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我们已在成就伟大事业的边缘了——何西‧马蒂的文学与政治生命

2025-02-14 观点 评论 阅读


  何西‧马蒂(Jose Marti,1853-1895)——古巴人民心目中致力独立建国的国父,为自由民主奔走的和平使徒,是文学评论家以春秋之笔辩证的拉丁美洲现代主义运动的先驱者,是卡斯特罗戎马军旅、革命历程中念兹在兹、缅怀效法的先烈英雄与夙昔典型。马蒂短暂四十二载人生历程,允文允武,可歌可泣。他挥笔展文学才华,以诗擅长,小说、戏剧、散文亦有佳绩;他以笔明志抒情,以大自然的花、草、鸟、兽、虫、鱼为题材,藉象征手法的譬喻展现个人感性与理性的诉求与愿景;他执笔唤国魂,信笺、演讲、宣言、日记、杂文等文稿结集多达近百册,政治的企图,文学的笔触,篇篇读来引人入胜。他奔走拉丁美洲各国,在古巴、西班牙、美国的抗衡拉锯战中穿梭评估,号召知识分子戮力同心,以故事教育儿童认识历史,体认自由平等的真谛;马蒂一生倥偬,壮士激兮忘身命,强烈的国家意识让他为终结古巴被殖民的命运而奋斗。政治活动的积极与热情却让人忽略他的文学成就,忘却他诗情画意的篇篇缪思;而彼时蓬勃发展的现代主义文学思潮又让才华洋溢的尼加拉瓜诗人鲁本、达里欧(Ruben Dario)独领风骚,淡化了马蒂在拉美文坛的地位。然而,经历岁月的挑战,一世纪以来,马蒂成为西语文坛景仰的政治家与「悦读」的文学家。

根源西班牙,「祖国」是古巴

  马蒂的父亲是西班牙瓦伦西亚人,母亲来自加纳利群岛。生在哈瓦那,马蒂是父母宝贝的独子,也是家中七个妹妹敬爱的兄长。一八六五年马蒂进入诗人孟迪维(Rafael Maria de Menpe)创办的学校就读,孟迪维并资助他继续中学学业。孟迪维是古巴分离主义思想的核心人物,对马蒂一生的文学陶养与政治思维具有启蒙与根深蒂固的影响力。一八六八年十月十日的革命运动「亚拉怒吼」吹起古巴「十年战争」的号角,为独立而战的十年战争虽功败垂成,但对尔后的独立运动奠定坚固的础石。一八六九年马蒂因在书信中斥责同学加入西班牙志愿军而遭殖民政府以「对国家不忠诚」之叛乱罪逮捕,判六年徒刑,监禁松林岛(今之青年岛;一九五四年,卡斯特罗因反独裁者巴帝斯达,遭处叛乱罪十五年狱刑,亦监禁此岛,彼时书信女友寄去马蒂作品全集以激狱中斗志)。一八七一年经减刑特赦,马蒂被遣送到西班牙(彼时异议分子均被殖民政府流放到西班牙),在西班牙与古巴流亡人士会集,开启另一段鼓吹独立的运动,同时写下劳狱经验的〈古巴的政治犯〉一文,十八岁年纪的政治体验与文学初探之笔,控诉「西班牙的眼前只见血迹」的镇压与不仁。一九七三年马蒂前往萨拉哥萨大学就读,翌年取得法学和文学双硕士学位。一八七五-七九年马蒂往来危地马拉、墨西哥、英美等国,并且认识妻子萨雅丝‧柏桑(Carmen Zayas Bazan),然妻子无法认同马蒂革命的执着,彼此分分合合,一八九一年携子自纽约返回古巴,夫妻从此未再重逢。一八七八年「十年战争」结束,马蒂往返危地马拉授课教学,是年因挚友——瓜国前总统加西亚‧格拉纳多斯(Miguel Garcia Granados)的女儿玛丽亚病逝,写下〈危地马拉的女孩〉纪念她对他一片痴心的情缘——「她一物相送负心郎/芬芳弥漫的小香枕/他回来,使君已有妇/女孩为爱香消玉殒」。玛丽亚是马蒂的学生,马蒂慧剑斩情丝,伊人为他悒郁而终。一八八○年开始,马蒂虽仍往来各国,但均以纽约为主要活动场域,直至一八九五年革命身亡。这十五年间是马蒂政治活动最密集,也是文学创作最臻成熟完美的阶段,情感生活也有了第二春,与卡门‧米雅勒丝(Carmen Miyares)共度余生。一八九二年,马蒂结合佛罗里达,纽约等地的古巴移民与流亡者和波多黎各人在基维斯成立「古巴革命党」,创办《祖国》(Patria)杂志,宣扬革命的理念与成因。一八九五年与多米尼加将军‧马西莫‧哥梅兹(Maximo Gomez)会合,两人在多米尼加基督山省签下战争宣言——他所蛂u不是发自怨恨的宣言,不是针对西班牙人的战争」,即有名的「基督山宣言」。在这趟重踏祖国的土地的革命战争旅途中,马蒂从容赴义,写下「只有光明才是我的幸福……我感觉如此单纯、轻松,像婴孩般纯真的喜乐」。五月十九日与西班牙军队交战时马蒂伤重身亡,遗体葬于古巴的圣地亚哥‧古巴省。三年后(一八九八年),古巴终于脱离西班牙殖民独立建国,马蒂的梦想于焉展灿烂。

彩绘大地,万紫千红的现代主义作品

  现代主义运动被视为是拉美文学真正的「浪漫主义」,也是第一波属于拉丁美洲本土的文学运动。深受法国象征主义和高蹈派「为艺术而艺术」理念影响的现代主义文学盛行时期为一八八八年至一九一六年(即尼加拉瓜诗人鲁本‧达里欧出版《蓝》至其逝世年代止)。然而证诸现代主义的特色——以文藻饰、崇尚美唯美高贵、讲究音乐性与诗韵格律、挪用神奇传说题材、寄情异国风味……等旨趣,在达里欧之前,便有如此特色的作品产生,因此学者舒曼(Ivan A. Schulman)直陈古巴诗人马蒂、卡萨尔(Julian del Casal,1863-93)和哥伦比亚诗人希瓦(Jose Asuncion Silva,1865-1896)的诗风堪称现代主义创作的先驱者。三人人生历程皆苦短,马蒂超越文学创作的政治理想比其它两位更受瞩目。
  
  就文学创作文类而言,马蒂的作品不多,《以实玛利诗篇》于一八八二年面世,献给两岁的儿子何西‧佛朗西斯哥。序言中马蒂写下:「我儿,你惊骇降临,我依偎你寻庇护,我对人类的改善、对未来,对美德的陶养充满信心,我对你满怀希望」。取「以实玛利」,乃喜乐、爱与温柔象征,然儿子不在身边,愁绪苦闷亦油然而生。同年《自由诗篇》亦完成,这部诗集吟颂马蒂关怀的几个主题:自由、爱、责任,诗韵格律上也比较「自由」,未刻意经营韵脚和音节对称。一九三三始出版的《流亡的花朵》,尔后一并收录至《自由诗篇》中。一八九一年《朴实诗篇》出版,马蒂因两年前华盛顿会议有感而发,思索美洲的未来的感性之作。这三本诗集约计诗作一百零六首。戏剧作品共四部,《阿布妲拉》,《淫妇》,《爱人者人恒爱之》及《祖国与自由》,以诗写剧,传递他的袍泽情感,呼吁为建国努力的理念,「祖国/古巴」是他这些剧作的主题。一八八五年应书商而写的《不幸的友谊》是马蒂唯一一部小说,尔后改以主角人物为小说名《露西雅‧赫雷兹》。这部小说洋烟现代主义特色,广为运用象征与譬喻铺陈情节。另外一本特别以儿童为对象撰写,寓意深长的短篇小说集《金色年代》(La edad de oro)完成于一八八九年,是马蒂深刻体认国家意识需从思想教育扎根的心血之作。
  
  马蒂擅用象征意象,虽然以诗最彰显,但散文、小说的笔触亦藉此技巧着墨。马蒂的作品常用的色彩象征以互衬或对比方式呈现,例如,黄色表忧郁,黑色表死亡、悲剧;蓝色/穹苍与黄金/金色是最常运用的意象,也是现代主义的色彩图腾,表示梦想与道德,这和雨果(Victor Hugo)所言的「艺术为蓝」相互辉映;白色/白鸽和乳白/黎明则表纯洁自然;绿色则是马蒂最多接口运用的色彩,可以象征绿意盎然的春色,脱俗的美与创造力,时而又运用成反面的特质,如粗野、忌妒等性情。大自然景致中,如山峦、太阳、云朵、星辰恒常运用为理想、向上提升的宏愿,属静态的比喻;动态的理想与热情譬喻则常用展翅遨翔,火山喷洒、火焰燃烧等意象。动物、花草中亦各有其代表理想与现实(物质主义)的词组,例如百合花、玫瑰、茉莉、骏马、狮子……等用以诠释理想、积极与高尚;荨麻、刺菜蓟、金盏花、夹竹桃、毛毛虫、蛇、狼、母羊……等用以比喻现实、被动与卑微;剑、盾、矛、钢、匕首、十字架……则是他诠释牺牲、战斗、降服的象征。诸此种种充分展现现代主义标榜的创作特色与旨趣。以大家熟悉的歌谣〈冠达那美拉〉为例,这首歌便是撷取自《朴实诗篇》的作品,可窥马蒂简朴见宏观,胸壑展自由的追寻。
  
(冠达那美拉,瓜西拉,
冠达那美拉……)

我是敦厚纯朴男子
来自棕榈生长故乡
在我死去之前我要
散洒心灵诗韵篇篇
……

篇篇诗韵宛若匕首
拳中刀柄绽放花朵
篇篇诗句一如喷泉
向上喷洒珊瑚泉水

我的诗作鲜绿澄澈
我的诗篇胭脂粉红
我的诗如受伤麋鹿
幽幽山峦寻觅庇护
  
  《朴实诗篇》以传统歌谣八音节的方式书写,旨在呈现传统歌谣的乐音与意境,然而简洁的诗句中,蕴涵深层象征涵义与理想——色彩(绿、胭脂红、珊瑚表高雅与创造力);植物(棕榈呈现与古巴吾土吾民的土地根源);动物(麋鹿有着被动哀怨的情怀);喷泉、山峦又有着向上攀爬、努力不懈的崇高理想;匕首、花朵象征牺牲奋斗开花结果的愿景。这些诗句呈现马蒂本人以朴实展鸿鹄之志的理念,丹心赤忱中深藏忧国忧民的苦闷。
  
  马蒂视诗为神圣之物,言及「诗乃感性之子,既要雅致,又要深邃,要宠爱诗的灵感」。另一方面,政治活动的剑及履影响他对艺术与诗作的思考,他强调「功能性」,因此主张艺术与诗作必须反映生活,讴歌生命。他也撰文写道:「诗必须根植土地,以实际行动为基础」;「语言若不能成为高尚情操与永恒理念的衣饰,就像一缕轻烟化为乌有」。这些意念也从几篇他直接或间接阐述诗的意境与诗人的责任中呈现出来。一八八二年他为委内瑞拉流亡诗人贝雷兹‧波纳特(Juan Antonio Perez Bonalde)的诗集《尼加拉瀑布颂》作序的文章中,不论是对时局的勾勒,或陈述诗作的美学观,马蒂对诗人不甘受役追寻自由的渴望,以及心灵与大自然结合,抒发如瀑布般湍急的怒吼的诗意多加称颂,一般咸认是体察拉美现代主义特色蓄势待发的风尚,无形中成为马蒂显影现代主义的宣言。一八八七年的〈诗人惠特曼〉一文,马蒂颂扬他崇尚自由与勇敢无惧的写诗精神,倘佯大自然,讴歌人性。他认为惠特曼为林肯之死作的挽诗是上乘美妙的诗篇,大地万物的描绘伴随林肯归回大自然的怀抱。惠特曼的诗风经现代主义潮流的推动,对西班牙语诗作的创新有深远影响。西班牙诗人希梅聂兹(Juan Ramon Jimenez)在他的〈三个世界的西班牙人〉文章中也指出:「惠特曼比爱伦波更像美国人,透过马蒂,他走进我们每个西班牙人心中」。一八八九年马蒂在纪念古巴的「国家诗人」艾雷迪亚(Jose Maria Heredia)的演讲稿〈艾雷迪亚〉中,推崇诗人的生平,以及以诗抒发爱国情操的笔触,尔今也成为马蒂期勉诗人发挥社会责任的经典之作。
  
  小说《露西雅‧赫雷兹》宛如花团锦簇的大花园,马蒂以色彩和花朵做人物性情与命运的隐喻。随着情节的爬梳,嵌入音乐与绘画的欣赏,有着浓浓的现代主义色彩。马蒂藉〈露西雅‧赫雷兹》影射一生环绕身边的女人。小说描述安娜,爱德拉,露西雅等一群情窦初开的女孩间的友谊。安娜柔弱多病,善解人意,像纯洁的百合花,引喻马蒂钟爱的妹妹;爱德拉好动健谈,喜爱茉莉花;露西雅引喻马蒂原配,性情执拗善变,不喜欢花,喜好黑色;她与表哥璜‧赫雷兹是青梅竹马,璜风度翩翩,关怀体贴别人。露西雅猜忌璜对新朋友索尔的友善而醋意横生。索尔是太阳之意,容貌亮丽姣美,个性温柔婉约,像山茶花,马蒂引喻为危地马拉的玛丽亚。露西雅几番妒忌疑猜,最后枪杀索尔,纯真的友谊因爱生恨酿成悲剧。马蒂的手足情,婚姻关系(现实)和对伊人的怀念(理想)透过安娜、露西雅和索尔的刻画真情流露。

历史寻根、美洲认同、教育扎根的祖国思想

  短篇故事集《金色年代》马蒂深入浅出,言简意赅,以文学铺陈政治、历史背景与思想。一八八九年马蒂在纽约分四期以月刊形式(七月至十月)出版,共计二十三篇故事。值得注意的是,马蒂的思维是以整个美洲为着眼点,〈我们的美洲〉是拉美人民想象且理想的共同体。马蒂细心经营这些故事的结构,语汇,以儿童的阅读理解能力为考虑,每则故事彼此相互辉映,诠释相同的论点和主旨。他以良师益友之姿,欲藉阅读的潜移默化教导国家未来的主人翁。他提到:
  
  「美洲诸国必须对教育做一番彻底的改革,如果我们不希望看到像贺拉西描述的怪兽——异常、萎缩、扭曲变形的下一代——巨大的头颅,硕大的心脏,却拖曳瘦削干瘪的双脚,和骨瘦如柴的手臂……儿童是未来,是希望,是更美好的象征;为了实现自由、真理、美洲理想、古巴独立发展,回归自然,都必须从孩童的教育着手。」
  
  在第一期的序言中他也指出:「我们要告诉儿童世界是怎么形成的,让他们知道人类迄今做了那些事情……我们希望每个儿童都幸福快乐……」。每篇故事都有深层的指涉和喻意。〈三位英雄〉讲述拉丁美洲解放者——委内瑞拉的西蒙‧玻利瓦尔(Simon Bolivar),银河流域(智利,阿根廷)的何西‧圣马丁将军(Jose de San Martin)和墨西哥伊达哥神父(Miguel Hidalgo y Costilla),他们三位皆为争取人民的自由努力,为真理奋斗,为国家牺牲自我,是英雄。虽称赞是英雄,马蒂告诉儿童「人无法比太阳更完美,太阳会灼伤,但更给亮光,太阳有黑子,感恩者谈阳光,忘恩负义者谈黑子」。〈印第安遗迹〉描述美洲各地域的原住民、他们的文化风情——墨西哥的那瓦族,秘鲁的克丘亚,玻利维亚的阿伊玛拉,智利的阿劳科族,乌拉圭的恰鲁娃族……等等,对美洲前哥伦布时期的历史做一番艺术与美的巡礼,藉此对照殖民者的剥削破坏,对原住民最宝贵的文化遗产的轻忽。〈卡萨斯神父〉则叙述四百年前随哥伦布到美洲的传教士,素有「印第安的守护神」之称的卡萨斯神父。卡萨斯神父主张以黑奴取代原住民为苦力,相关主张与原住民通史撰写在历史上评价两极,引起不少争议。马蒂此文为其辩白,称誉卡萨斯神父的道德勇气与宗教情操,指控征服者对原住民的凶残粗暴;追念他对原住民的爱心,为真理公义批其逆鳞向殖民政府与西班牙王权直谏,他也是西班牙人,却和烧杀攎掠的西班牙征服者多么不同。这三篇包含美洲三个阶段的历史:殖民前,殖民期与独立运动时期,相互对比下不难看出马蒂的意旨——回归美洲本土的历史:「美洲的历史是一部最美的小说;没有任何一首诗会比从美洲历史中写出的诗更凄美」。此外,〈巴黎博览会〉强调各国别出心裁,展现本土特色,而美洲国家却未能全数齐聚一堂,期待美洲发挥同舟共济精神;〈安南土地走一回〉以历史为殷鉴,安南暗喻古巴,中国暗喻美国,强调认识自己的历史与自立自强的意识,避免帝国侵略导致亡国的命运等,都和前几篇主题环环相扣。
  
  除了诗集、小说这些文学创作的作品外,马蒂的论述文稿著作等身,从一八六九年开始至逝世二十六年间,马蒂或以创办人身分,或以编辑、或以撰稿人……等身分发表文章的园地计有二十九家报章杂志,以哈瓦那为起点,挥洒至中南美洲各大城市,而终止于纽约。这些文稿,行文走笔间,铿锵的语调,滂沱的气势,让人感受马蒂壮志凌云,昂扬激辩,不仅是政治意图的爱国宣言,也镶嵌着马蒂的大自然之爱、人性的关怀与现代主义的笔触。例如,一八七一年的〈古巴的政治犯〉;一八九一年的〈我们的美洲〉和〈为民福祉与民同在〉;一八九三年的〈我的种族〉;一八九四年的〈革命的灵魂与古巴在美洲的责任;一八九五年的〈基督山宣言〉等文稿。其中〈我们的美洲〉分别刊登纽约、墨西哥和布宜诺斯艾利斯报章杂志,马蒂呼唤美洲人民的认同与团结意识,鼓吹同心寻根建国,「任何人的祖国都不会比我们苦难的美洲共和国更让人引以为傲」,排除美国变相扩张势力的侵略与合并主义之说的威胁。马蒂振笔疾书,「美洲之子」需觉醒,不能再做风中落叶,要从他的原住民之根重新洒下新美洲的种子,成为巍峨屹立的树林——一篇至今被视为美洲统合意识的圣书。〈我的种族〉则以族融合为主题,企图破除种族歧见的声明,疾呼古巴没有族群的仇恨冲突,因为古巴人既是白人,也是黑白混血, 也是黑人,凡是企图说出「我的种族」的人都是违反大自然与人性的本质。为古巴奋斗的战场上,黑人和白人一起携牲,魂魄一起随风归去,每个白人身边都有一个黑人。他苦心孤诣厘清古巴没有文明与野蛮的战争,只有伪道学与大自然的战争,「志同道合的团结远比肤色相近的结合来得更有力量」。马蒂此番鞭辟入里的阐述却没能化解这个根深柢固的问题,因为一八九五年马蒂殉难的「独立战争」,组成的革命分子中种族肤色的划分依然泾渭分明。一世纪前的思索与真知卓见,百年之后仍然挑战新人类的智慧。
  
  马蒂的袍泽情感、与美洲革命将军肝胆相照的高风亮节可由其往来书信见其悲天悯人与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胸怀。一八九四年给马瑟欧(Antonio Maceo)将军的信函如此写道:「我们已在成就伟大事业的边缘了,而我处在如此必要的苦闷与周遭无数繁复琐细中,念兹在兹,下笔书汝,胸壑不容纷至沓来的思绪。不要向我要言语,谨此赤忱丹心——我爱它亦将它献给您……如果有幸再会,将是我们为公平正义努力、为实现自由时刻的降临, 如果我不幸罹难,请珍惜怀念我。」一八九五年殉难前夕写给墨西哥将军梅卡多(Manuel Mercado)未竟的遗书如此陈述: 「我懂得消失,但我的理想不会消失,我的卑微不会令我不安……,尔今人民福祇在眼前,只有这项责任的热情能高举一个人死亡的意志……」。马蒂一股凛然正气,或许可从《纯朴诗篇〉中找到最好的脚注:

我要从大自然之门
离开这个世界红尘
片片绿叶满衬灵车
携带我踏上黄泉路
莫将我置于黑暗地
彷佛一位叛徒之死
我善良,而因我善良
我要迎迓阳光归去
  
  马蒂死时胸前抱着女儿玛丽亚的画像魂归,像是护卫的盾牌,像是危地马拉的玛丽亚陪伴身旁,泰然自若的遗容,彷佛他所说:「我将死去,没有痛苦,只是身体内部碎裂;一阵轻声落地, 一个微笑;死亡不是真理」。

标签:古巴   美洲

条留言  

给我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