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啊,快拯救工人阶级!
祖国啊,快拯救工人阶级!
库爽生
一
祖国啊,快拯救工人阶级!
此时此刻,
我放下了早已娴熟的铁榔头,
笨拙地拿起了久违的钢笔。
啊,不,
还是用我怯生生的粗大的手指,
在电脑的键盘上寻找,
寻找我温暖的汉字,
寻找我熟悉的汉字,
寻找我曾经引以为骄傲的那四个汉字……
我的手指头啊,
就像盲人的手杖,
在一个个方块镶嵌的马路上摸索,
摸索着属于盲人的脚步。
键盘上的舌头,
一个个被手指感染得热乎乎的舌头,
舔着我的手指头,
舔着一个阶级的心灵的伤口……
我的手指啊,
在陌生的地带急得直哆嗦,
在键盘的迷宫中恍恍惚惚地穿梭,
我在寻找,
寻找那钢铁般坚硬的词汇——
工人阶级!
啊,终于出来了,
屏幕上出来的竟是一排汉字,
直溜溜排列着,
像整整一个班组的工人师傅,
像一个个工人师傅张开的嘴巴,
在列队呐喊:
——祖国啊,快拯救工人阶级!
二
祖国啊,工人阶级——
这可是一个阶级呀,
一个顶天立地的阶级啊!
祖国啊,在你巍然站立的时候,
这个阶级
是支撑你挺直腰身的脊梁;
在你大步流星的时候,
这个阶级
是你虎虎生风的矫健双腿;
在你需要休憩的时候,
这个阶级
是你可依可靠的牢固沙发;
在你需要歌唱的时候,
这个阶级
是你广阔无垠的大舞台……
这可是一个阶级,
一个顶天立地的阶级呀!
是从华夏悠久的文明史
走出的阶级啊!
是的,是一个阶级,
但他们不是冷冰冰的概念。
不是哲学家笔下“抽象的苹果”,
而是挂在枝头的
鲜美灿烂的“具体的苹果”呀。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粗声大气的,
温柔可人的,
朴实憨直的,
默默无言的……
蓝色的厂服工装
或许早已不再时尚,
但是,包裹着的
是热乎乎的身体和心肠,
还有一进厂就和工作证一起
接过的壮志和理想……
机台上风格阳刚的舞蹈,
远远超过舞厅里
靡靡之音的魅力和韵味;
厂区里忙碌匆匆的身影,
伴随着产值利税指标
而喜悦或者焦虑的眉头,
为一项技术革新
而拍着桌子的争论……
还有还有,
那激动人心的豪放的歌声——
是那么铿锵,
是如此激昂,
是无比自豪:
“咱们工人有力量,
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盖成了高楼大厦,
修起了铁路煤矿,
改造得世界变呀变了样……”
——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
过去了吗?不再回来了吗?
啊,这些“吃着草、挤出奶”的奶牛们,
这些挤出优质的纯净的
绝对不含三聚氰胺的牛奶的奶牛们,
这些默默地无私地解开上衣敞开胸怀,
用汗水和智慧的乳汁
喂养共和国的奶牛们;
这些一口一口一天一天,
把共和国喂养得红光满面的奶牛们;
这些把共和国喂养得有力量和底气
在地球上扬眉吐气的奶牛们……
三
这是一个从远古的历史中
走来的阶级。
不是吗?
他们早在夏商朝代,
就学会了
制造精美的青铜器和陶制品。
司母戊大方鼎和四羊方尊上
那优美的钟鼎文和丰富的纹饰,
铭刻着古代工人的聪颖和勤劳。
啊,这时候就已经开始,
就已经有了
具有强大震撼力的“中国制造”……
知道吗?在云南元煤,
在山西蓝田,
在北京周口店……
他们用说不上是手还是脚的肢体,
他们用说不上是前肢还是上肢的肢体,
还只能打磨石块,
还只能在树杈间搭建住宅……
但是,中国工人
从蒙昧中走出来了,
一步步,那么坚实,
身后留下一串串一串串
曲曲折折的足迹,
走到了青铜时代,
穿过金文和甲骨文铭刻的线条
那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
一路走来……
神州大地上,
工人们
传递着能工巧匠的光明“圣火”——
鲁班的锯子,
还在今天的工地来回拉着;
干将莫邪的同名宝剑,
点亮无数勇士的眼里的火苗;
孟姜女的老公及其伙伴们
建筑着屹立几千年的万里长城;
商标为蔡伦牌造纸术,
专利属于刻字工人毕昇的活字印刷术,
共同传承了中国文化绵长的河流;
马均并不抄袭毕岚的论文,
对水利灌溉翻车进行了技改;
工匠李春设计的赵州桥,
仍然稳稳地托着今人匆匆的步履;
“黄婆婆,黄婆婆,
教我纱,教我布,
二只筒子,两匹布……”
歌谣声中,中国的纺织业开始起跳,
纺织工人织就的丝绸,
铺就了对外开放的道路……
封州、禹州、汝州、定州的瓷器窑,
烧到景德镇便越烧越旺,
骚人雅士
在景德镇瓷器里品着陆羽的香茶……
啊,历史
在蔡伦的纸张上留下了星星点点,
就足以使我们
为中国工人兴奋地高声喝彩!
四
历史在二十世纪
突然加快了节奏。
中国工人阶级
幸运地乘上了南湖红船。
那是工人们的先锋队,
举着工人们锻造的镰刀斧头,
喊着工人们熟悉的劳动号子,
用铁肩,用茧手,
用力蹬着肌肉紧绷的双腿,
拉哟,拉哟,
拉着历史航船的纤绳……
京汉铁路工人的罢工,
上海工人的武装起义……
一次次惊天动地的壮举,
展示着中国工人阶级的
豪气与力量!
啊,新中国生产的第一辆汽车,
从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工人的手中,
开进了社会主义的跑道……
从南昌飞机制造公司起飞的
新中国自行设计的飞机,
载着工人阶级建设祖国的远大理想,
飞上了漂浮着诗意的湛蓝的高空……
请记住啊,
是工人师傅们
用社会主义的铁锤,
砸碎了思想和身体上的锁链;
是工人师傅们
用铁锹铲除了建国初期的贫穷和落后……
在战火刚刚熄灭的废墟上,
唱着豪迈的歌声:我们走在大路上,
开始了建设家园的征程……
钻井工人王进喜——
“宁可少活二十年,
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
铁人精神,
化成了我国第一个大油田;
修理工人孟泰——
刨冰雪、抠泥巴、钻废料堆……
在十里钢城
拣回了成千上万个炼铁设备用的零件
拣回了一度沉寂的高炉里的欢快笑声;
机械工人倪志福——
用“倪氏钻头”钻透了
任何坚硬的困难;
纺织工人郝建秀——
用她的“五一织布法”
改写着工人阶级的责任感;
钢铁工人王崇伦——
踩着技术改革的风火轮,
成为新中国“走在时间前面的人”……
五
啊,新时期来了,新时期来了,
工人阶级张开双臂
拥抱着又一段里程……
“小学毕业生”李黄玺——
“一汽”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蓝领,
戴上了“知识工人”桂冠,
他指挥主人翁精神和顽强的意志,
攻下了五十多座技术堡垒,
让祖国的汽车开得更快更平稳……
上海液压泵厂的工人师傅李斌——
靠“数控技术应用专家”
和“专家型工人”的底气,
走上了上海第二工业大学的讲台……
“金牌工人”许振超——
以一名普通的门机司机,
刷新集装箱桥吊作业的
一项项世界纪录……
包起帆用他聪明的抓斗,
抓住了工人阶级
用之不竭的智慧和力量……
啊,工人阶级,
中国的工人阶级,
用无私的热汗,
用无限的忠诚,
用对于共和国的深沉的爱,
用对于明晃晃的理想的追求,
打造着——
一个个钢都、车城、油田……
修筑着——
一条条公路、铁路、航道……
浇铸着——
钢铁般的意志,
钢水般的豪情,
钢花般的理想……
六
啊,仿佛是一夜之间,
曾经长久地
支撑着共和国的工人阶级,
遭到了肆无忌惮的凌辱,
遭到了野蛮残酷的驱逐。
看吧——
是谁?把来自西方的脏水,
泼向工人阶级的家园——
什么“冰棍论”、“烂苹果论”,
什么“代价论”、“吐痰论”……
听吧——
是谁?把轻浮无耻的谩骂,
抛向国企职工的心上——
什么“懒惰”、“大家拿”……
什么“落伍”、“没文化”……
这一口口肮脏的痰液,
来自哪些肮脏者的肺腑?
这其实就是一枚枚炸弹呀,
投向社会主义的公有制,
投向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国家队,
投向工人阶级,
投向宪法,
投向党章……
国有企业,
共和国最宝贵的财富啊,
共和国的中流砥柱啊;
国有企业,
工人阶级的战斗阵地啊,
工人阶级的创造平台啊!
为什么?这些人如此狠毒?
为什么?这阵风如此猛烈?
工人阶级
是豪迈地站在宪法里的阶级啊,
工人阶级
是骄傲地站在党章里的阶级啊!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徽上
那一个金色的圆形齿轮,
就是工人阶级锻造的啊!
中国共产党党徽上,
那一把镰刀,
那一个锤头,
就是工人阶级制造的啊!
是的,一夜之间,
打着改革旗号的私有化改制,
像不可阻挡的泥石流,
向着国企,冲过来了,
向着工人阶级,冲过来了!
于是,一场隐形的地震,
比五一二地震
波及面更大的地震,
静悄悄地发生了。
连绵不断,余震不断,
一批批国企
轰然倒下了……
倒地的巨大声响,
撕裂了千千万万工人的心。
废墟里,埋葬着
国企光荣的历史;
废墟里,埋葬着
国企前方的春天;
废墟里,埋葬着
工人阶级的希望;
废墟里,埋葬着
工人阶级的歌声;
废墟里,埋葬着
工人阶级的未来;
废墟里,埋葬着
共和国的脊梁……
我从一家国企的断垣残壁中走过,
我在废墟之间寻找着,
沿着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
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
据说,沿着这条小路,
失业职工可以走向小康。
可是,我走啊走啊,
前面看到的是贫民窟,
触目惊心的贫民窟啊——
沉寂萧瑟的贫民窟,
草木丛生的贫民窟,
满面菜色的贫民,
满眼怒火的贫民
满腔怨愤的贫民……
这还是曾经用粗大的手,
紧握铁锤锻打党徽上
镰刀斧头的工人师傅吗?
这还是制造国徽上
那金色的齿轮的工人吗?
他们生死与共的家园被毁了,
他们坚定不疑的信念被毁了,
他们被以改革的借口牺牲了,
他们被以安置的名义遣散了……
在电视和报纸上写满“盛世”的大地上,
他们的脸上却写着惶惑;
他们狭小而阴暗的房子里,
写满赤贫。
还有,他们的前额,
被一些曾经飘洋过海
上西天取经回来的人,
铭刻上了两个浓浓的大字:
贱民!
惊心动魄的两个大字啊,
像两张血盆大口,
吃尽了他们的自尊心,
吃尽了他们的幸福感。
啊,又是一无所有,
又是无产阶级。
工人阶级解散了,
工人阶级下岗了,
工人阶级失业了,
工人阶级成了打工阶级了,
工人阶级又被呼来喝去了。
曾经的领导阶级啊,
曾经的共和国的脊梁啊……
啊,是谁屏蔽了失业职工的痛苦?
是谁屏蔽了失业职工的贫穷?
使我们那些曾经的共和国脊梁
在庆祝“盛世”的鞭炮声中,
被冷落遗忘在贫民窟……
七
当私有化浪潮
横行神州的时候,
当公有制遭遇比暴雨点更多的
嘲讽、谩骂、攻讦、歧视的时候,
我破碎的心里
回荡着别人的诗句:
“请举起森林一般的手,制止!”
如今,在公有制被强逼着
退避,又退避
退避到转不过身来的狭小地带了,
在满目萧条的原国企废墟上,
在盈耳叹息的原国企生活区,
我张大的口中,
喷出的是自己的声音:
祖国啊,快拯救工人阶级!
三千万啊,三千万工人,
三千万国企工人,
曾经用纯洁的乳汁
喂养共和国的三千万工人,
被一脚踢开了,
被像一块破抹布一样扔掉了……
扔掉了,
把最坚定的社会主义拥护者们,
当包袱扔了;
把社会主义建设的宝贵财富,
当包袱扔了。
扔得远远的,
扔到听不到哭声和叫喊声的地方……
啊,看看工人的“工”字吧——
上面一横,是天;
下面一横,是地;
天地之间
站着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写的人。
曾经的领导阶级啊,
工人阶级永远会是顶天立地!
下岗了的工人阶级
还是工人阶级吗?
失业了的工人阶级
还是工人阶级吗?
三千万啊,三千万曾经的产业工人,
是一个可以忽略的数字吗?
三千万啊,三千万正在呻吟着的原国企工人,
是一个可以忽视的存在吗?
要知道,愤怒的火焰,
正在他们每个人心中燃烧。
一个人,是一粒火星,
十个人,是一束火把,
一百个人,是一团篝火,
三千万人呢?
不会是熊熊烈火吗?
祖国,快拯救工人阶级吧!
拯救他们,
就是拯救自己,祖国啊,
和工人阶级血肉相连的祖国啊,
和工人阶级血脉相通的祖国啊,
一个阶级的命运等待着你的回应!
2008年11月20日 愤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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