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改良还是教育革命　　

有人说周济部长任期未满被免职是因为国家的教育状况不如人意，所以人们就对新的教育部长袁贵仁抱了许多希望。昨天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见到了袁部长。是一档专门谈教育的新闻，先是采访了几位家长，都在抱怨学生的课业负担太重。这种负担一方面来自学校布置的作业，一方面来自家长给孩子报的各种补习班。其实所有的教师也明白学生作业过多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家长也明白这一点，可是，教师还是要给学生布置过量作业，家长还是要给孩子报各种补习班。这是什么原因呢？只要身处其中的人，都明白个中原由。就是为了将来升学，考个好大学。采访了几位家长之后，袁部长就出现在电视画面上。袁部长为学生课业负担重这个令所有学生和教师、家长痛苦的顽疾开了两张药方：一是提高教师素质；二是加强社会监督。　　

袁部长认为，学生课业负担重的关键是教师素质低。他说，素质高的教师只布置一点作业，学生就能把功课学好，素质低的教师就会布置大量的作业。我觉得袁部长这话说得是过于轻率了。首先袁部长就忽略了家长在学生的课业负担中扮演的重要角色。这个问题我们暂时不谈，只谈教师的问题。如果袁部长能够到学校中稍微调查一下的话，就会惊讶地发现，如果按照他对教师素质高低的判断标准去为教师定个优劣，那么，他所谓的素质高的教师在中国绝对是国家一级濒危动物。也没有任何一所学校的领导和教师会认为布置作业少的教师就是好教师，布置作业多的教师就是不好的教师。这是从实际中谈。下面我们可以从理论上说明，学生的作业量和教师素质高低没有关系。老师布置作业多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学生有一个好成绩，什么是好成绩，那就是在与别的学生的竞争中得到更高的分。什么叫高分？满分一百分的功课考九十分算不算高分？但别人考了九十一分就比你还高，如果是考大学，这一分之差就会产生天壤之别，会让学生和家长或欢天喜地或悲痛欲绝。而教师为了让学生在竞争中考出更高的分数，除了多做作业别无他法，神仙也没有办法。如果哪个教师敢说，他可以让学生少做题而在竞争中保持不败，我愿意为这位教师和袁部长牵马拽镫。　　

其实教师素质的高低本身就很难衡量，除极少数太不成器的和天赋超常的，众多教师很难有个高低之分。不单教师行业这样，各个行业都这样，傻瓜和天才都是极少数，大多数人的才能都相差无几。所以，判断一个教师素质高低本身就是一件难为之事。即便说你是一个天才，教学水平超出一般人，但我相信，天才不会只有你一个，你仍然要面对竞争，所以，在教学中你也不可能有完全的把握可以超过别人，那么怎么办？答案很简单，当教师的都知道：还是老办法，让学生多做题。而众多没有超常天分的教师为了自己的学生能有个好分数，做题就必然地成了唯一选择。所以，从教师的角度说，学生课业负担重的原因是因为学生必须在竞争中得到更高的分数。这是学生本人努力的目标，也是教师和学校的目标，和教师素质高低没有根本上的关系，不管是所谓素质高的教师还是素质低的教师都在布置着大量作业。这是不是实情，请袁部长到任何一所学校调查，如有毫厘之爽，算我不会讲人语。　　

上面是就事论事地谈对袁部长的话的认识，另外，袁部长的这番话还让我有了其他担忧，那就是袁部长一把教师素质当作关键，接下来会不会在全国掀起教师培训的高潮。果真如此的话，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袁部长和所有关心教育的人，全体教师都会为此而骂娘。　　

我是教师中的一员，就我所在地区而言，十多年来，国家相关部门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教师的培训，并且是“强制培训”，因为没有这种强制，所有老师都不会参加这种徒耗时间和金钱的培训。这些培训包括普通话培训、计算机培训、继续教育培训、班主任培训、研究生课程培训、教育技术能力培训等。请所有真正关心教育的人走到教师中间随便问问，这些培训对提高他们的素质到底起了多大作用，或者有没有起作用。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教师会告诉你，“这不过是某些教育管理部门敛财的手段。”很多人忘记了一点，一个成年人，要提高个人素质，除了向别人请教外，自学是更加重要的一条途径。真正有点本事的人，他的本事绝对主要是依靠自己努力得来的，而不是从别人那里获取的。教师当然不会例外，有点成就的教师，不是培训出来的，而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对包括教师在内的所有成年人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培训，而是自学能力。如果有人硬要说，你教师没有自学能力，请人手把手教着不对？我要说，如果一位成年人连自学能力都没有，——其实不是没有自学能力，而是没有学习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你教也教不出什么结果。　　

总之，就目前的教师培训工作而言，它的存在是多余。如果有人仍然想搞，我以为要注意两点，一，不能强制教师参加。这一点基本不可能实现，因为有很多人在吃教师培训这碗饭。二，找些有真本事的人培训教师，——这样的人在中国很多，但往往不在培训机构中。管理培训工作的人也不一定喜欢有真本事的人，占据高位的庸才更喜欢智力低下点的人。关于这个问题，还是要强调一句话：提高教师素质的根本还在于内因，自学是主要方式，培训为辅。　　

下面来谈谈袁部长提到的“社会监督问题”。袁部长的意思是说，国家对学生的作息制度、课程安排、甚至作业量等都有规定，如果有违反者，任何人都可以举报。袁部长认为这也是减轻学生课业负担的重要途径。这种想法真的让人无话可说，不知道袁部长是不是在开玩笑。一所学校的作息制度，包括课程安排等，各地的教育主管部门都了如指掌，所有学校一直违反国家规定，但从来没见主管部门有所动作。简单举一例：国家规定小学生每天都要有体育活动。有几所学校执行了？至少我所在的市没有一所学校执行，市教育局清楚的很。北京的学校都执行了吗？主管部门心知肚明，还让群众去举报。这……这让人还怎么说？　　

另外还必须提到的是，你想让家长举报学校布置的作业量太大吗？如果学校作业少，即使不少，家长也要给孩子报补习班。家长会去举报学校的作业多吗？如果哪位教师布置的作业少，有的家长还会有意见。事实上，家长对学生课业负担重的痛恨不是课业负担本身，而是导致课业负担重的根儿。家长心里清楚的很，孩子只有大量地做题，才能有好成绩，有了好成绩才可能上好大学，上了好大学才可能找到好工作，什么是好工作？就是收入相对高的工作。孩子不做题，学习成绩必然不如做题多的孩子，成绩不如人就上不了好大学，上不了好大学就难以找到好工作，没有好工作就没有高一些的收入，没有高些的收入就没法过上差不多的日子。在这样的现实条件下，家长怎么会要求减少孩子的作业量呢？　　

家长在这个问题上矛盾的很，一方面想让孩子有个好前程，另一方面，看到孩子在教育的机器里受罪而心痛不已。他们极想改变这种现状。而改变的根本途径在哪里呢？一，人人都有劳动的权力。不要大学一毕业就失业，或者不上大学直接失业；二、缩小各个行业的收入差距。不要每个人都只想做公务员、企业高管，不愿做普通农民、工人。如果农民、工人的收入足够解决生存问题，和公务员、企业管理者收入相差不多，谁还会死活要让孩子计算一块５００克重的木块顺着倾斜度３０度的木板下滑时遇到多大的阻力，或者死活要让孩子学会美国人才说的话——英语？家长们痛苦的根儿事实上在这里，学生课业负担重的根儿也在这里。说什么教师素质、社会监督，咱们还是应该实事求是点，总是自欺欺人不好。　　

不过，让群众监督教育界这种提法绝对是正确的，并且是很有必要的。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都清楚教育界不是一个独立王国，不是说你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至少会受到政府部门的限制。举个例子，就发生在我们这里，和前几年一样，教育局给各小学下达了一项任务，就是订阅《小学生学习报》，每所学校摊派了数量，学校又给每个班摊派了数量。这事也不一定就是教育局搞的，很有可能是其它当权者。你说这事怎么办？家长知道了，进行举报？事儿就是当权者干的，你向谁举报？一个家长提出不同意见，人家可以说，你不愿订阅就不订阅吗！所有的家长都会去举报吗？　　

让群众监督，也只能当作玩笑话。最近切实发生的事倒是各级政府在打压上访群众。在这种真实的环境里提群众监督，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最后谈一点，就是到底在哪种状况下教育现状能够得到改观。　　

教育改革和任何社会改革一样，必须是新的社会力量出现了，旧有的阶级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新的力量要求获取更多的社会权利。在这种情况下才可能有改革出现，改革才可能成功。比如商鞅变法，就是因为有新的地主阶级出现了，他们要求改变贵族阶级专政的局面，让本阶级有更多的政治权利，所以这种变法就有了支撑，从而获得了成功。又如资产阶级革命，就是在资产阶级的力量兴起之后，他们要从封建贵族、僧侣手中夺取一部分权利，所以革命发生了。欧洲工人阶级的力量不断壮大，不断同资产阶级进行斗争，才有了《工厂法》的颁布。目前中国的教育现状是由中国的阶级力量对比决定的，这种对比不发生变化，改革不可能实现，微小的改良也是很困难的。　　

　　

补充：关于教师素质　　

一位教师需要具备哪些素质呢？当前的教育是把智育——其实称不上智育，只能说是考试成绩——当作最重要的工作来抓了，所以教师的知识水平就很重要了。不过，就专业知识而言，每一位老师都足够胜任他的工作。目前我们这里，小学和初中的教师都是专科以上的文凭，高中都是本科以上的文凭，教授所任学科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在这上面，你不能说教师素质低，在这上面也完全没有提高的必要。或许有人说，作为教师单有知识还不够，还要懂得教学方法。这完全正确，不过教学方法绝不是什么神秘的玩意儿，教师在上师范学校时就学习了有关教学方法的理论，并且进行过实习，参加工作后，只要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都会渐渐掌握适合自己的教学方法。绝大多数教师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教师这个职业对人的才智要求并不高，作为一名中小学教师也完全不需要多么高深的理论知识。或许有人对这种说法不服气，但这是事实。绝大多数教师都是合格的，都是完全可以胜任教学工作的。在教学能力上说教师素质低，这种说法是对教师的污蔑，是完全不顾事实的胡说。　　

在教学理论上，教师根本没必要参加培训。他们只要能够相互交流教学心得，再阅读一些教学杂志或书籍，这对他们的教学就完全够用了。把教师组织起来进行集中培训太浪费人力物力财力，也没有效果。　　

不过，在这里我的意思绝不是说教师就不需要学习了，一个人应该活到老，学到老，不断地认识世界并设法改造世界，我的意思只是说，一个普通教师通过自身努力是完全能够胜任教学工作的，在这方面并不需要专门的培训。　　

如果有人认为教师的道德素质需要提高，那真是太对了，不单教师的道德素质需要提高，所有行业的人员的道德素质都需要提高。大家看看新闻，再看看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我们这个社会真是极其堕落，《离开雷锋的日子》这电影拍得多好啊！现在的社会就是把人变得那么坏。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再把人变成鬼，还是那个人，乔安山，过去和雷锋生活在一起时心情多么舒畅啊，现在做了好事，却弄得不得不到雷锋墓前哭鼻子。　　

２００９年１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