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山花烂漫时——《毛岸英》观后
终于看完了《毛岸英》,最后几集,始终不忍心往下看。很久没有被电视剧感动流泪了。
以前,没有太多地想象过,岸英的牺牲给主席带来多大痛苦。直到去年到韶山,看到纪念馆里有一件展品。那是岸英牺牲之后,遗物中的一件白衬衫。叠得整整齐齐,洗得一尘不染,洁白无暇,正像它主人的人格一样。
解说员说,这件衣服,一直是主席亲自保存的,保存了几十年,身边的工作人员,谁都不知道有这件衣服。主席是不拘小节的,自己的着装生活都很随意,可是这件衣服,叠得那样整齐,保存得那样完好。那一刻,我才稍微能想象出来一些,岸英之死给主席带来多大痛楚。他是领袖,在别人面前,他没有痛苦的权利,反而要强打精神去安慰别人。也许只有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会拿出这件衣服仔细抚摸,像一个普通的老人那样,任泪如泉涌,释放父亲对儿子的思念。
主席对岸英的感情,是他对开慧感情的延续。他终生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最钟爱的爱人,便是和自己最志同道合的开慧。直到晚年,他仍旧时常想起开慧,我失骄杨君失柳,泪飞顿作倾盆雨。这种心灵上的依恋,不仅是儿女的情思,更是对理想矢志不渝的追寻,开慧是他理想的寄托。开慧因他而死,死之前遗言说,“别无他求,惟愿润之革命早日成功”。而润之在井冈山,为了收编当地土匪,在误以为开慧牺牲的情况下,接受了当地武装的联姻要求。我认为,这是他说出“开慧之死,百身莫赎”的主要原因。
因为这层关系,主席对岸英的爱,更超越对其他子女。因为岸英就是开慧生命的延续。然而,对于革命者来说,这种爱不是承欢膝下,儿孙满堂,而是让理想的血液继续在岸英身上燃烧。他派岸英去农民家里干农活,让岸英学会老百姓的语言,是为了让岸英更好地锻炼,更好地成长,为此,他不惜让离别多年的伢子归来之后几天,就又背起背包去了农村。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后来,他号召青年人上山下乡,何尝不是寄托了殷切期望于其中,可惜能看到这一层的人太少。我相信,历史会给一个公道的。
岸英牺牲之后,主席最痛苦的,并不是刚听到噩耗时,而是每次面对刘思齐时必须强装笑脸,这是多么残酷的煎熬。在长达两年八个月的时间里,不仅自己强装笑脸,而且要求周围所有的人,必须保守秘密,在建国初期繁忙的工作中如此细心,这是多么沉重的父爱。谁说革命者都是无情之人,怜子如何不丈夫。
岸英牺牲后,刘思齐睡不着觉,主席给了她两片自己的安眠药,让她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吃一点。可是,思齐的妈妈把药没收了,说吃药对身体不好。思齐回忆这件事的时候说,只有爸爸才能理解她,才能理解失去岸英给她带来的痛苦。
然而,即使是如此深沉的父爱,如此揪心的思念,他也不愿把岸英的遗骨迁回国来。这是不近人情么?
不是,这才是这对父子最为高贵的人格。他们的感情已经超越凡间,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共鸣。出兵援朝,以一弱国之力对抗美国强敌,是主席一生中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党内的同事也罕见地不支持。然而,在这个时候,岸英和父亲的思想是相通的,他们共同认为,与其让美国人砸一个钉子在门口,长期威胁祖国安全,唇亡齿寒,不如主动出击,保家卫国。岸英的支持,不能左右主席的决定,但是绝对给了他极大的慰藉。父亲,尤其是成功的父亲,无不希望儿子懂自己、像自己、超越自己,润之有这样的儿子,何尝不是莫大的幸运。
所以,当岸英牺牲之后,主席不顾一切亲人的反对,坚持把岸英葬在朝鲜。思齐说,只有爸爸理解她。如果岸英地下有知,他也一定会说,只有爸爸理解他。爸爸是希望他,在祖国门口的战场上,继续守卫祖国的安全。按东方文化的说法,岸英就是太子。岸英的墓在朝鲜,时刻是一种无声的召唤,时刻在告诉中国人,也在告诉朝鲜人,不要忘记六十年前携手抗敌的历史。我甚至想,主席可能已经预料到,朝鲜以后可能会有变故,所以他把岸英的墓留在朝鲜,对后人来说,这是一枚很重可以用的砝码。最近几年,我国领导人常去朝鲜祭奠烈士、祭奠岸英,我们至今还在享用这对父子留下的遗产呢。
主席对岸英的爱,不是庸俗的溺爱,不是世俗的相守。而是让岸英自己去建功立业,让他的生命焕发光彩。
主席在晚年常说一句话,为革命死了多少好人啊。所以,他晚年倍加思念逝去的战友。现在的人很难理解那一代革命家克己奉公、鞠躬尽瘁的事迹,认为都是编出来的。实际上,站在他们的角度想想就很好理解。自己的那么多战友死去了,自己活了下来,这本身就是一个沉重的十字架背负在身上,他们认为,自己没有为革命牺牲,就是一种原罪。所以,弥补的办法就是,不要再做——也不允许别人去做违背革命初衷的事情。
所以,主席终其一生,一直在同官僚体系的腐化堕落作斗争,并且不惜押上自己一生的名誉发动文革,其原因就是他自己说的,我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主义之争不行。主席在建国之后的作为,有很大的原因是在为开慧和岸英赎罪,他不允许任何人去亵渎当年的革命理想。
那些用俗人之心推测主席要岸英接班的人,是参不透或者不愿意参透这对父子高贵的人格的。换句话说,即使主席要岸英接班,那么这赋予岸英的,也不是荣华富贵,而是终身的操劳甚至痛苦。因为,主席是理想主义者,岸英也是理想主义者(注:理想主义者是指坚持理想并有能力为理想奋斗的人,而不是指只有理想而不去奋斗的人)。理想主义者总是痛苦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岸英之死,何尝不是解脱。
如果岸英没有死,历史会改变么,我想基本上不会。主席生前做下的事情,已经开花结果了,历史是会沿着他期望的方向前进的。只是,如果岸英不死的话,主席的晚年应该会更加轻松一些。他就不用独自面对庞大的官僚体系和陈旧思想作斗争,岸英也许可以帮他独当一面,可以帮他分劳,最少最少可以在他身边,静静地给他带来精神上的鼓励。也许,老天是要用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成就润之吧。
今天看到许多人在污蔑岸英,如果主席或者岸英知道了,也许会觉得厌烦,但是我想不会像我们这样气愤。他们父子只会微微一笑,把污蔑像蛛丝一样轻轻抹去。生离死别都经历了,被敌人骂几句算什么。为人民做了那么多,哪怕人民暂时被蒙蔽,又何必计较呢?如果主席的境界只停留在这个层次,那么怎可能领导革命的成功。
岸英牺牲之后,主席多次劝思齐改嫁。这对深爱岸英的主席来说,又是何等痛苦,然而,他做到了一个负责任的长辈能做到的一切,还能要求什么呢?难道非要送思齐去开公司、当老板么?不,那是对岸英在天之灵的侮辱。
思齐再嫁时,主席写了一首《咏梅》给她。在我看来,这是对岸英,也是对润之自己最好的描绘——面对冰天雪地,傲然盛开,默默地给人们以信心,告诉人们,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么。当春天来到时,他们却不去争奇斗艳,而是悄悄站到一边,对着万紫千红,露出会心的微笑。
每天天边灿烂的朝霞,就是这对父子洒向人间的祝福吧。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
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
他在丛中笑。
2010年11月,为毛岸英烈士牺牲60周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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