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补课"论的破产
过去我们总是说列宁和毛泽东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找到了在落后地区建立社会主义之路。但不论我们给予这两位伟大的领袖多么高的评价,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直接由他们领导的革命都失败了,而且革命失败之后,无一例外的都是再次融入资本主义,即所谓“补课”。
据说“补课”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回归。因为马克思认为社会主义只有在发达资本主义的基础上才能建立起来。这种说法我们80后一代人从小就在听,还真的一直很相信。我们不能否认过去生活资料匮乏,而除了古代某些哲人,没有人是乐于过得痛苦艰难的。
贫穷不等于社会主义这句话其实说得很好,我们今天之所以怀念“苦”日子,其实不是因为那时苦,而是因为相对而言那时不苦。当然,还有一部分道德原因。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从三鹿这样的事情中找到一些关键性的问题,从而发现这句“很好”的话的欺骗性的一面。刚才阅读了《我绝不吃肉馅的改革包子》这篇文章,相对过去被 GDP和美元储备忽悠着的我们,这篇文章表现的不就是认识的巨大进步吗?
前几天我写了《〈资本论〉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一文,可随后就发现文章里还是有不少问题,不过成果也还是有的。比如我力图解释GDP实际的意识形态性质,解释货币——价值形态在资本制度中起到的关键的欺骗性质(但是需要说明,我本人是赞同马克思的观点的。虽然实在有太多的资本家十恶不赦,但资本制度本身的规律依然不能由个人来负责。前几天写的这篇文章叙述中似乎有些阴谋论倾向,我觉得这是不客观的)。其实我的观点和大家批判三鹿,肉馅包子,批判下马“运十”项目等的观点,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就是指出所谓经济发展虚假的,华而不实的性质。如果经济增长指标是由不断贬值的货币界定,如果经济发展以后大家都要吃有毒食品,如果就是不断地用血汗劳动去换贬值的美元,这样的发展还不如不发展。
但是经济发展依然是需要的,社会主义也依然需要经济发展。计划经济确实有其弊端,那就是不可能计划每个人的日常生活。那么是不是市场依然是必须的呢?也许是,但是我不赞同。
“宁要一个不好的新事物,也不要一个好的旧事物。”或者说,宁可乌托邦一点,也不要所谓现实。
但是现实是不能完全跳开的,这又是问题。疑问及此,就会有人给你说:“但是马克思都认为社会主义需要在发达资本主义的基础上才能建立起来。没有发达资本主义的物质基础,社会主义是不能成功的。”
事情是这样的吗?马克思的观点究竟如何呢?
在我的印象中,论述发达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关系问题的时候,马克思似乎并没有在生活资料这个意义上的“物质基础”上作过什么论述。倒是说到这么一点:没有广大工人阶级的赤贫化,就没有革命的决心(大意)。但问题是仅仅有决心也是不够的。我们不是自称唯物主义吗?怎么什么都是谈热情,谈决心,谈觉悟呢?物质何在?唯物何在?
但革命的决心并不仅仅是思想,同时它也是现实,也是有“物质”意义的。我们这些被忽悠大的一代,今天依然有很多人被动的被忽悠,或者主动的愿意被忽悠。但是想要唤醒我们的勇敢者毕竟已经出现了,首先是郎咸平先生,从民族,人民的立场出发,给我们打开了再认识资本主义的一道门。
现在大家无疑都对金融掠夺有了印象,对于其具体手段也都很清楚了。这一切在“经典”马克思主义著作里面是否有表述呢?当然是有的,而且最近我个人的学习结果就是发现,从那本几乎被遗忘的《资本论》中,就已经可以发现金融掠夺的根本原因了。前面已经提到的货币——价值形态,作为一种明显带有社会,政治性质的东西,货币被我们的“政治经济学”简单的界定为“一般等价物”,“特殊的商品”。但这种看似不经心的界定其实掩盖了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货币和商品之间不断分离的趋势。从不断地通货膨胀出发,我们得以到过头去看,最终发现原来货币不等于商品。作为价值的货币和作为使用价值的商品天生不想等,但他们之间现在却能交换了。而这种在社会各领域进行的交换,构成了资本主义制度的核心。
资本制度必须要扩张,原因很简单,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是密切相关的。某些朋友认为中国古代已经是发达市场经济了,确实这种观点有一定道理,但是这种观点忘记了中国古代同时存在实物地租。实物地租的存在就决定了市场发展的限制,也就决定了那至少不是现代意义的资本主义(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观点,有待商榷)。总之,在市场制度下,就必然存在竞争,竞争就迫使资本必须扩张。资本能不能不要市场呢?绝对不能,因为市场交换如果不能成为经济关系的重要形式,资本主义就没有办法发展起来。大家可以想想,如果封建制度依然存在,封建主可以凭借“上帝赋予的权力”把资本家的所有家产搜刮一空,有政治权力在手,还需要市场,需要通过市场进行什么隐蔽的剥削吗?当然不需要。所以资本主义必然是市场经济(因此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旦社会主义采取市场,实际就已经接受了资本主义的规律和意识形态,最终不管你有多少主观愿望,都会被无情的卷入进去),而资产阶级革命就是作为非特权阶层的早期资本家打破封建领主特权的进步事业。除了市场,还需要货币形态的存在。如果货币形态没有充分发展起来,资本家隐蔽的剥削就不可能实现。用美元换你中国的血汗劳动,一段时间你还看不出被掠夺了。但是如果美国直接从你这里无偿运走各种商品,你还能看不出吗?
但问题是,资本的扩张需要剥削工人,隐蔽的剥削需要将多数人变成无产者——以使他们离开为资本家劳动就不能生存,也需要货币——价值形态。但一方面,这种剥削必然造成劳动者的贫困,从而不能很好的实现资本周转。而市场规律又迫使资本家不能不最大限度的追求利润,因此不能接受降低的利润率。同时,另一方面,工人的贫困没法得到改变,因为他们没有生产资料。于是这一切倒转过来就使得资本在追求自己最大利益的时候反而又破坏了自己的基础。理论上垄断可以解决行业内竞争的一些问题。但是垄断下,资本按照自身逻辑一般总是会更加贪婪的追求利润。另一方面,作为资本主义发展必然产物的股票等金融产品使得跨行业的竞争完全不因为“替代品”关系不存在而不存在。就算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行业也完全可以在相同的金融市场上竞争。
还有其他一些办法,比如扩张。当年英国对清帝国的进攻就是如此。资本的内在趋势需要它不断地把资本制度的外部环境转化为资本制内部的组成部分。但是这个外部的加入只能暂时缓解一下情况,就像吸血鬼一样,资本最终会将它吸干。于是资本无可避免的要向全球扩张。
再有一个办法就是凯恩斯主义,但是我已经在之前那文章里面说出了我的看法,凯恩斯主义是资本制自欺欺人的高级手段,但是欺骗终究还是欺骗。当凯恩斯主义也不能缓解资本内部矛盾造成的压力的时候,资本干脆就抛开了它,直接开始掠夺通过它受益的广大劳动者(某种意义上说,活该大家倒霉了,谁叫你们帮吸血鬼苟延残喘呢?)。
总之,办法可能有很多,但是终究还是逃不过大限,资本制的大限就是经济危机。过去资本主义宣传了很多年:经济危机已经过去了,不复存在了,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了。可是马克思的研究早已表明这是不可能的。经济危机会不断地袭来。问题是,1929年的大经济危机及其后果——1939-1945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似乎都还不是真正的重新洗牌,因为资本制度并没有受到很大的破坏。那么按照资本自身的逻辑,一次必须重新洗牌的经济危机,将会是多大的灾难呢?
简直不敢想象。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想到了,马克思所说的发达资本主义孕育社会主义,指的恐怕不是什么作为生活资料的“物质基础”。而应该是说,资本内在的矛盾会不断加剧,直到无法修复。这样一次代价惨重的大洗牌以后,整个世界都会完全不一样,这时才具备建立社会主义的可能,因为想必人们都不会愿意再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但是这里剩下的就不是理想主义了,而是革命,是斗争。不是什么普世价值(当然,如果从人类作为一个种群的繁衍来看,普世价值还是存在的。但绝不是资产阶级那种所谓普世的价值),不是等待什么经济发展。而是需要强力的革命来实现新世界的诞生。但具体会怎样,我无法预言,甚至马克思都回避预言。那就还是让实践说话吧。
可是,我们也不能都寄托于实践。理论还是需要的。有人不是已经利用我们理论的欠缺而让我们实践了"补课"吗?而且还打着马克思的旗号,说这是“本原的马克思思想”。可如果马克思已经发现了资本制运行的根本矛盾,难道他会号召我们放弃社会主义的尝试,倒过头去接受一整套的自欺欺人吗?如果资本制运行的最终结果就是崩溃,那么一个已经有一定的条件去避免这种崩溃的社会尝试就完全没有理由回到走向崩溃之路上去。如果社会主义存在问题,那么改革还是需要的,但是这种改革需要建立在深刻认识资本主义内在规律的基础上,如果认识清楚了这种规律的终点就是崩溃,那我想绝大多数人是断然不愿意回头去“补课”的吧?
所以,“补课”论决不可能是马克思主义的东西。马克思的观点——我再复述一次我的看法——应该是说之所以需要在发达资本主义基础上建立社会主义,是因为到那时资本主义已经维持不下去了,而不是说什么“具备了经济物质基础”(回到货币的欺骗性质上去看,钱不等于物质产品,所以经济增长也不等于GDP或者GNP,或者别的什么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所以,经济发展的关键是生产力提高,是实实在在的物质生产——还要考虑和环境之间的平衡。而这恐怕主要要归功于工业化——社会化生产和科技发展,而不是归功于资本主义)。当然,另一方面说,似乎马克思也预言对了,“发达”资本主义还是需要,需要它来让我们清醒。过去我们没有切实的体验到资本主义的滋味,所以大家只看见了资本主义社会“富足”的一面(其实这一面也是片面的,如果没有国际剥削,美国未见得比我们富足。没有国内,国际剥削,盖茨未见得比任何一个普通美国公民富足)。而现在吃了苦头,想必以后会长不少记性。
在未来可能的社会主义实验中,我们至少需要知道:社会主义不是要和资本主义比富裕,也不是要比贫穷,而是要打破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而这内在矛盾的打破,大概也自然而然的能解决资本主义造成的诸多问题吧。这个就不是预言的用武之地了。
条留言