成了星星点点的小社区。伊博人传统上没有出现过强势的政治势力,基本上处于家族统治阶段,社会形态发展很原始。伊博人对于家族的依附感并不严重,更加重视个人的成就。
除了这三个地区的四个主要民族,尼日利亚还有250多个少数民族,几乎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传统生活区域,有自己的传统生活方式。这些少数民族加在一起,占了尼日利亚总人口数量的三分之一。大部分的少数民族都居住在北方。北部除了豪萨人和富拉尼人,另外还有两百多个民族,占了北部人口数量的一半。在东部和西部,伊博人和约鲁巴人分别占了自己地区人口的三分之二左右,优势比较明显。由于各个不同的民族距离很近,而尼日利亚拥有非常高的人口密度,所以各个民族之间争夺各种资源的争斗一直持续不断,矛盾比比皆是。此外,尼日利亚还有宗教问题。尼日利亚北部的民族大多数都信仰伊斯兰教,也使得伊斯兰成为尼日利亚的第一大宗教。伊斯兰教早在11世纪就传播到了这里,在16世纪的时候,已经传遍了整个尼日利亚地区,不过主要集中在北方和一些大的聚居点。此外,约鲁巴人在被马里
王朝统治期间,也有很多人接受了伊斯兰教。在东部,就是传统宗教和基督教的势力范围了。民族矛盾加上宗教矛盾,使得尼日利亚总有民族宗教冲突。不过其中闹得最厉害的还是一些曾经辉煌的民族,比如西部的贝宁族人,幻想着重建古老的贝宁王朝,而东部也有两个民族沉浸在重建祖先辉煌王朝的梦想中。
不仅如此,南部与北部的发展也有很大的差距。到1960年,北方人口占了全国人口的54%,接受过小学教育的人数却只有全国的10%,中学毕业人数低于5%。大学毕业生这个时候终于不仅仅是一个了,不过也没有上千。受教育的人口数量太少,就意味着国家的管理人员里面,北方人在人数上会吃亏。实际上,在独立之前,尼日利亚的国家官员里面,仅有1%来自北方,使得北方人担心会被南方人控制。可想而知,把这样的地区强行拼凑在一起,是多么困难。
1950年代的非洲独立大潮中,尼日利亚自然也没有落下。实际上,尼日利亚的独立呼声是喊得最早的,带头的是来自东部的伊博人阿齐克维(BenjaminNnamdiAzikiwe)。阿齐克维在尼日利亚完成中学教育之后,到美国念大学,在宾夕法尼亚州的林肯大学获得学士学位,随后在常青藤大学之一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取得硕士学位,对于当时的黑人来讲,可以说是取得了很了不起的成就。1934年,阿齐克维在加纳找到一份工作,当纸编辑。这个时候,阿齐克维就开始鼓吹民族主义,并强烈批评那些被殖民者洗了脑的黑人精英们。1937年,阿齐克维回到尼日利亚,定居在拉各斯,开始建立自己的媒体帝国,继续利用纸为主要工具抨击殖民政府。1944年,阿齐克维与人共同创建了尼日利亚和喀麦隆国家会议(NCNC),以向殖民者争取更大的权利。
1951年,英国人制定了第一部新宪法,选举出了土著人组成的议会,组成了土著人的地方政府。阿齐克维这个时候是西部地区的反对党领袖。1952年,阿齐克维移居东部,回到了伊博人为主的地方,随即被选举为东部的部长会议主席。英国人制定的1951年宪法有很大的问题,于是,1954年又进行了大的调整,把尼日利亚分成三个部分分别自治。按照1954年宪法,阿齐克维当选为东部地区的首相。1954年宪法实际上也给出了尼日利亚自治的路线图。1957年,东部和西部都实现了半自治,自己来处理内部事务,殖民者退居二线。不过北部地区的动作慢了一些,到1959年才准备好。这样,尼日利亚独立的运作就开始了。英国人想出来联邦制的结构,用意是在同一个国家构架下,尽可能维持三个地区各自的自治,免得利益受到其他地区的侵害。尼日利亚的中央政府,就是一个多方联合政府。执政的是北方穆斯林为主的尼日利亚人民大会(NPC)和东部的尼日利亚和喀麦隆国家会议的执政联盟,首脑的称号是总督,由阿齐克维担任。而最大的反对派,就是来自西部的约鲁巴人为主的政党行动团体(AG)。
1960年10月1日,尼日利亚独立。这个非洲人口第一大国,资源丰富,看起来立刻就要成为非洲不可忽视的力量。
6大湖区
英国人允许西非的殖民地顺利独立,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认为欧洲人在西非的殖民时间长,土著人有足够的时间接触所谓的现代文明,英国人也已经培养出了了解现代管理体制的黑人精英,可以放心让这些地方进行自治。按照这样的想法,英国人对于东非和中非的殖民地自治,就不怎么放心了。
在1880年代末期,英国人的势力越过南非北部的林波波河进入中南部非洲。1888年,英国政府认可罗德斯的公司大英南非公司成为林波波河以北的土地的管理者,范围一直到坦噶尼喀湖。1890年代,英国人逐渐开始在这个地区殖民,分别建立了南罗得西亚(又称罗得西亚)、北罗得西亚两片殖民地。1889年,英国人在现在马拉维的地方建立保护地,1907年改名为尼亚萨兰。
和中南部非洲的这些土著人相比,东非人与外界的接触就早多了。东非海岸一千多年来一直是印度洋贸易路线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这里输出的象牙、黄金远达欧洲、中国。当年从事海上贸易的主要是阿拉伯人,这些阿拉伯人在东非海岸有一个基地,是距离海岸不远的一个岛屿,叫桑给巴尔。到大航海时代,葡萄牙人曾经控制桑给巴尔两百年,并控制了东非海岸的贸易,早在1593年就在现在肯尼亚蒙巴萨的地方建立了军事堡垒。到17世纪末期,葡萄牙人的势力被阿曼阿拉伯人取代。阿曼阿拉伯人以桑给巴尔为基地,控制了通往非洲深处的贸易路线,一直达到刚果河流域。19世纪中后期,英国人逐渐控制了桑给巴尔,1890年给了桑给巴尔保护地的地位。1896年,这里发生了盎格鲁桑给巴尔战争。战争持续38分钟就结束了,可能是世界史上历时最短的战争。
1880年代,陆地上阿拉伯人的势力被英国人和德国人瓜分,殖民者开始深入内陆。1885年,德国建立了德属东非殖民地。一战结束后,比利时取得了这块殖民地里面的布隆迪、卢旺达,英国人取得了坦噶尼喀,葡萄牙人也分了一小块并入莫桑比克。1888年,英属东非公司成立,开始对肯尼亚和内陆大湖区的乌干达的殖民,修建了肯尼亚—乌干达铁路,维护自己的统治。也就是说,欧洲人在东非真正的殖民,是在19世纪末期才开始的。殖民的时间有差距,使得英国人认为东非、中非的人比西非人在发展方面落后好几代。比如在黄金海岸,早在1888年就已经有黑人进入立法机构,而在肯尼亚,第一个黑人议员是1944年出现的;坦噶尼喀,1945年;乌干达,1945年;北罗得西亚,1948年;尼亚萨兰,1949年。显然,在英国人看来,1950年代的时候,中非、东非的黑人并没有形成管理能力。
英国人在东非、中非的殖民地的另一个与在西非殖民地不同的地方,就是这里面有很多的欧洲移民,并且形成了一定的政治气候。这些移民虽然人数上是少数,但是占据的资源却是大多数,经济实力也占据优势。这样,二战后的英国在考虑给各个殖民地更多的自治权时,就需要保证移民的利益。此外,东非本身还有很多印度人为主的亚裔。多种族的存在就增加了事情的复杂性。1950年代中期,英国人也为东非殖民地自治制定了计划,准备成立当地居民参与的议会。对于肯尼亚,英国人决定在议会中,欧洲人、非洲人,以及亚裔的比例,是2:1:1;在乌干达,人口比例有所不同,分为1:2:1;而在坦噶尼喀,英国人最早决定是1:2:1,遭到了欧洲移民的强烈反对之后,最终调整成了1:1:1。
欧洲移民们自然比非洲人和亚裔对英国政府有更大的影响力。对于这些殖民地的未来,这些欧洲人也有着自己的想法。移民们打算把殖民地拼起来,成为两大部分,形成更有实力的整体。一个是东非的,包括肯尼亚、乌干达、坦噶尼喀,另一个是中非的,包括南北罗得西亚和尼亚萨兰。这个东非的联邦,支持者寥寥,很快就没了下文,但是中非联邦就得到了英国政府的认可。1953年,这个中非联邦,或者叫罗得西亚和尼亚萨兰联邦成立。中非联邦从一开始就遭到非洲人的反对。非洲人不仅仅反对这个联邦,更为重要的是,非洲人反对的是这个联邦里以白人为统治中心的少数人统治的体制。白人当然也有与黑人合作的计划,不过这种合作,罗得西亚首相哈金斯有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就和骑手与马匹的合作一样。这个比喻,足以表明殖民者们合作的诚意了。
既然英国人没有让殖民地多数人统治的计划,那么反抗就不可避免了。反抗最激烈的地方,就在肯尼亚。肯尼亚山附近的高原地区,土地肥沃,适合农业生产。从20世纪早期,欧洲人就开始在高原地区开辟农场,种植咖啡和茶叶。到1930年代,就已经有3万白人居民定居肯尼亚,形成了有足够大影响力的白人社会。这些地方原来的主人是基库尤人(Kikuyu),肯尼亚人口最多的民族(约占人口五分之一)。大批失去了土地的基库尤人生活困苦。到1920年代,一些基库尤人开始组织起来,成立了基库尤中央联合会(KCA),来维护基库尤人的利益。这里面的一个重要的活跃分子就是年轻的乔莫•肯雅塔(JomoKenyatta)。
肯雅塔出生在1894年,又一说是1896年。肯雅塔在教会接受教育,随后到内罗毕工作,是一名小职员。1924年,肯雅塔开始参加基库尤中央联合会的活动,对基库尤人的土地问题有深入研究。1929年,基库尤中央联合会把肯雅塔送到伦敦向英国政府游说,当然大家并没有对这个英语不怎么样的年轻人抱有多大的期望。不过肯雅塔被来自特立尼达的商人、共产主义者乔治•帕德莫(GeorgePadmore)看中,被推荐到苏联东方共产主义劳动大学(远东大学)学习。这个在莫斯科的大学是一所为全世界培养共产主义者的学校,中国也有不少人进过这个大学,比如刘少奇、邓小平、蒋经国,越南的胡志明也曾经在这里学习过。肯雅塔在这里学习了两年,1934年回到伦敦。肯雅塔在伦敦期间继续到英国政府为基库尤人游说土地问题,积极参与来自第三世界的革命者的政治活动。二战后,1946年肯雅塔回到肯尼亚。
这个时候的肯尼亚已经不是肯雅塔离开时候的样子了,基库尤人的暴力反抗已经开始。欧洲移民到肯尼亚开辟农场,把几十万基库尤人赶出了家园。这些无家可归的基库尤人很多游荡在内罗毕附近,成了城市贫民,也有不少定居在大裂谷地区。大裂谷地区本来是游牧的马赛民族(Maasai)的领地,也已经被英国人清理出来,变成了农场。基库尤人的到来,一开始受到了白人殖民者的欢迎,因为他们可以成为农场里面的劳动力。这样,基库尤人通过为农场主提供劳动力,取得居住的权利。二战后,白人农场主迅速扩张,需要基库尤人居住的土地,便开始驱赶基库尤人。战后的三年内,有000白人到肯尼亚开拓土地,使得在肯尼亚的白人总数达到4万,但是十几万的基库尤人却再次失去了家园。到1948年,125万基库尤人被圈在了不过5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肯尼亚所有适合农业的土地,全都被白人占领了。
基库尤中央联合会在1940年代也被殖民者宣布为非法组织,但是基库尤中央联合会的一个仪式流传了下来。基库尤中央联合会在1920年代开始就有一个宣誓仪式,会员要宣誓为基库尤人服务,宣誓的时候,左手拿着圣经,右手抓这一把泥土。到了1940年代后期,圣经被一块羊肉代替。在白人的压迫之下,这个宣誓活动传播非常广,散布着对殖民者的仇恨。很快,针对白人的小规模冲突也开始出现了。1948年,一位殖民官员在一位告中使用了茅茅运动(MauMau)这个词。这个词似乎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含义,到现在还有学者研究这个词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从这个时候起,茅茅运动成了肯尼亚暴力反抗运动的代名词。殖民当局认定茅茅运动是一个秘密的反抗组织,1950年8月,宣布这个茅茅运动为非法组织。
肯雅塔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回到肯尼亚的。1946年,肯雅塔成为1944年成立的肯尼亚非洲联盟(KAU)的领导人,这个组织是一个民族主义组织,致力于争取土著人的权利,不过主要成员仍然是基库尤人。50岁出头的肯雅塔依靠个人魅力和极富煽动力的演讲,吸引了大量的群众,立刻取得了极高的政治声望,成为肯尼亚民族独立运动的代言人。肯雅塔还与南部基库尤望族联姻,得到了传统势力的支持。肯雅塔的活动立刻引起了白人极端主义者的敌视,他收到不少份死亡威胁。殖民政府也认定肯雅塔参与了茅茅运动,并断定肯雅塔是茅茅运动的领袖。
实际上这个茅茅运动的核心是更加年轻的一代人,主要成员来自失去了土地的基库尤人。领导人里面,很多是退伍兵。这些退伍兵在二战期间为英国人服务,去过埃塞俄比亚、印度、缅甸、中东等地。回到肯尼亚以后,本以为见过世面的自己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却发现自己仍然面临失业、贫困,和原来没什么两样。这些人很快就成了反对殖民政府的中坚力量。这些经历过战火考验的退伍兵,自然也更加有能力组织各种暴力袭击。老兵们强硬的态度得到了工会组织和非洲媒体的支持。在基库尤人里面,宣誓运动成了反抗殖民者的象征,能够参与宣誓运动,成了基库尤人的骄傲,宣誓运动本身,也成了基库尤人的庆典。
肯雅塔是这些极端人士抬出来的招牌。肯雅塔曾经在苏联进修的事实已经使得英国殖民者认定肯雅塔是危险的共产主义分子,但是肯雅塔本人实际上并不支持暴力反抗。肯雅塔也很快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暴力分子的控制。1951年,肯尼亚非洲联盟内罗毕分部完全被极端分子控制,还成立了秘密委员会策划暴动,成为茅茅运动的核心。1952年,肯雅塔在公开场合批评茅茅运动,呼吁全体人民协力除掉茅茅运动分子。几天后,在内罗毕,肯雅塔被自己的同事告知茅茅运动核心究竟都有谁,被告知再也不许批评茅茅运动,否则就会成为茅茅运动的袭击目标。肯雅塔从此再也不敢对暴力运动进行公开抨击。
1952年,英国人给肯尼亚派来了一个新总督白令爵士(SirEvelynBaring)。白令爵士决定要加大打击茅茅运动的力度。1952年10月,白令宣布肯尼亚进入紧急状态,立刻羁押了肯雅塔等100多名黑人政治领袖。这被茅茅运动视为正式宣战。与此同时,大裂谷地区的白人农场主又驱逐了10万基库尤人,为茅茅运动提供了大批人员。很快,肯尼亚山、阿波代尔斯森林,就成了茅茅运动的武装基地,茅茅运动也从零星的恐怖袭击变成了大规模的暴力反抗。暴力的目标并不仅仅是白人,实际上,茅茅运动的主要目标是与殖民政府合作的非洲人。几个月内,就有两千名殖民政府支持者被杀,而在茅茅斗争最激烈的4年时间里,仅有32名白人死于茅茅运动,比同时期内罗毕因为交通事故死亡的白人还要少。对于扩大了的茅茅运动,殖民政府同样采取血腥的镇压。官方公布的反叛者死亡人数为多,现在的一些研究认为实际数字要比这个数字高不少。另外还有8万多人被关押在集中营。
白令认定茅茅运动的领导人就是肯雅塔,要尽快给肯雅塔定罪。不过,证据并不这么好收集。白令宣布奖励愿意作证的人,终于一个叫劳森的人站了出来,指认肯雅塔主持过誓言运动。劳森得到的是在英国学习两年的奖学金,以及回到肯尼亚后在政府中的工作职位。虽然肯雅塔有9个证人指认劳森说谎,不过主审法官仍然采信了劳森的证词,宣布肯雅塔罪名成立,判处7年苦力以及终身监禁。后来披露,白令付给这名法官两万英镑,作为宣判后必须离开肯尼亚以防止复的补偿。
除了打压一切反抗,白令爵士也意识到了必须改变殖民地的土地政策。几年时间内,众多针对非洲农场主种植经济作物的限制被解除,黑人购买农业土地的限制也被废除。到1959年底,从理论上讲,整个高原上所有种族都可以平等购买土地。非洲人也有了更多的参政机会,1957年,8名黑人通过选举进入立法机构,第二年人数增加到14名,与白人代表数量相当。1959年1月,英国的殖民大臣宣布了东非殖民地实行多数人统治的时间表,最早的是坦噶尼喀,不早于1970年,随后是乌干达和肯尼亚,1975年。
中部联盟内部也有对殖民者的暴力反抗,最有代表性的是在尼亚萨兰,领头人是一个医生,叫哈斯汀•班达(HastingsBanda)。班达出生在1898年(一说1896年),虽然正式文件上写的是1906年。班达在1916年离家出门工作,徒步几千公里走到南非的约翰内斯堡,在金矿工作多年。在约翰内斯堡,班达受到一个非洲卫理教会牧师的青睐,在1925年被送到纽约读书。几经辗转,1941年班达在英国取得行医资格,随后在英国行医。对于当时的尼亚萨兰来说,念过大学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班达的成就成了尼亚萨兰人的骄傲。1946年,班达成为曼彻斯特举行的第五届泛非大会的尼亚萨兰代表,班达也从此进入政坛,代表尼亚萨兰在英国政府中游说,成为尼亚萨兰民族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班达强烈反对组建罗得西亚和尼亚萨兰联邦,认为这个联邦将会进一步降低黑人的政治地位,不利于争取黑人的权利。
1958年,离开故土42年之后,班达终于回到了尼亚萨兰,随即成为尼亚萨兰非洲人国民大会(NANC)的领袖。班达立刻把这个政治团体变成了强大的群众运动。班达在尼亚萨兰全境巡游,所到之处群情激扬,反对殖民统治的暴力反抗也随之而来。1959年,尼亚萨兰的总督不得不把罗得西亚的军队派到尼亚萨兰,宣布尼亚萨兰进入紧急状态,同时逮捕班达,取缔尼亚萨兰非洲人国民大会。这样只会招来更大规模的骚乱。一次骚乱中,50多名非洲人死亡,终于引起了英国政府的重视。英国政府调查这次灾难,虽然告认为殖民政府并没有做错,但是也使得英国政府了解到尼亚萨兰为了维持统治已经成为警察国家,殖民官员嘴上的所谓少数的反抗人群,其实代表着大多数。英国政府无视黑人反抗的殖民政策,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同是中非联邦的北罗得西亚也出现了暴力反抗组织,领导人是卡翁达。卡翁达年纪要比班达和肯雅塔小不少,1924年出生在一个苏格兰教会传教士和教师的家庭,自己当过小学校长。1951年,卡翁达加入北罗得西亚非洲人国民大会(ANC),1953年就成为北罗得西亚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总书记,党内的第二把手。1955年,卡翁达与北罗得西亚非洲人国民大会的一把手一起被关押了两个月。被释放后,一把手准备与白人妥协,卡翁达反对,随即脱离北罗得西亚非洲人国民大会。1958年10月,卡翁达成立赞比亚非洲人国民大会(ZANC),主张立刻实现多数人统治,开始组织暴力反抗。激进的赞比亚非洲人国民大会在1959年3月就被取缔,卡翁达再次被捕。卡翁达的战友们又成立了新的政党联合民族独立党(UNIP)。1960年1月卡翁达被释放后,成为联合民族独立党的领导人。1961年7月,卡翁达组织了嚓嚓嚓运动,焚烧学校、设置路障,北罗得西亚北部陷入混乱。
大湖区的其他地方,虽然没有反抗殖民政府的暴力运动,但是要求更多自治甚至独立的呼声也很受非洲人欢迎。在坦噶尼喀,独立运动的领导人是教师出身的尼雷尔(JuluisNyerere)。1952年,尼雷尔在30岁的时候,取得爱丁堡大学经济和历史硕士学位,是坦噶尼喀历史上第二个在非洲以外取得学位的人。在爱丁堡大学上学期间,尼雷尔开始接触社会主义,认为社会主义与非洲原始社会有很多相似之处,应该适用于非洲。回到坦噶尼喀后,尼雷尔立刻投身民族主义运动,成为坦噶尼喀非洲人协会(TAA)主席,并把这个组织转变成政党坦噶尼喀非洲人民族联盟(TANU)。坦噶尼喀非洲人民族联盟的目的就是争取坦噶尼喀自治,成为坦噶尼喀独立运动的代表。幸运的是,英国人在坦噶尼喀的总督对于独立运动采取比较宽松的政策,并没有打压,独立的呼声终于没有导致暴力。1958年,尼雷尔通过选举进入殖民地的立法机构,1960年成为首席部长。
乌干达的情况要复杂一些。乌干达这个词,于这里有200多年历史的布干达王朝,乌干达是布干达这个词在斯瓦希里语里的发音。英国人的势力到达大湖区时,布干达王朝基本控制着现在乌干达的大部分地方。利用布干达王朝的内乱,英国人成为乌干达的宗主国,随后又彻底剥夺了布干达王朝的参政权利。到了1950年代,民族主义抬头,要复辟布干达王朝的呼声就又出现了。于是,在乌干达,就出现了保皇派。这个保皇派是1950年代初期反对英国成立东非联邦的主要力量。但是恢复布干达王朝的权力在乌干达得不到多数人的支持。乌干达的人口里面,布干达人虽然是人口最多的民族,也仅占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其他的民族对于恢复什么封建王朝可不大感兴趣。即使这两百万布干达人口里面,也分成两个部分。布干达大部分人已经改信新教,国王就必须出自新教。但是布干达人口里面也有比例不低的天主教信徒,布干达族人里面新教和天主教的冲突在19世纪就开始了,这些天主教徒并不支持新教的国王。支持保皇派的人口大约不到100万。保皇派们见得不到多数人的支持,就有分裂乌干达的想法,在保皇派占优势的地方恢复布干达王国。英国人对此自然不感兴趣,把布干达的国王软禁在了伦敦。这反而使得布干达国王成了布干达的民族英雄,两年后,英国人只好把国王送了回来。虽然布干达王朝为此又付出了巨大的政治代价,比如彻底放弃分裂乌干达的要求,甚至连在乌干达内部的自治都放弃了。不过布干达王朝也借此机会重新拿回了一些对自己地方酋长的管理权力。在普通布干达人眼里,国王回来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独立不成,保皇派们仍然要尽可能争取国王的权力,一个名叫国王的朋友的政党出现了,成为乌干达重要的政治力量。信仰天主教的布干达人,也有自己政党民主党(DP)。1961年乌干达举行选举,保皇派们号召抵制,结果导致民主党赢得了布干达地区的大部分席位,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其党魁也成为新政府的首席部长。保皇派们见到形势不妙,就改变策略,与乌干达最大的反对党合作。这个最大的反对党是奥博特(Obote)领导的乌干达人民大会(UPC)。奥博特接受的是教会教育,在肯尼亚打工期间参与了肯尼亚的民族独立运动。奥博特1956年回到乌干达,1957年成为政党乌干达民族大会(UNC)在殖民地立法院的代表。1959年,乌干达民族大会分裂,奥博特联合其他党派组建了乌干达人民大会。与保皇派合作后,两个政党的联盟就成了多数党派,1962年,奥博特成为首相,负责独立的准备工作。
进入1961年,英国人终于决定要检讨在东非和中非的殖民政策。现在已经是冷战的高峰,殖民者如果继续忽视非洲人的自治要求,只能给社会主义阵营提供更多的机会。英国人对这些地方非洲人的管理水平仍然没有任何信心,东非在现代化管理方面的发展实在太慢了。黄金海岸早在1920年代就有了六十几名黑人律师,肯尼亚的第一名黑人律师却在1956年才开始执业。到1959年,整个北罗得西亚仅有35人接受过大学教育,尼亚萨兰,28人。旁边的坦噶尼喀也好不了多少,1957年,才出现了第一名黑人的地区官员。尽管如此,为了避免共产主义阵营在这些地方取得更大的势力而造成更大的灾难,英国人还是决定加快这些地方自治的步伐。1961年,肯雅塔被释放。释放后的肯雅塔立刻就开始声明自己和茅茅运动没有关系,抨击茅茅运动,认为不应该再来散布民族仇恨。班达也在1961年初被释放,整个东非和中非的殖民地都进入了独立程序。
首先独立的是坦噶尼喀。1961年12月9日,坦噶尼喀独立,尼雷尔成为坦噶尼喀首位首相。1962年4月25日乌干达独立,布干达王朝的国王成了没有实权的国家总统,奥博特成为乌干达的首位首相。1963年12月,肯尼亚和桑给巴尔独立。肯尼亚的首相是肯雅塔,桑给巴尔成立的是阿拉伯人的少数人政权,该政权仅仅维持了一个月就被非洲人的革命推翻,不久桑给巴尔与坦噶尼喀成立联邦,新国家的名字叫坦桑尼亚。1963年12月31日,中非联邦也终于解散。1964年7月,尼亚萨兰独立,改名马拉维,班达成为首位首相。1964年10月,北罗得西亚独立,改名赞比亚,卡翁达成为首任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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