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人的文武之道
据说,孔庆东在网上骂人了,一如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来了个“斩钉截铁”的“排比句”:“去你妈的!滚你妈的!操你妈的!”
一时间,舆论哗然。“五毛党”和“五分党”纷纷出动,“挺孔派”和“倒孔派”赫然对立。“北大醉侠”又多了两个称谓:“孔三妈”和“曲棍操”。
“挺孔派”认为,“孔庆东虽然不很绅士,但是却很壮士,尽显文坛大侠之风范,性情中人之本色”,“孔庆东是五四以来北大精神的再现,是知识分子的良心,是民族的脊梁。”
“倒孔派”认为,“孔庆东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和人民教师,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辱骂普通、善良的公民,宣扬文革复辟,挑动中国内乱,党纪国法何在?正义公理何在?”“如果不把孔庆东清除出教师队伍,让其谬种流传、‘发扬光大’,必然国将不国!”
可谓“一骂”激起千层浪,“三妈”引来万夫指。
平静下来,记起鲁迅的话,“骂人是中国极普通的事”;也记起曾被鲁迅骂作“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的梁实秋的话,“古今中外没有一个不骂人的人”。
确实,对我等凡夫俗子来说,见过骂人的人实在太多了,偶尔骂骂别人也是曾有的。
读《水浒》,见李逵一口一个“鸟”字,但承认他是条“好汉”;看央视,听赵丽蓉脱口嘣出“奶奶个腿儿”,但认同这是“我最喜爱的春节联欢晚会节目”。印象中,蒋介石把“娘希匹”当成了口头禅,毛泽东把“不须放屁”写进了著名诗篇。三国时期的祢衡“击鼓骂曹”,唐代中叶的骆宾王作《讨武檄文》,这可都是历史上骂人的华章。
就说我们自己,坐在家中,突然接到诈骗电话,“法院有传票传你”、“你的银行卡账号被盗”。我们该如何回应?“滚你妈的蛋!”痛快而淋漓。
是痛快淋漓了,可我们已经骂人了。这种既能说出口又能落下笔的“骂”, 我称之为“文骂”。
有“文骂”就有“武骂”。由于不能落下笔,我且引用钱钟书《围城》中的一段话:“……汽车夫就破口臭骂,此刻骂得更厉害了。骂来骂去只有一个意思:汽车夫愿意跟汽车的母亲和祖母发生肉体恋爱。”
这种直指“肉体恋爱”的骂,就是“武骂”了。常有文人遇“武骂”而不敢落笔,只好用“×”来代替,比如“我×” 、“妈的×”。
可见,文人骂人可以,但只能“文骂”,不能“武骂”。如果用嘴说出了或者用笔写下了本该用“×”代替的字眼,那就“有辱斯文”了。
在新华社《岂能把粗鲁当个性》一文看来,孔庆东就是这么“有辱斯文”的人:“作为一名教授,用粗话骂记者、通过微博向公众炫耀,缺乏对公德的基本尊重,缺乏学者基本的表达理性,不仅有辱作为教授的节操和尊严,而且缺失起码的公民素质,令人汗颜。”
“汗颜”之余,我又想起了鲁迅那句话的后半段:“可惜大家只知道骂而没有知道何以该骂,谁该骂,所以不行。现在我们须得指出其可骂之道,而又继之以骂。那么,就很有意思了,于是就可以由骂而生出骂以上的事情来的吧。”
那么,孔庆东到底骂了哪个记者?他为什么骂这个记者?看他当天的微博:“一分钟前,《南方人物周刊》电话骚扰要采访我,态度很和气,语言很阴险。孔和尚斩钉截铁答复了一个排比句:……”
《南方人物周刊》要采访什么,竟能激起孔庆东如此“斩钉截铁”?按照孔庆东曾广布的“为人准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初犯我,我让三分;人再犯我,我回一针;人恒犯我,斩草除根”,即便这样的记者该骂,但以孔庆东北大教授之身份,也只可以“文骂”,不可以“武骂”。
既已“武骂”,被骂者和公众自然可以回骂这种“僭越”,但至今被骂者“只想用理性对抗谩骂”,公众却被清晰地一分为二。
先是有80多家网络和平面媒体大兴问罪之师,但大多只是止于“教授骂人”这一道德判断。只有极个别的敢往深处讲:“南方系为何能引起孔庆东的切齿之恨?不就是因为南方系是中国目前为数不多的敢讲真话、真为老百姓说话的良知媒体吗?……在一个奴才遍地的国度里,这种纸肯定会讨骂,会遭人忌恨的。”
反击的一方也不甘示弱。“南方系是个什么系?说简单点就是卖国系。”从 狂嚣“美国飞行员把毛太子变成了挂炉烤鸭”的“史上最牛历史老师”,到制作“草泥马祖国”视频的“行为艺术家”,南方系没有发现他们骂人,还为他们续写“童话”;从论及中国高铁发展的头版头条文章《他妈的“奇迹”》,到“要纪念918事件,中国女人就应该在这一天拒绝和老公上床,真正抗日”的总编辑微博,南方系并不认为这是骂人,只有“孔三妈”才是骂人。
讨论到今天,“孔三妈”算不算骂人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成了一根导火索,导致了两个阵营之间矛盾的总爆发和大对决。用凤凰卫视评论员邱震海的话说:“孔庆东粗口事件折射出了两种政治立场的不同,两种政治立场的不同,其实折射的是对目前中国的许多问题的看法不同。”
由此,想起了《共产党宣言》中的那段话:“有文字记载以来的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看来,骂人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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